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懷彥懂事的點了個頭,“自然,我爹爹做什麼都有他的道理,懷彥萬不該妄言!”
隨即,江靈雀將驚鴻斬拿到自己手中,彷彿是在看珍寶一般看得十分仔細,“你只知其一確不知其二。這把驚鴻斬是你爹打造的無疑,但打造驚鴻斬的玄鐵卻是你爹從雁兒父母手裡搶來的!雁兒的父母爲了守護玄鐵不落入外人手中而雙雙喪命。”
江靈素的話着實讓顧懷彥吃驚不少,但他很快便回憶起宇文明曾在他離開清水潭之前說的那番話。
於是他轉身向宇文明問道:“……師父,您當時所說的那件爲人所恥、至今想來仍覺愧疚之事就是搶奪了雁兒家裡的玄鐵,殺害了她的父母是嗎?”
宇文明點頭不語算是默認,顧懷彥這才明白柳雁雪爲何前後態度轉變的如此之快,她定是先於自己知道了當年之事。
但令他更加意想不到的是還在後頭,江靈雀忽然伸出手將顧懷彥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你可知道……我是你什麼人?你知不知道我爲什麼要爲你釀驅邪避難的屠蘇酒?”
不知怎的,自己的手被江靈雀握在手中,他竟莫名感到一種久別的溫暖與安全感涌上心間,下意識的反手將江靈雀得手握緊。
江靈雀十分慈愛的望着他,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流。顧懷彥欲要開口相勸,話到嘴邊卻又咽下。
江靈雀抽泣着說道:“因爲世界上每個母親都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夠平平安安,無病無災。”
“什麼!?”顧懷彥條件反射的問出了這句話,時間在這一刻被凝固住。
江靈雀噙着淚水點了個頭,“懷彥……我就是你親孃啊!”
顧懷彥目光呆滯的望着宇文明,“師父,姨母說的是真的嗎?她……真的是我娘嗎?”
宇文明與江靈雀對望一眼後朝着顧懷彥點了個頭,“她確是你生母無疑!當年我便是受了她的委託纔將你留在身邊撫養。”
即便如此,顧懷彥仍舊無法相信這就是事實,他一下子將自己的手從江靈雀手中抽離。
與柳雁雪方纔對待他一般,別無二致。
江靈雀自是知道一時間很難讓顧懷彥接受這個事實,於是她將石墜重新放回至顧懷彥手上:“你知道娘爲什麼要將這塊瑊玏石帶在身邊嗎?當年你外公外婆爲我取名時是以他們的定情信物,也便是這塊瑊玏石爲名的——瑊玏。‘瑊玏’諧音‘間樂’他們在紀念愛情的同時,也希望他們的女兒能夠享盡人間的樂事。所以瑊玏不光是這塊石頭的名字,也是孃親的名字。”
顧懷彥猛地走到宇文明身邊舉指着手中的瑊玏問道:“師父曾告訴過我,我孃親的小字叫小樂,那個‘玏’便是‘瑊玏’的‘玏’對嗎?既然我孃親還活着,您爲何要騙我說我是個孤兒?爲什麼要騙我……”
說完這句話,顧懷彥神情沮喪的退到了一旁。知道了真相後,他的眼裡反而含着滿滿被拋棄的神情。
雖然這一切皆是由江靈雀授意,可他到底還是將真相隱瞞了十餘年。想到此,宇文明心中添了一絲愧疚之意,他默默的將頭轉到了一旁低聲說道,“你去叫她一聲孃親吧!”
顧懷彥卻依舊難以相信眼前的人就是自己的母親,他顫抖着發出幾聲驚悚的笑聲“你們再跟我開玩笑,對吧!”
江靈雀上前握住他的肩膀使勁搖了搖頭,“娘說的都是真的,你是我兒子。”
顧懷彥一把將她推開,“不是,你不是!你是雪神宮的宮主,你是江靈雀!我娘叫小樂……你是江靈雀,你不是我娘……你不是!”
無奈之下,江靈雀重新將驚鴻斬遞了過去:“你是我懷胎十月好不容易纔生下來的,你是驚鴻生命的延續……如果你還不相信,你儘管去問你師父!當年是我親手將年幼的你和驚鴻訣一起交到你師父手上的。”
顧懷彥一個踉蹌走到了宇文明身邊:“師父……”
宇文明再次點了個頭:“你娘說的都是真的!你爹死後,覬覦驚鴻訣的人不在少數,他們無一不想要取你母子性命將寶刀和刀譜據爲己有。你娘是爲了保護你,才忍痛將你送到了我身邊,對外則宣稱顧夫人已死。”
江靈雀繼續補充道:“你爹雖然在死前將驚鴻斬放到了絕跡寒潭,可覬覦刀譜之人數不勝數。每每睡到深夜便會有人上門偷襲,多少次你都險些成爲他們刀下的亡魂……你是驚鴻留給我的寶貝,是我看的比命還要重要的兒子……可娘一屆寡婦,勢單力薄又如何能保護的了你?被逼無奈之下娘只好帶着刀譜來到雲陽找我二師兄,將你和刀譜留下後我不敢多做一刻停留,因爲我害怕一旦他們知道我的蹤跡會對你不利。
試問,這個世界上有哪一個母親願意與自己的孩子骨肉分離呢?可是娘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剛剛失去丈夫,又終日被一羣武林高手追殺……自己能不能活都是個未知數,若是連累你有個什麼意外,我怎麼對得起你死去的爹,百年之後我有何臉面去見他?”
