此時的淮安軍,整體戰損接近兩成。
也就是說,損失有差不多兩萬人。
這兩萬人裡,大多數並不是死了,而是失去了戰鬥力。
但是經過這種烈度的戰事之後,也不是沒有好處。
好處很顯而易見,那就是原本強行融合在一起的淮安軍,經過這一場兗州之戰之後,現在基本上已經水乳交融,無分彼此了。
也就是說,現在的淮安軍,纔可以稱得上真正的淮安軍。
薛威的先鋒軍,在兩天之內集結完畢。
這支先鋒軍,原本是兩萬五千人,但是經過泗水之戰後,傷亡了六七千人,到現在一部分傷員康復,但是能上戰場的,也就是兩萬人左右了。
兵馬點齊之後,沈毅親自送薛威出城,臨別之際,他拍着薛威的肩膀,囑咐道:“記住我說的話,戰場上打的靈活一些。”
“遇到事情多動動腦子。”
沈老爺想了想,又繼續說道:“你這兩萬人,不能擠成一坨,要靈活運用,我還是那句話,盡最大可能,殺傷敵人的有生力量。”
“這場仗,將會是山東決戰的序幕。”
沈毅沉聲道:“要給我打出來氣勢。”
此時,山東戰場上,一場大規模的大兵團會戰,基本上已經無可避免。
哪怕是外行人,都能夠看得出來,在這遼闊的山東大地上,未來不久,一定會有一場大戰。
這是一場可以決定整個齊魯大地歸屬,乃至於決定整個戰事走向的大戰。
而現在,主動出擊的先鋒軍,就是這一仗的開端。
薛威抱了抱拳,笑着說道:“沈公您放心,末將跟了您這麼多年。多少也跟您學了些本事,不會出問題的。”
沈毅點頭,忽然想起來一件重要的事情,開口道:“對了。”
“這一次非是攻城戰,也不是守城戰,很有可能會碰到齊人的騎兵。”
“咱們淮安軍,還沒有應對齊人騎兵的經驗。”
“務必當心。”
七十年前,入關的齊人正是依靠着強橫的騎兵,才得以橫掃當年的陳廷,幾乎橫掃天下。
雖然六七十年過去,現在的北齊,未必有當年那麼強悍的騎兵了,但是齊人佔據北方,有很多天然的馬場,在馴養馬匹這方面,遠勝陳國。
因此,他們哪怕再如何衰弱,騎兵也是不容小覷的。
薛威恭敬抱拳:“末將明白的。”
“末將這些天,詳細看了很多應對騎兵的法子,詢問蘇將軍的時候,蘇將軍說前朝有可以拒馬的橫刀戰陣,可以正面抗住騎兵。”
“末將並沒有訓練出來可以抗拒戰馬的步陣,但是末將覺得,咱們抗倭軍以前的狼筅兵,倒是可以重新組織起來,應對齊人騎兵的衝陣。”
沈老爺一怔。隨即明白了過來。
早年,他爲了應對倭寇,從戚將軍那裡學來了狼筅這種奇門兵器。
這東西,又長又重,很適合對付短手的倭寇。
而正因爲這東西重,早年抗倭軍裡,能成爲狼筅兵的,都是下肢粗壯有力,身形壯碩的壯漢。
如果狼筅兵能用在平原戰場上,應對衝過來的齊人,一來狼筅很長,二來這些人下盤足夠穩當,說不定真的能有奇效。
沈老爺想了想之後,回答道:“這些具體的戰術,你自己決定罷。”
“不過…”
沈老爺開口道:“齊人真正用來衝陣的重騎很少,絕大多數都是用來側翼襲擾的輕騎,要小心注意一些。”
真正的騎兵,是很少衝陣的。
能夠衝陣的,但是那種不僅騎士覆甲,連戰馬也覆甲的重騎,幾百上千這種重騎衝下來,絕少有人擋得住。
不過重騎這玩意兒,性價比實在是不高。
養起來貴不說,適用場合也太過侷限。
沈毅與薛威,說了很多戰場上的事情之後,才放他離開,目送着薛威,領着先鋒軍,愈走愈遠。
而在這個時候,沈毅的左路軍與右路軍,也各有一部分兵力離開兗州,掩護先鋒軍的左右兩側。
沈老爺站在城門口,目送着先鋒軍北上,半晌沒有回過神來。
與沈毅一同送行的兗州臨時知府張簡,默默站在沈毅身後,笑着說道:“子恆在這裡站了許久了,怎麼不回城裡去?”
