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聲響亮的啼哭傳了出來。
屏風外的人都是一震,夏淵欣喜若狂,跳起來衝進屏風後喊道:“荊鴻!孩子救回來了嗎!快讓我看看!”
荊鴻抱起孩子,轉身笑道:“長孫殿下福大命大……”
夏淵盯着那一團小小的人兒,忍不住伸出手指戳了下他皺巴巴的臉頰,傻傻道:“怎麼哭成這樣,好醜啊。”
孩子還在啼哭,嬤嬤趕緊過來接手,誰知她不接手還好,一接手那孩子哭得更兇了,本來已經變得抽抽噎噎的哭聲,一下子又嘹亮起來。
嬤嬤高興道:“老天保佑,長孫殿下這麼能哭,好兆頭啊!”
這邊亂哄哄地吵成一團,夏淵看到聶詠姬醒了,體貼地說:“我們到外間去,不要打擾詠姬休息。”又走到牀邊捏捏她的手:“辛苦你了,好好睡一覺吧。”
聶詠姬抖着脣想要說什麼,她想告訴這些人,那孩子已經是個死胎了,怎麼可能再活過來,現在這個分明是怪物,一個被蟲子掌控的怪物!
可她終究沒有發出聲音。
所有人都沉浸在喜悅之中,沒人注意到,聶詠姬對那孩子避之唯恐不及的樣子。
荊鴻是最後一個離開這間房的,她聽見他對自己說:
孩子活着,你便是無可動搖的太子妃。
聶詠姬倏然一怔,神色複雜地目送他出去,疲憊地閉上了眼睛。
外間,傅太醫查看了孩子的狀況,寬慰道:“長孫殿下死裡逃生,一切安妥,當真有如神明護佑。”
兩個嬤嬤利落地給孩子擦淨包好,輪流哄了半天,孩子還在聲嘶力竭地哭着。
夏淵不禁憂心:“可是他怎麼還在哭?”
之前還說孩子哭得好的嬤嬤也有點傻眼,按理說剛出生的孩子哭一哭就該睡着了,可這長孫殿下哭了大半柱香的時間了,居然還在嗷嗷嚎着,的確有些奇怪。
“我來抱抱。”見兩個嬤嬤束手無策,夏淵便要親自上陣,可把孩子搶過來他又不會抱,笨拙地捧着,兩隻手都不知道該往哪兒放,孩子一哭一動,差點掉地上,嚇得他趕忙抱緊,結果孩子被勒痛了又是一陣嚎。
“還、還是你來吧!”像對待燙手山芋一樣,夏淵手忙腳亂地塞到荊鴻懷裡。
荊鴻也不怎麼會抱小孩,不過至少比夏淵穩重點,他小心翼翼地接手,託着小腦袋抱好了,也沒見他怎麼哄,孩子居然漸漸止住了哭聲,嚶嚶幾聲之後,小腦袋靠着荊鴻的胸口,就這麼香香地睡着了,還咧了咧嘴角。
“哎?好乖。”夏淵怕吵醒他,小聲道,“荊鴻,他也知道要聽你的話呢。”
“是啊,不愧是殿下的孩子。”荊鴻笑着調侃。
……
皇長孫有驚無險地誕生,母子平安,皇上龍顏大悅,給孩子賜名“夏瑜”,打賞了好些吃的用的玩的,皇后也特地來看望太子妃,囑咐她安心坐月子,好好照顧瑜兒。
太子妃愛憐地抱着孩子,諾諾道:“臣妾會的。”
夏淵在一旁看着,這纔有點爲人父的實感,覺得自己應當對詠姬和瑜兒多多關心,這日便讓紅楠燉了一碗蔘湯,親自送了過去。
紅楠端着蔘湯亦步亦趨地跟在太子身後,快到後院時,驀地聽見屋裡傳來一聲瓷碗碎裂的脆響,嚇了她一跳,堪堪穩住碗託,就見太子示意下人不用通報,在屋外停下了腳步。
“把它拿開!離我遠點!”太子妃似乎在發火,聲音裡透着嫌惡。
紅楠猜測大概是下人燉的什麼補品不合太子妃的胃口,不過接下來傳出的一句話推翻了她的這個猜測。
“他餓了你就喂啊!否則要你這奶孃是幹什麼的!”
這顯然是在說皇長孫了,紅楠一愕,不由看向太子,後者微微皺眉,立着沒有動。
屋裡的奶孃道:“不是餓了,長孫殿下他……好像不太高興,夫人,您是長孫殿下的孃親,您來哄哄他的話……”
聶詠姬看着奶孃抱過來的孩子,那孩子皺着小臉,黑黢黢的眼睛盯着她,她與他對視,突然覺得一陣心慌——蟲子!是那隻蟲子在看她!
