蓋聞儲君奔走以制變,忠臣搏命以衛權。
有暴政者,挾幼天子而懾朝綱,閉目塞聽,威福由己。
聶後專政,其父弄權,擅斷萬機,決事省禁。爲求安身,不惜通敵賣國,割望江於蒙秦,令天下寒心,士林憤痛……
今天子臨戰,即日以沙州蔗溪數州並進,與武威將軍協同聲勢,召各州郡忠義將士,舉武揚威,匡扶社稷。立非常之功、得聶賊頭顱者,封萬戶侯,賞銀千萬。若其助紂爲虐,徘徊歧路,必貽後而誅。
公等或膺重寄於話言,或受顧命於宣室,國有危難,百姓疾苦,望同仇敵愾,莫負君恩!且看今日城邦與山河,竟是誰家之天下!
……
荊鴻闔上卷軸:“柳師兄文采卓絕,這篇討逆檄文,足夠讓聶老賊寢食難安了。”
夏淵撇撇嘴:“沒你寫得好。”
荊鴻笑說:“殿下就別馬後炮了,我知你的心思。不管怎麼樣,柳師兄是正正經經的探花郎,先帝親封的翰林官吏,由他來寫檄文,總比我這個無名無分的輔學要有力得多。”
夏淵偷偷捏他的手:“你想要名分?想要什麼名分?”
見他壞笑,荊鴻一時語塞,耳朵尖微微紅了,想要抽手沒抽出來,只得嘆道:“殿下,你好歹看着點北原的城門。”
夏淵擡頭瞅瞅,左臂隨意朝東邊揮了一下,調去兩隊兵將從側面進攻,之後又轉過臉來對着荊鴻:“沒意思,還是咱倆說說話吧。”
荊鴻:“……”
北原雖是大城,但這場仗打得很是疲軟。北原刺史的確是聶司徒的心腹,可惜是個草包,平日裡在城中作威作福,真打起仗來,根本是一塌糊塗。
城中無將率軍,戰陣沒人指揮,只會一味地拿兵來填,所有的防守好似一盤散沙,夏淵僅用了兩成兵力就殺到了城門口。
後面倒是有朝廷派來的援軍,不過荊鴻料敵先機,早在路上佈下了陷阱埋伏,留守在蔗溪的孟啓烈撥出了數隊人馬,藉着地形劃拉幾下,就把那羣人堵在了北原的百里之外。
這個城破得可謂輕輕鬆鬆,都沒有什麼成就感。
夏淵不肯放荊鴻離他三步以上,就這麼拉着他坐在車輦上進了城。像是出來郊遊一般,他讓軍隊駐紮在嵐珊湖畔,豪氣干雲地說:“這就是我當初治理旱災的地方吧!那時候光禿禿的一點水都沒有,現在水源充足,波光粼粼的好不漂亮。”
荊鴻隨口誇他一句:“確實是殿下的功勞。”
夏淵登時美得找不着北了:“既然是我的功勞,那我在這兒享享福也不爲過吧。這兒風景不錯,來人啊,捉些魚來,本王要吃燒烤!”
荊鴻哭笑不得:“殿下……”
夏淵不顧形象地吸吸口水,覥着臉說:“荊輔學,你來給我烤!”
