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淵在外面也沒閒着,他聽從荊鴻的計劃,一邊叫來熬藥的紅楠質問,一邊派人暗中注意翠香的動向。
紅楠一聽太子說荊輔學喝了藥之後吐血了,當即嚇得面無人色,跪在地上不住發抖:“沒有,奴婢沒有下毒!奴婢可以對天發誓,完全是照着方子熬的藥,絕對沒有往裡加其它東西!”
夏淵冷哼:“不是你還能是誰?竇太醫的方子本王已讓人驗過了,沒有半點不妥。我說荊鴻的病怎麼老是不見好,平日都是你給他熬的藥,那些藥你也做過手腳吧!”
紅楠急得淚如雨下,極力辯解:“真的沒有……奴婢根本就不懂什麼藥理毒性,更不會妄圖加害輔學大人……殿下,殿下你聽我說,碰過這碗藥的人不止奴婢一個啊!還有翠香,藥是翠香端來的啊!”
夏淵裝模作樣地回憶了下:“哦,好像是有這麼回事,你說是翠香?有什麼證據嗎?”
這裡紅楠卻說不清楚,此時竇文華從荊鴻房裡走出來,夏淵連忙上前詢問情況。
竇文華道:“殿下不用擔心,荊輔學的確是中毒,但並不嚴重,明日便無大礙了,先前我開的方子還是照常服用就好。”
夏淵這才鬆了口氣。
竇文華又道:“荊輔學讓我帶個話給殿下,希望殿下能讓他單獨見見紅楠。”
夏淵立刻搖頭:“這怎麼行?事情都還沒查清楚,萬一這女人又要害他怎麼辦?”
竇文華愣了下,按理說太子該知道紅楠不是下毒者,怎麼還多此一問?他看他眉間焦慮,不像是裝的,頓覺無語——八成是這笨蛋太子關心則亂,自己演戲演糊塗了。
他只得接話:“殿下當荊輔學是紙糊的嗎?區區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就算真要害他,他還不會呼救嗎?再者說,沒人會傻得在這時候動手的。”
言下之意,有這種擔心的殿下你纔是真傻。
夏淵沒聽出他的諷刺,勉爲其難道:“那好吧,我親自率人在外面守着。”
荊鴻靠在榻上,形容慘白,聽見戰戰兢兢的腳步聲,他擡頭望向來人,淡淡笑了一下。
紅楠見了他,腿一軟便跪下了,不住磕頭:“輔學大人,輔學大人您是大好人,請您相信我,我真的沒有要害您啊。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我……”
“我信你。”只一句話,截住了紅楠所有的惶惑。
“哎?您……您信我?”紅楠猶未反應過來。
“我知道下毒的不是你,我喊你進來,只是要你做一件事。”
“什麼事?”
“指證翠香給我下毒。”
紅楠有點懵,片刻後回過神來,老老實實道:“也許不是翠香,也許……也許另有其人,我、我沒有證據。”
荊鴻道:“我給你證據。”
紅楠不解:“爲什麼?”這算是陷害?她根本沒見到翠香下毒啊。
“此事是太子殿下授意的,殿下這麼做自然有他的目的。只要你指證翠香,事情結束之後,你便是當朝太子身邊最親近的侍婢,你可以好好想想。”
這根本……由不得她說不吧。
太子殿下授意?那剛纔在外面都是裝的?太子不是個白癡嗎?難不成平日也都是裝的?
紅楠沒時間細想,欲加之罪何患無辭,她這下算是領教了太子殿下和這位輔學大人的厲害。雖是身不由己,但她也忍不住覺得,如果先前都是逢場作戲,如此精明的一雙君臣,或許真的能成就大業,而她這個貼身侍婢,應該也能沾些光彩吧。
想到這裡,紅楠按捺住良心的不安,重重叩首:“奴婢知道了,多謝輔學大人提點。”
翠香聽說輔學大人出了事,隱隱感覺事情不妙。那碗藥她沒做過手腳,但不知爲何,她心裡毛毛的。於是趁着那白癡太子在審問紅楠,似乎還沒懷疑到她身上,她慌忙放了信鴿向主子報信,接着匆匆趕到約定好的地方等待接頭的人。
很快就有人來了,是個中年太監,兩人躲在陰影中小聲交談,太監數落道:“怎麼做事的!大好的機會沒撈到,反而惹來一身騷,春榮宮的臉都給你丟盡了!”
