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阿姣突然覺得,原來眼前這個男人真的一點兒也不在乎孫書言。甚至還有些怕,但又因爲孫書言利用而不能殺……即便是借別人之手殺了他,只怕也不會有任何惋惜。
“把鑰匙撿起來去開門,隨我進去坐坐……咱們一塊兒陪冷光說說話吧!”
“是,阿姣遵命。”
笨拙的將鎖打開以後,婁勝豪與阿姣一前一後走進了弘義堂中。令阿姣倍感意外的是,這裡面不僅乾淨的一塵不染且燈火通明,溫暖的顏色讓人心中很是愉悅。
“我之所以封鎖這裡,是因爲不想別人玷污了冷光的居所。除了那些與我同來打掃的婢女外,再無人走進過這裡半步。
你所看見的蠟燭,是使用特殊材質製成的,就算燃燒一百年都不會熄滅……光明和溫暖,會一直陪伴在冷光左右。”
在燭火的映襯下,阿姣本就不俗的容顏顯得更是嬌媚,伴隨着一聲和緩親切的“謝謝”,婁勝豪心中竟生出一絲欣喜之情。
也許這一切就像顧懷彥所說的那般,能讓別人快樂,自己也會快樂。
二人雖沒有過多談話,卻很明顯的比以往親近了些許,待到二更天時分,因爲無意中瞥見阿姣打了一個哈欠,婁勝豪難得的提出送他回新弘義堂的要求。
阿姣依舊是一副受寵若驚、難以置信的神情,可是站在她面前的婁勝豪又讓她覺得一切都那麼真實可靠。
現如今的婁勝豪在阿姣心中早已不是那個讓人心生膽寒的魔教帝尊,反倒像一個貼心的大哥哥一般。
微微一笑後,阿姣終是點了個頭:“那便……有勞帝尊了。”
走在晚風拂面的清幽小路上,婁勝豪破天荒的提到了白羽仙:“你的白堂主,她……可還安好?鍾離佑以及鍾離山莊衆人對她好嗎?”
“原來帝尊還是很關心堂主的,改天咱們可以一起去鍾離山莊看望她呀!”
阿姣話音剛落,婁勝豪便在她頭頂敲了一記:“就當我沒有問過你關於她的事,以後也不許在我面前提到這個名字,否則……我便將你送至毒藤林那個生不如死的地方去。”
“帝尊只管放心,阿姣再也不敢提這個人了。”嘴上說的都是順應之話,心裡卻暗自生出了埋怨:“明明是自己提的,現在卻要怪到我的頭上,真是蠻不講理!”
自她臉上的表情便不難看出,再多的埋怨也擋不住她心頭的歡喜之情,因爲她知道婁勝豪只是隨口一說而已。
不知究竟是出自哪一個瞬間,阿姣心頭的恐懼就這樣毫無預兆的消弭殆盡,取而代之的是久違的安全感。彷彿找到了依靠一般,莫名不再爲自己的下半生而憂愁。
她的臉上,從此便會有發自內心的笑容綻放了吧!
走至孫書言所在的弘義堂門前時,婁勝豪突然停住了腳步:“我不方便進去,你記得明天天亮時想辦法將蔣家堡二公子蔣連君偷偷回家之事轉達給他,講這些話時最好裝出一副不經意的模樣。”
很是痛快的將此事應承下來後,婁勝豪又指了指她手中的鑰匙:“以後若是想見冷光,自己開鎖進去即可。”
低頭望了一眼手心被握惹的鑰匙,阿姣情不自禁的將雙手相握舉到了胸前,猶如一個不諳世事的少女一般:“多謝帝尊厚愛,阿姣絕對不會辜負你的!”
不知不覺間,阿姣對婁勝豪的稱呼已經由“您”變成了“你”。
“若是玄穹堂的令牌還在你手中的話,就交由你保管吧!萬一哪天孫書言趁我不在對付你,你也好有能力自保。”
補充完畢,婁勝豪頭也不回的朝着無極殿的方向走去,身姿甚至瀟灑。
目送婁勝豪離開,看着他的身影逐漸掩埋於夜幕中,阿姣才邁着歡快的步子返回弘義堂中。
奇怪的是,夜深人靜的新弘義堂同樣是燈火通明,孫書言端坐在正廳似乎在等待着什麼人一般,時不時的便要皺眉嘆息。
直至見到阿姣,他趕忙起身相迎:“你終於回來了,我還以爲你出了什麼事呢!”