荊鴻:“……”
全軍勢如破竹,夏淵心情大好,也不肯回府邸住着,偏要駐紮在湖邊。
荊鴻總共烤了二十多條魚,本想分給幾位將軍一起吃,誰承想夏淵護食得緊,愣是一個人把那些魚全都包攬了,吃到撐死也不肯分給別人。有位嘴快了點的將軍,吃了荊鴻一條魚,被夏淵下令繞着嵐珊湖跑了十圈。
到了晚上夏淵也興奮得睡不着覺,纏了荊鴻大半宿。他們的營帳被團團圍着在營地正中間,荊鴻讓他收斂點,換來的卻是更加得寸進尺的廝磨。
夏淵一手輕輕捂着他的嘴:“憑什麼讓我收斂?明明是你叫得更大聲……”
荊鴻羞恥得眼尾都泛起紅潮,身體被操控在這人的手中,完全由不得他。
夏淵移開手,溫柔地親他的眼瞼和嘴脣:“我也想給你一個名分呢,等我們回去,真要好好給你安排個位置。”
“殿下,不……唔……”
荊鴻手指痙攣,在牀褥上揪出深深的褶皺,急促的律動阻住了他的話。*在憋悶的營帳中愈加放肆,夏淵被他破碎的聲音激得失控,粗魯地將他拽向自己。
臨時搭建的簡易牀榻不堪重負,吱呀作響,衣衫被汗水浸溼,夏淵狠狠楔入,手臂嵌着他脊背上的骨骼:“荊鴻,荊鴻,你想要的,我全都給你……”
在荊鴻耳中,這只是一句輕佻的情話。在這個大戰初歇的夜晚,甚至比不上將士們的鼾聲和湖水的拍岸聲動聽。
但夏淵說出口的,其實是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承諾。
仙人是無慾無求的,他知道,荊鴻不是仙人。
他知道他爲何而死,又爲何而生,這人掙扎兩世所求的一切,他都會給他。
沙州、蔗溪、北原三座城池一經收復,局勢明顯偏向了夏淵一方。
夏至,王師推過了淮河,將戰線徹底貫穿到東面。
八月,南方十三軍攜討逆檄文來投,宣誓效忠太子,之後由定嘉王夏浩率領,直取皇城周邊要塞。
九月,四成官吏罷朝,朝廷被架空,大事決斷全都寫成摺子往太子這邊送來。
立冬,夏淵砸開了皇城的大門。
當初追殺他們的禁衛軍剛開始還負隅頑抗,跟夏淵重新編隊的神威軍交鋒數次後,幾位將領的頭顱便被高懸在城牆之上。那個謀害前皇后、一心要置他們於死地的王順德,更是被當衆凌遲,割下的碎肉被野狗分食,只剩下骨架的身軀吊在市口正中,發出陣陣惡臭。
剩下的禁衛軍聞風喪膽,駭得丟盔棄甲,再無戰意。
皇宮四面楚歌,已然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
聶司徒頭腦昏聵,及至此時還指望着張謙能幫自己一把,他想要再借用一次蒙秦的力量,他以爲自己還有談判的籌碼。
“張謙呢?張謙去了哪裡?來人啊!把張謙給我叫來!”
“聶大人。”張謙來了,漫不經心道,“不知大人找下官有何事?”
“不是說保我穩坐江山嗎?不是說蒙秦王可以牽制住他們的嗎?一定還有辦法,一定還有辦法!你轉告蒙秦王,只要再幫我這一次,我可以再割三座城給他!”
“聶大人說笑了,這裡畢竟是華晉的地盤,我蒙秦再勢大,也是鞭長莫及啊。再者說,不是我們君上不給你機會,是你太無能,辜負了君上的滿腔期待。能幫的都幫你了,居然還是守不住一個皇位,聶大人,你真是太讓下官失望了……”
“不!我還沒輸,我、我還有小皇帝在手上!”
“哈,小皇帝?你以爲你能威脅得了那個小娃娃?你知道是誰在護着他麼?你知道他的命由誰掌控着麼?那個人,連我們君上都忌他三分,你以爲你能鬥得過?”
“誰……你在說誰?”
張謙沒有再回答他,對着這個再無利用價值的人,他毫不掩飾自己的不耐:“聶大人,下官還有些事,就不在此久留了,您自求多福。”
聶司徒語無倫次道:“不,不,你不能走!張謙!救我!救救我!”