聽了這話翠香頓生不滿:“你當這差事好做嗎?那個荊輔學精明得很,我根本猜不透他葫蘆裡賣的什麼藥。”
“若不是你自以爲是要去驗什麼藥垢,怎麼會讓他們起疑心?”
“這麼說是我的錯了?你以爲給太子的湯藥做手腳很容易嗎,我們要嫁禍荊輔學,總要先抓住他的把柄,否則他到時一賴到底,我們能佔到什麼便宜?”
“總之是你延誤了時機!”
“哼,說我延誤時機,別忘了之前那些消息都是誰及時放出去的。娘娘要觸太子的黴頭,我想方設法找機會,你以爲那些流言怎麼來的?皇上杖責荊輔學,又禁了太子的足,這些難道沒有我翠香的功勞?”
太監撇了撇嘴:“你想怎樣?”
翠香咬牙:“這裡不能待了,跟娘娘說,儘快把我弄出去,進不了春榮宮也不要緊,總之先讓我脫身。”
太監沒再多說什麼:“知道了,你等消息吧。”
接頭人走了,翠香稍稍鬆了口氣,無論如何,撐過這一晚,她應該就能全身而退了,她就不信,出了這朝陽宮,那白癡太子和荊輔學沒憑沒據的,還能折騰出什麼樣的大事來。
然而,就在她轉身的瞬間,一個侍衛模樣的人堵在了她前面:“翠香姑娘,殿下讓我來找你,不曾想,倒是聽到了些有意思的閒談。”
翠香的臉瞬間煞白。
她忽然什麼都明白了。
太子和荊輔學故意給她留了半條後路,之後便是——請君入甕。
荊輔學舊疾未愈又添新毒,太子一日之內急召了兩次太醫的事,很快鬧得整個皇宮沸沸揚揚,甚至驚動了皇上皇后。
由於牽涉到太子的飲食起居,這件發生在朝陽宮的下毒案是在皇上的監督下開審的,由德落寺的典法令楊舟親審。
紅楠一口咬定是翠香下的毒,什麼藍色的香包,什麼白色的粉末,說得繪聲繪色,而在翠香的住處,也的確發現了藍色香包和花葉蔓長春的殘漿。
那名喚作顧天正的小侍衛得了荊鴻授意,將當晚聽到的內容略作刪減,僅說此女暗中與一太監接頭,言談中提及利用安神湯謀害太子的意圖,確有加害太子殿下和荊輔學之心,與早前的謠言風波也有關係,至於受誰指使,他點到爲止地提及春榮宮,沒有多說。
春榮宮分爲東西側殿,分別住着貴妃和淑妃兩位妃子,此時她們亦在旁聽。
林貴妃矢口否認:“我那裡可沒這麼一號愛管閒事的太監,我也不認識這丫頭。莫不是有人圖謀不軌,蓄意栽贓吧。”
對此淑妃頗爲不屑,只說了句:“清者自清。”
那名太監已被人暗中處理了,可說是死無對證。翠香自知無望,在殿上淒厲叫道:“你們這羣人,個個滿手髒污,什麼都幹得出來!貴妃娘娘、淑妃娘娘、荊輔學……你們哪個不想謀害太子?呵呵,你們敢做不敢認,我區區一個丫鬟,活該被你們玩死。我認了,我什麼都認!二殿下,二殿下!我是想幫你啊,他日你登上皇位,不要忘了我!”