欲要與孫書言保持一段距離的阿姣有意無意的後退了兩步,牽強的笑道:“堂主多慮了,屬下待在幽冥宮中能出什麼事……”
孫書言焦灼的說道:“就是因爲在幽冥宮,我纔會擔心啊!若非你和四月偷溜回鍾離山莊,我又何至於揪心到現在……
我一度以爲你被帝尊抓到了無極殿,可我去那裡找你時,姬彩稻卻一口咬定你沒有去過那裡。既然你平安歸來,我也就可以放心回去睡了。”
說完這話,一臉輕鬆的孫書言纔要回房卻被阿姣喊住:“堂主一直未睡,當真是爲了我嗎?你甚至爲我去過無極殿?”
重重的點了個頭後,孫書言忽而露出了很好看的笑容:“對呀!除了你和四月以外,這諾大的幽冥宮中,再沒有第三個可以讓我這般牽腸掛肚之人。”
怔怔的盯着他的眼睛看了一會兒,阿姣突然開口道:“屬下斗膽問上一句,在堂主心中,我到底是何分量?”
認真的思索一陣後,孫書言才極爲嚴肅的給出了回到:“在我心中,你不是什麼屬下,你是我的朋友,是我值得信任的朋友!我知道我不是什麼好人,可壞人也是需要朋友的。
就算是我這樣的壞人,也會在深夜裡牽掛久久未歸的朋友。因爲我知道,有些東西失去了還可以再找回來,若是與朋友離心……可能窮極一生,也回不到最初了。”
一聽這話,阿姣的心猛然一緊,久違的喜悅就這樣迅速的從她身體裡飛離而去。
察覺到阿姣有一些反常,孫書言二話不說便將她扶到了臥室牀上:“你是不是累了?先好好睡一覺,等到天亮時分一切就都恢復如初了。”
輕輕替阿姣掖好被角後,孫書言還不忘囑咐道:“帝尊那邊你不用擔心,既然他今日沒有傳喚你與四月,想來此事做的還算縝密,姬彩稻也很是守信用。
就算哪天不幸被帝尊知道了此事,一切也都有我來爲你們承擔……有我在,你什麼都不用怕。”
“你這是何意?”阿姣滿是疑惑不解的問道。
輕嘆了口氣後,孫書言才憂心忡忡的答道:“雖然帝尊派你來此是爲了監視我,可咱們早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
聰穎如他,應該不會想不到這一點。我擔心他會藉機找你麻煩,甚至取你性命……所以我纔會在你久久不歸之際認爲你被擒到了無極殿。”
一把攥住孫書言的手臂後,阿姣疾言厲色的問道:“那你爲何不問問我去了何處?難道你就一點兒也不好奇嗎?”