可是她不能說出去,那天之後她想了很久,她不清楚荊鴻放進孩子身體裡的蟲子是什麼,但她知道,沒有那個蟲子,這孩子恐怕就活不了。
她不能說自己的孩子是個怪物,孩子若是死了,一夕之間,她也可能什麼都沒有了。
所以,她還得做他的娘,她還是要依靠他,來得到自己想要的東西。但是……
“嗚嗚,啊呃……”夏瑜看着她怨恨的臉,不安地扭動着,哼哼唧唧。
“帶他走!不要讓他在我這兒哭!”聶詠姬終究還是難以壓制心中的厭惡和恐懼,讓奶孃把孩子抱走,自己也好眼不見爲淨。
正說着,夏瑜哇地一聲哭出來。
“出去!”聶詠姬喝道。
奶孃無奈,只得抱着孩子退出來,剛巧撞見站在外面的太子。
“殿、殿下……”
夏淵止住她的話,從他手裡接過孩子,依舊是那麼笨拙地抱着:“瑜兒我帶走了,太子妃心情不好,好生照顧着。”
奶孃聽不出他話中的情緒,戰戰兢兢地應道:“……是。”
回前殿的路上,紅楠一句話也不敢說,端着的蔘湯還熱着,不過看來太子殿下已經不想給太子妃喝了。
皇長孫一路都在哭,太子耐心地哄着,半點沒有厭煩的樣子。紅楠不禁心想,太子殿下到底是長大了,原先的那股孩子氣褪去不少,倒真有點父親的模樣了。
只可惜兒子就是不買父親的賬,嗷嗷地嚎着,惹得下人紛紛側目,看到太子給折騰得手足無措的樣子,又扭回頭憋笑。
於是荊鴻從太傅那裡回來時,就看到夏淵抱着兒子,端端正正地坐在朝陽宮的正殿裡,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聽兒子嚎哭。
“荊鴻,你可算回來了。”
荊鴻覺得,夏淵好像都快哭了。
“你快看看他怎麼了。”
夏淵可憐兮兮地把兒子遞給荊鴻,然後,兒子嚶嚶兩聲,不哭了。
“……”
不僅不哭了,夏瑜聞到荊鴻的味道,咧着嘴直往他懷裡拱,看樣子高興得不得了。
夏淵鬆了口氣:“這孩子跟你特別親呢。”
荊鴻頓了頓:“大概是因爲他第一眼看到的是我吧,殿下多跟長孫殿下接觸,以後他也會跟你親的。”
“不是,我不是擔心這個。”夏淵道,“我是在想,他想跟你親,我也想跟你親啊,以後我還要跟我兒子爭寵嗎?”
“……”荊鴻無語,“殿下,你想太多了。”
“怎麼是想太多?你是我的輔學,又不是他的。”
兩人正閒聊着,夏瑜不甘寂寞,又開始哼唧起來,小嘴嘟着往荊鴻胸口蹭,嘬得荊鴻衣襟上滿是口水。
夏淵都給他哭怕了:“這又是怎麼了?”
荊鴻苦笑:“大概是餓了。”
夏淵這了眨眼:“咦?他不會把你當他娘了吧!”
荊鴻:“……”
夏淵樂得不行:“好啦好啦,紅楠,去叫奶孃過來。”
殿外紅楠應了一聲,去喊奶孃了,荊鴻想讓夏瑜放過自己的衣襟,孰料手指剛剛碰到孩子的臉,就給一口含了進去。
夏瑜嘬到了指尖的嫩肉,立即振奮起來,拼了命地吸吮,吮得滿頭大汗,可還是什麼也吮不出來,他不高興了,卯足了勁用力哭。
荊鴻一臉尷尬,手指頭堵他的嘴也不是,不堵也不是,夏淵已經笑趴下了:“哈哈,瑜兒……瑜兒你倒是看準了再吸呀……”
好在奶孃很快來了,荊鴻終於得以解脫。
兒子忙着喝奶,也沒工夫撒嬌嚎哭了,夏淵閒下來,上上下下看了荊鴻幾眼,蹙眉道:“總覺得你這幾天氣色不是很好呢。”
荊鴻道:“讓殿下擔心了,臣沒有大礙。”
夏淵眼睛眯了眯:“沒有大礙,那是有小礙?”
荊鴻愣了愣:“前幾天染了風寒。”
“你非要我問一句你才答一句嗎?好端端的怎麼就染上風寒了?”
“是因爲……”荊鴻沒想到他會追究到這個地步,斟酌了一下道,“長孫殿下出生那天,臣本來想把小金虎送去給殿下的,結果一不小心把小金虎掉到了杏林邊的小池塘裡,一時情急,臣就下水去撈了,大概是有些受涼,不過竇太醫已經給臣施針驅寒了,所以真的沒有大礙。”
“小金虎掉了,讓下人去撈就是了,你逞什麼強?”夏淵抱怨,他不想責怪荊鴻,但想到自己的心血落水,還是很掛心,“那……那你最後找到了沒有?”
荊鴻道:“顧侍衛幫了我的忙,找到了。”
夏淵哦了一聲,神色明顯緩和:“你身體太弱了,當初也該跟着我練練武纔對。”
荊鴻苦笑搖頭:“臣自知不是習武的料子,還是算了吧。”
“說到小金虎,你帶來了嗎?一會兒給瑜兒掛上吧。”夏淵興沖沖的。
“臣隨身帶着的。”荊鴻自然不會掃他的興。
待皇長孫吃飽喝足,兩人往他脖子上掛了只小金虎,夏瑜睡得迷迷瞪瞪,看到眼前有金光閃過,咧嘴笑得一臉幸福。
“對了,”夏淵指了指桌上的蔘湯對荊鴻道,“我讓紅楠熱過了,你喝了補補吧。”
“多謝殿下。”
“瑜兒對你比對他孃親,以後帶他的事,就多多麻煩你啦。”
荊鴻拿碗的手一顫,夏淵的這句話說得半真半假,是在試探,還是隨口一說,是對他的信任,還是對聶詠姬的提防,他竟揣摩不透。
這孩子,不,這個男人,他越發揣摩不透了。
……
不知道能不能寫到舊愛癡漢攻露臉,所以先不預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