林貴妃拂袖怒斥:“笑話,你算個什麼東西!要我皇兒記得你?!皇上,這丫頭分明是瘋了,死到臨頭還想拉人下水,您可要爲臣妾做主啊。”
二皇子夏澤端坐於一旁,漠然看着這場鬧劇,接到林貴妃的眼色也不說話,只是目光時而望向帶病參審的荊鴻那處,意味不明。
夏淵亦是忍不住道:“混賬!你敢再說荊鴻一句壞話試試!”
混亂中,皇上終於開了金口:“犯人神志不清、語無倫次,此事到此爲止,楊愛卿按律判刑吧。”
事到如今,衆人皆能猜到這多半與林貴妃脫不了干係,然而卻是動不了她——且不說指向她的證據不足,就憑皇上那句息事寧人的話,就知道不該再追究下去。
朝陽宮的人受害,身爲太子名義上的母親,皇后自然想把罪定得重些,但此案不可涉及的疑點太多,而且荊鴻本身並沒有大礙,典法令楊舟十分爲難,最後只好根據“春秋決獄”來判罰,還是免了翠香死罪,只將她收監德落寺。
可惜數日後,翠香“畏罪自殺”的死訊還是傳了出來。
她是一顆廢棋,亦是林貴妃藏不住的把柄,縱然法上容情,她的舊主子也斷不會留下她這個禍患。
荊鴻的這一招“殺雞儆猴”,令他自己成了林貴妃的眼中釘肉中刺,但確實震懾住了朝陽宮裡來自各個“主子”的線人,至少能讓他們安分幾天,也給了夏淵時間,慢慢收服宮中屬於他自己的心腹內侍。
紅楠便是第一個。
對於翠香的死,紅楠心懷愧疚,可她已不能回頭也不想回頭了。因爲她很清楚,要想在這朝陽宮裡安安穩穩地活下去,她除了效忠太子,沒有別的路可走。
在竇文華的敦促下,荊鴻沒過幾日便養好了病,是夜,他再次違背醫囑,開着軒窗,任那微涼的夜風吹拂進來。
就着銀亮月光,他伸出雙手,仔仔細細地看着,看那些薄繭,那些紋路,那些……看不見的鮮血。他長長嘆息:一孽疊一孽,當真是要他萬劫不復嗎……
最近荊鴻養病不去“侍寢”,夏淵便學會了半夜探房,美其名曰“照顧病人”,實則是想賴在他這兒睡。
這日溜到屋前,夏淵看見荊鴻在窗邊站着,側臉憂愁。他看見他低頭端詳自己的雙手,垂散的髮絲在風中糾纏繚繞,衣袂飄飄,好似憐世的仙人一般,夏淵不禁有些呆了。
他在看什麼?看手?
他知道那雙手修長又幹淨,掌心柔軟,拍撫他的時候,那力道不輕不重剛剛好,讓他舒服又安心。可是,自己的手,有必要看得那麼認真嗎?
夏淵進門,給他關上窗,握着他的手反覆看了半天:“你在看什麼?”
荊鴻不答,抽回手,試探着問他:“殿下,你是否覺得我做錯了。”
“你哪裡錯了?”
“翠香不過是聽命行事,以命抵罪,何其不公,我那樣做……”
“你永遠都是對的。”夏淵打斷他的話,幽黑的眼睛望着他,一字一頓,“若是將來有人說你錯了,我便把這世上的黑白,都顛倒過來。”
荊鴻驀地怔住,一時無言。
爲他顛倒黑白……是怎樣深厚的信任,纔會讓夏淵說出如此天真的話。
對夏淵而言,荊鴻護着他,爲他好,哪怕再不擇手段也無妨。在他心裡,也許其它皆是混沌,惟獨荊鴻是絕對的正確。但令他不滿的是:
“荊鴻,我聽孟小師父說,傷敵一千自損八百,是笨蛋的做法,以後你不要再拿自己的身體作賭注了,我們可以一起想想別的辦法。看你把自己弄生病,我……本王很不高興。”
荊鴻看他板着臉的模樣,心中微暖:“好,殿下,我聽你的。”
二皇子手指扣了扣棋盤,以眼神詢問荊鴻:爲何不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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