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秋夢忽而笑道:“饒他一命吧!自始至終,他始終是對我傷害最小的。何況,加上冬松柏在內,他們四大名劍也只剩他一個了。”男人微笑着衝雲秋夢點了點頭:“好,一切皆由夢兒做主。”
確認珊珊無大礙後,雲秋夢“撕拉”一聲從裙襬上扯下一塊布來十分認真、小心又仔細的包住了男人的血手:“疼不疼?”
男人只是笑了笑:“……同樣的問題,你都問了我三次了。”雲秋夢也笑了,只是她的笑中似是隱藏着一些故事。
果然,她再次開口時便涌起了一股濃濃的回憶:“第一次似乎已經是十年前的事了……”
十年前……
雲秋夢只有七歲。
那年,男人也只有十五歲。正是青春年少,時光大好的年紀。
同樣是那年,小秋夢偷偷抱着雲樹的楓染劍練習,卻因爲劍太重、年紀太小掌握不好力度而失手將劍刺進了汪漫的小腹。
本就體弱的汪漫當場血流不止繼而昏厥,縱是藥石不斷往雲家堡運送,這中劍之人卻依舊是三天三夜都沒有睜開過眼。
年幼的小秋夢知道自己誤傷了孃親犯了大錯,爲了祈求原諒便由十五歲的少年牽着她的小手走進了汪漫房中。小秋夢去的時候汪漫還處於昏迷不醒的狀態中,那些大夫口中似乎也滿是遺憾的說着什麼不好的話。
小秋夢趴在汪漫牀前握住了孃親的手,此時滿眼佈滿血絲、頭髮凌亂的雲樹也站在牀前暗自神傷。小秋夢不敢擡頭去看雲樹的眼睛,只是用小的不能再小的聲音問道:“……爹爹,孃親怎麼樣了?”
那年的雲樹也只有三十五歲,正值壯年,血氣方剛。思想亦遠不如現在成熟。
盛怒之下的雲樹舉起那柄劍便向小秋夢刺去,小秋夢沒有喊也沒有跑而是驚恐的閉上了眼睛。隨着利刃劃破骨肉的聲音傳來,血跡雖滴到小秋夢臉上卻沒有一絲痛楚傳來。當小秋夢睜開眼睛時才發現,是少年用手替她接住了雲樹的劍。
若非雲樹及時往回收劍,少年這手是指定要保不住了。隨後少年顧不得流血受傷的手抱起小秋夢便往外跑,雲樹沒有去追,而是狠狠的將劍丟到地上。
往後的幾天,小秋夢都不敢出門,整日窩在房間掉眼淚。
誰都不知道她的眼淚是爲誤傷母親自責而掉,還是因爲自己差點死在父親劍下難過恐懼而掉,或者是心疼那個用手替她擋劍的少年……
那段時間,雲樹一心全在汪漫身上,他一心盼望的就是自己的妻子能早日醒過來。他根本沒有多餘的精力去理會小秋夢心裡有沒有難過害怕。
那段時間,都是少年一直不眠不休的陪在小秋夢身邊,保護她、安慰她。餓了,少年就哄她吃飯,煩了,就給她講故事,逗她開心,困了便耐心的哄她睡覺。有了少年的開導,慢慢的,小秋夢心裡亮堂了不少。在少年堅持不懈的勸說下,小秋夢也逐漸理解了雲樹的一片愛妻之心。
解開了心結,吃飯、睡覺也都香了,對父親的怨恨也算是消弭了。
小秋夢也很懂事,望着少年手上的傷痕心裡也很是難過,她用自己的小嘴吹了又吹:“你疼不疼?”
那時的少年一如現在男人一般,只是笑了笑道:“我不告訴你。”
就這一句話,又把小女孩逗樂了。
而汪漫自醒來後第一件事就是尋找小秋夢,她知道自己在丈夫心目中的地位。她很擔心雲樹會因此責罰女兒,幸好後來出現在她面前的是生龍活虎的女兒。
當然,在她昏睡期間,她也並不知道丈夫曾經對女兒做過什麼。
拔劍殺女這件事就這樣被壓了下來。冷靜下來的雲樹也爲此深感自責,汪漫產女時因爲難產而險些丟了命,卻也因此變故導致終生再也不能生育。因此,雲家堡上下,尤其是汪漫都格外看重、保護着這個小公主。
若是那一劍真的刺中了小秋夢,雲樹膝下無子、雲家堡後繼無人都是小事,只怕他們夫妻間的情分也便就此消散了。
想來,雲樹對少年的感激也均是真心真意,自此對少年的好更勝從前。
其實少年是個被雲初杭撿回來的棄嬰,誰也不知道他的親生父母是誰。雲初杭死後,雲樹念及舊情依舊把他留在了雲家堡。
後來,汪漫嫁進了雲府。不到一年的時間,雲秋夢便出生了。
也就是雲秋夢出生那一年,因爲自己不能再生育,雲樹又說什麼也不肯納妾。夫妻二人一合計便將七歲的少年收養爲義子,並正式爲他取名——雲乃霆。
同樣是汪漫受傷的那一年,原本已經獨當一面的少年被雲樹親自趕出了雲家堡。按理說自己養育八年的義子,又捨身救了女兒的命,甚至是間接的挽救了他和汪漫的感情……雲樹與雲乃霆也算是情誼深厚,卻又爲何將他趕出雲家堡?