沈老爺這纔回過神來,連忙應了一聲,開口道:“在想一些事情,不覺有些出神。”
張簡兩隻手攏在袖子裡,看着先鋒軍離開的方向,開口笑道:“大抵是子恆你。從來沒有離開過軍隊,現在目送着軍隊出征,心裡有些不太適應?”從前,沈毅雖然一直沒有直接領兵,但是他也從來沒有離開過前線,比如說淮安軍攻兗州的時候。沈毅便是跟着蘇定,幾乎每天都會去戰場上巡視。
而現在,他人還在兗州,但是出征的軍隊卻已經離開了。
沈老爺搖了搖頭,笑着說道:“以前也不是沒有分開作戰過,只是在考慮,山東的齊人會有什麼動向,將來的這場決戰,又會落在哪裡。”
張簡輕聲笑道:“這個我知道。”
沈毅回頭看了看他。
張府尊笑着說道:“如果咱們吃虧,那麼決戰的戰場,就會在兗州府。”
沈毅啞然一笑:“那如果咱們佔優呢?”
張簡眯着眼睛,開口笑道:“那自然就是在濟南府了。”
沈老爺微笑不語,而是換了個話題。
“師兄,我淮安軍現在要募新兵,準備從徐州府募兵,你回頭寫個條子,讓徐州的地方官員配合配合。”
張簡有些詫異。
“不從咱們大陳本土募兵?”
“師兄狹隘了不是?”
沈老爺笑着說道:“徐州,不就是咱們大陳的本土?”
張簡一怔,隨即點頭。
“不錯,徐州編戶齊民,已經是本土了。”
他擡頭看着沈毅,忽然笑了笑:“子恆,昨天爲兄收到大父的書信了。”
沈毅這纔回頭看向張簡,問道:“老相國說什麼了?”
“大父在信裡誇我,說我這幾年,事情都辦的很好,他老人家很滿意。”
說到這裡,張府尊眼眶都有些溼潤了。
“子恆可能不知道,自小大父對我們兄弟都極爲嚴苛,這還是他老人家,第一次寫信稱讚我。”
沈毅聞言,問道:“師兄當年中進士,老相國便沒有誇上師兄幾句?”
“沒有。”
張簡用袖子擦了擦眼眶:“大父極少夸人。”
他看着沈毅,袖子底下的拳頭微微握緊:“子恆,我想明白了。”
沈毅一愣:“師兄想明白什麼了?”
張簡沉聲道:“我兒女都有,兒子已近十歲,還有兄弟。家裡的父母長輩有人照看。”
“並沒有什麼放心不下的事情。”
他看着沈毅,開口道:“這趟北伐,你我師兄弟當一道同行。”
“異日北伐不暢,你沈子恆獲罪於朝廷,爲兄便也不做這勞什子官了!”
沈毅心裡有些感動,不過他還是微微搖頭,笑着說道:“師兄安心做你的文官就是,這打仗的事情,師兄不用操心。”
他揹着手,微笑道:“講來要是有一天我獲罪了,還得指望師兄拜相之後,赦免於我。”
師兄弟兩個人,在城門口聊了許久,才拱手作別,互相離開。
張府尊回了兗州知府衙門,而沈毅則是回到了他的臨時官邸的書房裡。
書房之中,葉大姑娘正在低頭,幫着沈毅整理文書。
見沈毅走進來,她從一疊文書裡抽出來一本,遞在沈毅面前,開口道:“公子,建康那邊的消息。”
沈毅隨手接過,問道:“什麼事這麼要緊,要立刻給我看?”
“公子看了就知道了。”
沈毅笑了笑,接過了這份文書,展開之後,只簡單掃了一眼,臉上的笑容就消失不見了。
文書上的內容很簡單。
皇后娘娘生產了…
又是一個女兒。
沈老爺合上文書,吐出一口濁氣,扭頭看向建康。
“真是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