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去吧。”陳小莉說。
去了郭教導員說的那個跳樓的地方。在電梯裡，陳小莉攥着拳頭，胸口微微起伏着。不就是跳個樓嗎，又不是你跳樓，至於這麼緊張嗎？我心想。
樓頂上已經有很多人了，我示意保安把其他的人全都攆下樓去。
一個女孩坐在樓頂的邊緣，一條腿伸到下面，看上去，來一陣風，都有可能把女孩刮到下面去。
陳小莉慢慢朝前走了幾步，說，“爲什麼要跳樓呢？”
女孩擦着眼淚不說話。
陳小莉接着說，“需要我幫忙嗎，我很願意幫助你。”
女孩看了一眼陳小莉還是不說話。
“是不是失戀了呢？”陳小莉問。
女孩點了點頭。
“不就是失戀了嗎，再找一個不就行了嗎，怎麼非要在一棵樹上吊死呢？”
女孩搖了搖頭，然後有些不安地問，“你是警察嗎？”
“我不是警察。”陳小莉急忙說。
我走到陳小莉旁邊，說，“姑娘，她不是警察，但我是警察。”
“你知道嗎，我最討厭警察，警察沒有好人。”女孩說。
“是的，我也是這樣認爲的，我就不是一個好警察，我什麼壞事都幹，比如街上有一羣流氓打架鬥毆，我接到報警後，你猜我會怎麼做？”
女孩揚了一下眉梢。
“開着警車趕到現場後，我就會抱着手槍在旁邊看着，然後提醒圍觀的人，儘量離得遠一點，在打一個電話給醫院，讓他們派救護車過來。你覺得我這樣好嗎？”
女孩點了點頭。
“還有，我最討厭接警處理跳樓的了，真得，很多跳樓的人都很無聊，其實，他們都不是想真跳的，他們是演員，專業跳樓的，不像你一看就是真要跳的，你知道我怎麼對付他們嗎？我就勸他們跳樓，能跳多遠就跳多遠。但是，有一次，我接到報警，也是一個女孩跳樓的，我就開了很快的車跑去，沒想到，我剛到樓下，撲通一聲，那個聲音很響的，應該是轟隆一聲，她頭朝下砸在水泥地面上，那個頭吧，摔得像爛西瓜一樣，腦漿和腸子都甩到對面超市的櫃檯上了。好多看到的人，當場就嘔吐了，當然，我也嘔吐了，我感覺自己都快把腸子吐出來了。那個女孩死的真難看，我在想，如果這個再女孩跳樓的話，能不能摔得好看一些呢，比如能不能腳先着地呢，腳先着地的話，會不會好看點呢？這麼高的樓，肯定是腳和腿就成爛泥了，盆骨會碎掉吧，估計腸子是出來了，但不會甩得很遠，頭是最後落地的，因爲有了下半身的緩衝，腦袋的衝擊要小一些，腦漿不會出來的太多，
但是眼球肯定被擠出來了，能滾上兩米遠的距離吧，牙齒會插進鼻子裡，這好像也不是那麼好看。”
女孩皺緊了眉頭，臉色凝重。
“說真的，死有很多種，但是跳樓這種看上去很時髦的死法，我是很不贊成的，尤其是女孩子。請允許我批評您一句好嗎，我覺得像您這麼漂亮的女孩子，選這種死法簡直太糟糕了。還有上吊死，也不好看，不過，我推薦一種死法，是跳河死，穿着漂亮的衣服，最好是從橋上往下跳，動靜也不小，水花會濺得很高，人到了水裡，兩三分鐘就沒知覺了。”
“我會游泳。”女孩說。
“會游泳也好，跳下去不是死不了嗎？你再游上來，找兩塊大石頭把自己綁上，然後再一點點走下去。你不覺得你現在死得太倉促了嗎？有點太對不起自己了，也對不起好不容易把你生出來的母親。”
“我知道你在勸我，但是，我還是想死。”女孩說。
“你說得很對，我是在勸你，坦率地講，我還是不希望你現在就死，我們警察的工作壓力很大的，比如接警接到你這樣跳樓的人，如果跳樓的人真要死的話，要扣獎金的，還有兩天我就要發工資了，如果，你出事了，我這28天就白乾了，並且夜裡的值班費也沒有了，我能建議您，兩天之後再死行嗎？”