張謙頭也不回地走了,他是蒙秦細作,自有一套脫身的辦法,聶司徒心知大勢已去,倉皇出逃,還未出皇宮,便被蕭廉和顧天正逮個正着。
那些沒用的護衛倒了一地,聶司徒面如死灰,早已嚇得沒了人形。
蕭廉心情十分愉悅:“撞大運了,天正,削下他的頭,封侯,賞銀,都是你的了。”
顧天正淡淡瞥了他一眼,把人劈暈,結結實實地綁了:“要殺你殺。”
“怎麼?這個你也要讓着我?我不在乎那些。”
“不是我要讓你,這條路是荊輔學指給我們的,按理說,頭功是他的。”
“也對,我們要搶了別人的功勞也就算了,搶了他的,殿下可不會饒了我們。罷了,還是交給殿下發落吧。”
被層層包圍的西凰宮中,聶詠姬以太后之姿端坐高位,荊鴻立於下首。
荊鴻是來給她送白綾的。
聶詠姬冷笑:“爲什麼呢?我費盡心思,還是敵不過你。在我還是太子妃的時候,就同你爭,爭來爭去,也只不過爭到三分榮寵。你憑什麼,憑什麼?”
荊鴻道:“娘娘美豔無雙,聰慧溫婉,本是可與太子殿下相伴的良人,然而自你嫁給太子殿下,可曾有一件事爲他想過?”
“我不過是爲自己謀一條出路!”
“是,娘娘爲了給自己謀出路,不惜給太子殿下下藥,不惜以骨肉相逼,不惜殺死他的母后,你踏着他一步步往上走,一直把他當做傻子看待,又有什麼資格要他傾心待你。”
“是你害的!是你挑撥我們,是你斷了我回頭的念想!他是傻子的時候,眼裡只有你一個人,他不傻的時候,也被你蒙了心!你比我更惡毒,你喚醒了他,然後把他的心吃了!”
荊鴻沉默着,聶詠姬狀似瘋狂的話,讓他忽然有些怔忡。
他吃了夏淵的心?他吃了他一顆心,自然也要把自己的還給他。
聶詠姬走了下來,無暇的妝容下是一張憤恨而扭曲的臉,她從袖中抽出一把匕首,向着荊鴻的心口捅去——她要和他同歸於盡。
荊鴻回過神,側身堪堪讓過,未等外面的護衛衝進來,便把那三尺白綾繞在了她的脖子上,手掌一翻,將一個結勒緊。
荊鴻取下她手裡的匕首:“太子殿下說,西凰宮不該見血。”
聶詠姬被勒得發出一聲聲乾嘔:“你是個怪物……你把我的孩子也變成了怪物!”
“瑜兒不是怪物。”荊鴻轉過身,將白綾的另一端繫上房樑,“他從來都是你的親骨肉,只是在你眼裡,所有你應該去愛的,都不值得你愛。”
……
聶詠姬的屍體高懸在西凰宮裡。
她穿着華美的宮服,戴着太后的金絲花鈿,做着一個永遠不會醒來的夢。
小皇帝在哪裡?
夏淵甫進皇城,聶詠姬就把這孩子綁在了真央殿的龍椅上。
這一綁就是好幾個時辰,小皇帝沒有水喝,沒有飯吃,夏淵看見他的時候已經是蔫蔫的了。本來夏淵很是心疼,想着要抱他下來好好哄哄,可這孩子實在不識相。
看到自己的親爹進來,夏瑜的眼神驀地一亮,卻是往他身後殷切地張望着,咂吧着嘴說:“雞糊,雞糊呢……”
夏淵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被人操縱着窩窩囊囊當了傀儡皇帝也就算了,見到親爹不喊爹,還有臉惦記“雞糊”?
坐着他老子的位置,還覬覦着他老子的人,這孩子不揍是不行了!
於是夏淵一腳把兒子踹下了龍椅,把綁着他的衣帶都繃斷了。
荊鴻從西凰宮過來,就見夏瑜撅着屁股趴在地上,哭聲一如既往地震天響——
“嗚哇!雞糊!!!嗚嗚嗚!”
“殿下,這又是怎麼了?”荊鴻着急地抱起孩子,摸摸他的小臉蛋,“瑜兒乖,不哭了,我在這兒呢,在這兒呢。”
“嗚……”夏瑜鑽進荊鴻懷裡,瞬間幸福地收了聲,幾顆小乳牙咬着荊鴻的皮肉啃啊啃,像是在吃什麼絕世美味,口水糊了荊鴻一脖子,還留下淺淺的牙印。
“荊鴻你別攔着我!讓我揍他個小畜生!”
燈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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