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話,擲地有聲。
白稚兒確信,在這一刻,她從這個還沒有完全長大的年輕皇帝眼中,看到了他想要救國的決心。
她是公主,也曾幫助自家爹爹,挽救百廢待興的大楚。
所以,白稚兒明白謝鬱的感受。
謝鬱當年的情況,大概更不好過。
他身後空無一人,先皇和皇后都早死,他只能依靠自己。
唯一可以仰仗的舅舅,也被攝政王設計害死。
這些年,他應該吃了不少苦。
白稚兒望着他:“那,在你眼中,元府有不該死之人嗎?”
“死?”謝鬱的聲音有些沙啞,還帶着情緒激動的餘韻。
“朕從沒想過讓他們死。”他微微昂首,眼神黑沉,不像是在開玩笑。
白稚兒有些驚訝地看着他。
謝鬱這麼痛恨元府,折磨他們,居然,還不想要他們的性命?
她有些搞不懂了。
謝鬱垂下濃密的黑睫,有些走神地說:
“他固然可恨,但是,朕也記得他的好。”
“朕五歲的時候,先皇還沒去世,嫌朕不夠聰慧,比不過其餘皇子,說朕雖是嫡出,卻沒有一點做儲君的福氣。”
“先皇罰朕跪在大雪裡半個時辰反省自己,是攝政王,陪着朕跪在雪地裡。”
“朕無法忘記,他替朕苦苦哀求的樣子,朕也無法忘記,他膝蓋上被大雪凍出來的淤青。”
白稚兒驚訝:“他曾對你很好?”
謝鬱頷首:“他是朕的老師,朕兩歲的時候,他就作爲主講,一直陪伴着朕。”
“在先皇的苛責裡,朕變得愈發敏感,是攝政王鼓勵朕,他教朕權謀,學識。”
“那個時候,朕就在想,有朝一日登基爲帝,定然要將他奉爲上師。”
“可是,朕也沒有想過,有一天當朕真的成爲皇帝以後,會用曾經攝政王所教的那些,來對付他。”
白稚兒有些驚訝,心情更爲複雜地陷入沉默。
用他的畢生所學,來對付他。
謝鬱對元府的感情,說不清道不明。
“朕感謝攝政王曾經的呵護與照顧,但更痛恨,爲什麼他要變成現在這樣?”
“權力,會讓一個人變了心性,朕雖然恨他,卻沒有想過要他的命。”
說着,他站了起來,走到書架邊,打開暗格,拿出了一個聖旨。
“這是朕早就草擬好的,告訴你也無妨。”
“朕打算將他們一家流放,路上會有專人照顧,所以不必擔心他們挨餓受凍,等到了極北之地,也有朕安排好的宅子和傭人。”
“作爲老師,朕會給他安享晚年,但是作爲臣子,他罪名過重,活罪可免,但他擁有的這些功名利祿,朕都得收回來。”
他將聖旨遞給白稚兒看。
白稚兒掃了兩眼,面色更爲複雜。
她定定地望着謝鬱,忽然有點憐憫他。
這個小皇帝,給元府想好了退路。
哪怕,攝政王在跟皇帝奪權的過程中失去了本心,還害的皇帝差點變成瘸子!
可想而知,攝政王害謝鬱跌下馬背的那一刻,是真的希望小皇帝死吧。
只要小皇帝死了,他就有名正言順的理由,登基爲帝。
但,謝鬱沒有計較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