怪只怪,雲徵留下來的那條祖訓,天雲劍法只能由雲家直系血脈繼承。雲乃霆只是——沒有血緣關係的養子而已。
少年偷劍譜的時候被小莫邪當場抓住並大肆宣揚,搞得全府人盡皆知。如此一來雲樹就是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難。身爲一堡之主,他到底還是要給下人們以身作則。爲了堵住悠悠之口,雲樹只得狠心親自將少年趕出了雲家堡。
少年這一走,就是十年。
十年間,除了莫邪以外,雲家堡的下人幾乎全部換了一茬,不是贖身離開就是服役年限已到自動返鄉種田。當年知道這件事的人,除了雲家這三口人外,也只有莫邪。而如今,莫邪也已經長大。
十年間,雲樹又接連招募了三個十多歲的男孩與莫邪同爲自己的近侍。雲樹對待這四個孩子也是真心的好,爲他們請最好的師父教授武藝。可是,他從來不親自教授他們任何人劍法,即便是他很閒的時候。
只是偶爾會指點莫邪一二罷了,莫邪雖爲女子,卻是這四個孩子中悟性最高的,也是雲樹從小養到大的。
這十年間,夫妻二人不止一次的提到想要接雲乃霆回來。尤其是汪漫,思子之心最甚。可惜,雲樹派了無數的精兵強將外出找尋雲乃霆,卻沒有一個人帶回來過一點點消息,連蛛絲馬跡都沒有。
十年過去了,十五歲的少年已經褪去了昔日的青澀與靦腆,長成了二十五的成熟男人。小秋夢也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兩個人坐在枯木上聊着天,從外表看上去,真倒是像極了無比般配的一對璧人。
回憶完了往事,雲秋夢拉過雲乃霆另一隻手仔細的看着上面的疤痕:“兄長這隻手當年是爲了保護夢兒才受傷的。”
雲乃霆也低頭朝那隻手看過去:“我總不能看着你死在我面前吧?”
十年後的今天,纔是更具男兒本色的雲乃霆。況且,雲乃霆有着絕佳的俊美容貌和身材,倒是那隻掛着傷疤的手與他整個人的氣質顯得格格不入。
雲秋夢長長吐了一口氣,很是感激的看着雲乃霆:“今天,又是兄長保護了我。就像當年你用手擋爹爹的劍一樣,現在又用另一隻手爲我擋住了兩柄劍。”雲乃霆看着雲秋夢,溫柔的用掛着傷疤的手撫摸着雲秋夢的頭髮笑道:“你長大了。”
雲秋夢有些自豪甚至驕傲的說道:“可你還是認出了我並且救了我。”
雲乃霆道:“身爲兄長,保護妹妹是應該的。”
雲秋夢不依不饒的問道:“你還沒有回答我,你疼不疼?”
雲乃霆擺了擺手笑道:“我偏偏就不告訴你,你自己猜去咯!”
雲秋夢輕輕錘了雲乃霆一拳:“愛說不說!反正疼的又不是我!”頓了頓雲秋夢湊到他面前用毋庸置疑的語氣說道:“帶我回家。”忽而云乃霆伸出手將她抱在了懷裡打趣道:“都是大人了,還要兄長帶着才能回家嗎?”
這一幕恰巧被醒來的珊珊看到,珊珊顧不得還有些眩暈的身體,一把將雲秋夢從雲乃霆懷裡拽了出來。緊接着只見他指着雲乃霆大罵道:“你這個壞蛋!你敢抱我家小姐!”
“呵呵呵……”聽罷珊珊的話,雲乃霆大笑出來:“小姑娘,你可知道我是什麼人?”
珊珊是在雲乃霆被趕走後的第二年才被賣到雲家堡,自然不知道他是何許人也。只見她掐着腰一副氣勢洶洶的模樣衝雲乃霆吼道:“我管你是什麼人呢!別以爲你長得好看就可以欺負我家小姐!我、我可是會武功的!”這還不算,珊珊還在雲乃霆面前亮起了自己的拳頭:“信不信我打你!”
雲乃霆做了個投降的手勢:“信!信!女俠饒命!”
雲秋夢笑着攥住了珊珊的拳頭:“好了,你倆都不要鬧了,咱們趕緊回家吧!”
珊珊瞥了雲乃霆一眼趾高氣揚的說道:“這個人竟然敢對小姐不軌,是該把他帶回去交給堡主處置。怎麼着也得揍他一頓出出氣!”
雲乃霆很是灑脫的笑道:“你家小姐小時候可是不止一次的被我抱過呢!”
“哎呀……”這倒是惹得雲秋夢有些難爲情,她輕輕的拍打着雲乃霆的手臂嗔怪道:“你都說了是小時候了,人家現在都長大了!以後不可以隨便抱的,聽見了沒有!”
珊珊這才搞清楚,原來這二人早就相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