顧懷彥接着她的話說道:“所以,你就將我連同驚鴻訣一起交到你二師兄手上——也就是我的師父清心居士宇文明……是這樣嗎?”
顯然,江靈雀一直在努力壓制着自己的情緒,可眼淚還是不斷的往外流,“是。我們三人師出同門,你爹是我大師兄。
當年你爹意氣風發,英俊瀟灑,又習得一身舉世無雙的好武藝,年紀輕輕便坐上了武林盟主的寶座。日積月累的接觸,讓娘逐漸傾心於他,後來我便偷偷爲他寫了一封信表白心跡。再後來,我們便在武林衆人的祝福聲中拜了天地……那場婚宴整整持續了三天,那是我一生最難忘的日子。
更爲幸運的是,第二年我們便就有了你承歡膝下。原本娘也以爲我們可以一直這樣幸福下去,可偏偏天不遂人願,你爹就那麼去了……
他走了以後我無力撫養你,不得已將你送到了雲陽山。以至於這麼多年來我都沒有盡到一個母親應盡的責任。如今,你不肯認我……我也毫無怨言,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說到此,江靈雀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轉過身大聲哀嚎起來。
顧懷彥緩緩蹲到地上,無比痛苦的將頭埋進膝蓋中囁喏道:“你若當真是我孃親,爲何從來沒有來找過我一次?整整十多年啊!一次都沒有……”
這樣的場面自己待在這兒實在是有些難堪,忽而宇文明便主動請纓道:“你們母子久別重逢一定有許多話要說……你們只管說,我去替懷彥看看她的小媳婦。”
宇文明走後,江靈雀蹲到顧懷彥身邊用顫抖着雙手攔住他的雙肩,“娘也想來見你,可我真的不能離開雪神宮半步。你爹年少氣盛不管不顧以自身真氣打造了驚鴻斬以致元氣大傷,他自知大限將至便冒着生命危險將驚鴻斬送到了絕跡寒潭之中。他做這一切是爲了驚鴻斬不被惡人奪走,因爲他知道你長大以後一定能替他拿回此刀。
但是絕跡寒潭並非誰都能進的,只有內外功俱佳之人才可勉強進出。
娘雖與你爹師出同門,武功卻和他相差甚遠。可娘愛你爹愛的極深……當年娘把你送到雲陽山後只覺是生無可戀,便想追隨你爹而去。
在你爹頭七的那個晚上,萬念俱灰的我最終還是選擇了跳崖自盡。但我萬萬沒想到在我欲行跳崖的一瞬間,有人將我打昏,我再次醒來時已然是身在雪神宮中。
也就是這時我才知道,原來救我之人乃是武林中赫赫有名的雪神江靈雀。可她一直都是戴着面具出現在我面前,她也不許我與除了她以外的第二人見面。”
講到此處,顧懷彥總算擡起了頭,他的眼神裡充斥着驚奇與好奇,更多的還是渴望,“江靈雀?她是誰?”
問出這句話的同時,顧懷彥多麼渴望眼前的人能夠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一個足夠讓母親捨棄自己孩子的解釋。
江靈雀繼續講述着那個發生在十多年前的故事,哦,或許現在應該叫她——瑊玏纔對。
瑊玏繼續講述着那個發生在十多年的故事,“在她的細心呵護與開導下,我終於慢慢接受了你爹離開我的事實。就在我準備離開雪神宮來雲陽山找你的時候,江靈雀突然拿下了她一直戴在臉上的面具。
呈現在我眼前的是一個擁有絕美容顏的年輕女子,只是看上去無比憔悴且面無血色。
我跟她道別,她卻說什麼也不肯讓我走……我只把她當做一個小姑娘來對待,講道理講不通,我便嘗試着以武力從她手中逃脫。
可我又一次錯了,我在她手底下根本就過不了十招。她到底是雪神宮的主人,武功當真深不可測,除非你爹復活,否則武林中只怕無人能與她抗衡。
娘打不過她,只能聽從她的安排留在雪神宮同她作伴。
那段日子裡,除了就寢外她幾乎與我寸步不離,甚至將她埋在心裡的秘密全部透漏給我。
雖然她在武林中很有名望,在雪神宮也有着無上的地位,可她卻一直都很孤獨……孤獨到連續幾年未曾開口與人說過一個字。
她說……除了我以外,這世上再沒有第二個活人見過她的容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