“唉，看來你們幹警察的真不容易啊。”女孩說。
“是啊，你看我都這麼大了，連個對象都沒有，很多女孩一聽我是幹刑警的，就沒有興趣了，幹刑警雖然說經常接觸屍體，但是比一般的殯儀館職工強吧。我們的福利待遇還算是可以的，警察的孩子可以上機關幼兒園的。如果能找到像你這麼漂亮的女孩子，真是無話可說了。我感覺你還是那種很能吃苦的女孩子。”
“謝謝你這麼高看我，我說不上很漂亮吧，但我比一般女孩子能吃苦，我高中畢業就出來打工，我男朋友上大學，還有考研究生都是我出的錢。爲了讓他順利畢業，我晚上還去打工賺錢，爲了讓他吃得好，我甚至還賣過幾次血。誰知道啊，他研究生畢業，找了一份好工作，就把我拋棄了，找了新的女朋友。我真是絕望了！”
“你不但漂亮還很賢惠，現在社會上像你這麼優秀的女孩真得很少很少了。你能不能給我留個電話號碼？”我說。
“不用了，我再也不會相信男人了。”女孩說。
“難道你不相信我？”
“還是要謝謝你，很抱歉，你的獎金這個月沒了。”女孩笑了一下，站了起來。
“別，別這樣，我還有話再說。”
“我知道你要說什麼，”女孩微笑着，“能跳多遠就跳多遠是吧，
我儘量跳得遠一點，再見！”女孩說着轉身用力一躍。她跳了下去。
沒了，我的腦中一片空白，這麼一個鮮活的生命就這麼突然結束了，90層的樓啊，落地後，她的骨頭和血肉將像水花一樣四濺，完了。
我呆呆地站在那兒，感覺自己的身體已經僵硬了。
“全拼，你沒事吧，我們下去吧。”陳小莉拉着我的胳膊。
“她這麼就跳了呢？是不是我說錯話了？”
“你沒說錯話，你說得很好，你說出了世界上最動人的語言。”陳小莉平靜地說。
“那爲什麼她還要跳呢？爲什麼會這樣呢？爲什麼呢？”我問。
“彆着急，剛纔我們上樓的時候，我看見消防員拉了充氣墊。”陳小莉說。
“是嗎？萬一充氣墊沒有充好氣呢？”我說。
“那就沒辦法了，生命原本是屬於她自己的，但她把自己的生命和精神全部都寄託於另一個人身上，那麼，別人離去，她只能悲劇了，即使她這次被充氣墊接着了，那麼下一次呢？”
“這麼高的樓，風一吹，她就可能偏離充氣墊所在的地方。”我擡頭看了一下天空。
“偏離了方向，那也沒辦法。”陳小莉說。
我們做電梯下來，樓下是一個很大的紅色氣墊，這個跳下來的女孩完好無損。她被幾個人擡到救護車上，女孩看到了我，臉上沒有任何的表情。
救護車從我身邊開過。
跳得還不夠遠。我彷彿聽到她在救護車裡說出這一句話來。
在回去的路上，我怎麼也高興不起來，爲什麼會這樣呢？我感覺自己完完全全的失敗了，過去的一切都那麼索然無味，我覺得自己的生活簡直無聊透頂了。能跳多遠，就跳多遠，下一次，是不是該我跳了呢？
到了所裡，我有氣無力的躺在沙發上。我的眼前，恍若出現了那個女孩，她站起來，轉身一跳。我急衝衝地跑下樓去，看到了飛起來的血肉和骨頭。充氣墊離女孩有兩米之遠，女孩的腦漿把充氣墊染成白色。我忽然覺得自己想要嘔吐。
“全拼，你臉色蒼白，哪裡不舒服？”陳小莉問。
我不想說什麼，慢慢站起來，走向洗手間。
院子裡一陣汽車的喇叭聲，我從窗口看過去，院子裡停着麻爺那輛破車，車的天窗打開着，謝胖子露出了頭，他喊着，“全拼！全拼！”
“喊什麼喊？”陳小莉說。
“嫂子，我們找鄭全拼。”謝胖子說。
“什麼嫂子的，他出去了，不在所裡。”陳小莉說。
“那我們就在這等他。”麻爺探出頭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