“你想說的話,又何必等我來問?何況當時我滿腦子是想着你千萬不要出事,根本沒有時間去想你去了哪裡。”
孫書言的回答雖然很是雲淡風輕,卻像是在阿姣心中添了一塊巨石一樣,讓她幾乎快要喘不過氣來。
輕輕躺回牀上後,爲了不讓孫書言心生懷疑,阿姣生平第一次向他撒了謊:“我去了玄穹堂,去了我生活多年的地方……我真的很思念白堂主,可惜不能時常與她見面,當真是人生一大遺憾。”
不得不說,阿姣這個謊言撒的很成功,孫書言不僅完全相信了她的話,還在離開之前好言相勸了一番。
究其根本,也是因爲阿姣心中的確對白羽仙有着割捨不下的牽掛。她確實很想回玄穹堂看一看,不能時常與白羽仙見面也着實是她心中一大遺憾。
感情是真的,縱使是撒謊,說出來的話也不會假到哪裡去。
孫書言走後,輾轉反側的阿姣是說什麼也難以入睡。她不明白,事情爲何總在她做了某一項決定時突然發生讓她措手不及的轉變。
“爲什麼會這樣?你們兩個對我的好都是發自真心嗎?我到底該站在哪一邊?”整個晚上,阿姣都在重複呢喃着這句話。
日久見人心這句話說的沒錯,通過連日來的接觸,不管是婁勝豪還是孫書言,在她心中都不像外界傳說中那般難以接近。
相反的,這兩個人對她都很好,都將她視作可以相信的人……甚至毫不保留的將秘密與她共享。
如此一來,爲難之人便又是阿姣了。
“若是你們二人對我的好都是真的,我又如何能夠安心遊走於你們二人中間?你們二人各有野心且水火不容,遲早會有人在這個世上消失……不管死的是誰,我都會成爲兇手之一。”
較爲可笑的是,婁勝豪與孫書言不僅互相猜忌,甚至連阿姣都成了猜忌的對象,他們心照不宣的認定對方會想方設法殘害阿姣。
也許,誰都沒有刻意拉攏的意思,只是發自內心的想要對阿姣好而已。畢竟這個姑娘看上去很友善,是個值得交的朋友。
阿姣雙手掌心分別擺放着鑰匙與玄穹堂的令牌,一個是婁勝豪爲她開的“小竈”,一個是孫書言用來交換她性命的籌碼。
自古忠孝難兩全,當你選擇左邊的時候,自然就得放棄右邊。人生就是這樣,你擁有了一些東西,就要捨棄一些東西。
有遺憾的人生,也是另一種完美。
活在這紅塵俗世中,怎麼可能事事如願呢?世間之事本就變幻莫測,誰不是被悲喜交加的情緒左右了一生。
一夜的思考都是徒勞,第二天雞鳴時分,阿姣終於決定讓一切順其自然。她不是不想通過個人的努力讓兩個人和好,是因爲她清楚自己沒有那個能力。
她也曾在夜裡責怪過自己,爲什麼這麼像牆頭草,誰稍微對自己好點就將心偏向誰……如果她能夠堅定唯一不變的信仰,又何須這般爲難?
可能,她根本就不知道自己的信仰是什麼吧!或許,在黑冷光活着的時候有過,在白羽仙身爲堂主時也有過。
“昨日外出散心時,無意中聽人提及蔣家堡的二公子近期總是偷偷翻牆回家之事……當真是個可憐人,回自己的家卻也不能光明正大。”
早膳時分,阿姣還是按照婁勝豪的吩咐將關於蔣連君的事透露了出去,言語間極爲自然,絲毫沒遭到孫書言的半分懷疑。
“照這麼說,確實很可憐。”慣會悲天憫人的四月情不自禁附和了一句。
爲了讓這一切顯得更加真實自然,阿姣又補充道:“如果不是因爲想念家裡的妹妹,怕是他根本就不會冒死潛回去吧!
就像我和四月姐姐,如果不是因爲思念舊主,又何須冒着生命危險返回鍾離山莊。我對蔣家堡那位公子,是既理解又同情……我很想幫助他,卻是有心無力。”
一聲輕笑過後,孫書言才插話道:“他之所以有家難回,還不是因爲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不過,我們確實可以幫助他一下。”
事情完全按照婁勝豪預料的方向發展,在參加完玄穹堂新任堂主的繼位儀式後,將表面功夫做到極致的孫書言隨意找了個藉口便匆匆離去。
所有人都在忙着像歸離賀喜,除了婁勝豪與阿姣外,幾乎沒有第三個人去注意孫書言的行蹤,更沒人在乎他是走是留。
在這樣的場合,即便他是弘義堂的堂主也顯得毫不起眼,與衆星捧月的歸離可謂有着天差地別的待遇。
正是如此,孫書言才着急擴張自己的勢力,他是想將蔣連君拉攏到自己的陣營。
當守衛弟子將孫書言離宮的消息傳來時,婁勝豪自嘴角扯出了一抹冷笑:“我倒是,你還能忍到幾時?橫豎你也懶得待在這自討沒趣的地方,不妨替我會會那蔣家堡的二公子。”
區區一個蔣連君自然不會被婁勝豪放在眼裡,但誰讓他的仇家之一是現今的武林盟主雲秋夢呢?
婁勝豪不想傷顧懷彥的心,也不會放棄武林盟主這個寶座,在不能親手殺了雲秋夢的情況下才想出借力打力這個法子。210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