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傑的眼睛微微眯起:“我的兒子死了,瑩娘還想吃齋唸佛躲清閒?做夢!”
他知道瑩孃的秘密,這世上,也只有他知道這個秘密了。
而瑩孃的秘密,黃氏並不知道,她的想法很簡單,她最恨的小畜生死了,她想讓老畜生也跟着一起死。
只要這老畜生也死了,蔡氏,就是她兒子的天下了。
她有三個嫡子,可是加在一起,在蔡傑心裡的重量也比不上蔡繁英這個庶子。
以前,黃氏只盼着蔡繁英有朝一日把自己作死,可是現在她卻覺得,若是連蔡傑也死了,那纔是真正的好日子。
她好想當寡婦啊!
因此,接下來的幾天,黃氏無時無刻都在提醒着蔡傑,他的繁英死了,這個世界有花有草有金子有銀子,可就是沒有他最愛的兒子了。
白髮人送黑髮人,蔡傑你就是這世上最可憐的父親。
於是在下一個月黑風高的晚上,蔡傑從牀上坐了起來。
“備馬,去晉陽!”
黃氏沒能讓蔡傑氣到中風,或者活活氣死,卻讓蔡傑去晉陽找瑩娘了。
今天晚上,武東明躺在牀上翻來覆去睡不着,他索性坐起身來。
自從武三公子死在蔡繁英手上,武夫人便一病不起。
武東明有兩名侍妾,以前倒也經常留宿在侍妾屋裡,可自從武夫人病倒之後,武東明反而再也沒有進過侍妾的院子。
武夫人怪他沒給兒子報仇,不許他進自己屋子,因此,這些日子,武東明只要從軍營回來,便是住在書房。
武東明枯坐片刻,索性走出書房,夜涼如水,他在宅子裡走了一圈,感覺到有了倦意,這纔回到書房。
一進門,武東明便看到了正在太師椅上睡覺的這個人。
那人仰面朝天,雙腿搭在書案上,而就在他的腳邊,放着一顆人頭!
可想而知,即使是武東明這種殺人不眨眼的武將,此時也被嚇得險些驚動出聲。
但他很快便冷靜下來,看看書房外面的侍衛,他搖了搖頭,這裡是他的家,他的書房,而他的侍衛就在門口,可這個人還是進來了,而且還在這裡呼呼大睡。
武東明乾咳一聲,太師椅上的人睜開眼睛,他睡眼惺忪地看了武東明一眼:“回來了?”
武東明:“這裡好像是我的書房。”
那人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把搭在書案上的雙腿收了回來,坐直了身子,然後又打了一個哈欠。
武東明:“你很困?”
那人想說話,可是話還沒說便又是一個哈欠,索性指指那顆人頭:“看看認識嗎?”
武東明心中一沉,他快步上前,卻沒有伸手去拿那顆人頭,他聽說書的講過,有人在人頭裡藏炸藥,手一碰就炸了,粉身碎骨。
見他遲疑,那人說道:“你是話本子看多了吧,真有炸藥,那我豈不是也要一起炸死?我是來給你送人頭,可不是送我的人頭。”
武東明被人說破,有些訕訕,可卻還是沒有用手去碰那顆人頭,沒有炸藥,可是還有毒藥啊,萬一下毒了怎麼辦?
不是武東明膽子小,而是這深更半夜,有個人忽然帶着人頭來找你,你說你能不多想?
那人有些無奈,從筆架上摘下一支狼毫,用狼毫挑起人頭上遮在臉上的頭髮:“來得匆忙,我忘了給他梳梳頭,下次吧。”
還有下次?
武東明嘴角子直抽抽,可是當他的目光落在人頭的臉上時,所有的驚異和錯愕全都沒有了。
“蔡繁英!”
武東明一聲怒吼!
外面的侍衛衝了進來:“主公!”
武東明的目光像是淬了毒,牢牢粘在那顆人頭上。沒錯,這就是蔡繁英。
兒子出事之後,他見過蔡繁英的畫像。
武東明心潮澎湃,在今夜之前,他已經決定派人去汾州了,可是現在,蔡繁英的人頭就已經擺在了他的面前。
武東明的胸膛起起伏伏,良久,他才冷靜下來。
他看向坐在書案前的那個人,那個滿臉風塵,頭髮也不整齊,身材也絕對算不上高大威猛,但是武東明卻在這人身上感受到了壓迫感。
武東明已經不記得上一次有這種感覺是什麼時候了。
“你是誰?”武東明沉聲問道。
“他們都叫我何大當家,你也可以這樣稱呼我。”何苒聲音溫和,甚至還帶了幾分慵懶。
武東明心頭一動,何大當家?
當年的何驚鴻,據說也被稱做何大當家。
武東明的身體瞬間繃緊,但是很快,他便鬆弛下來。
眼前的人,絕對不會是何驚鴻,何驚鴻如果還活着,早就是白髮蒼蒼一老嫗了。
“何大當家?有點意思。”
武東明在何苒對面坐下,他和何苒之間,隔了一張書案,和一顆人頭。
“是吧,我也覺得有點意思。”何苒的臉上有點髒,她笑起來,便顯得牙齒特別白。
她這一笑,武東明便確定了,這是一個女子,一個非常年輕的女子。
“何大當家與武某有舊?”武東明問道。
“沒有。”何苒說道。
“武某有能幫到何大當家的地方?”武東明又問。
他是絕不相信自己的威信已經好到有人奔波千里爲他殺死仇人的地步,所以這位何大當家,要麼是來報恩的,要麼就是有事相求。
何苒微微一笑:“我是來和武大將軍談生意的。”
武東明覺得有些好笑,這年頭真是什麼人都想和他談生意了,之前有晉王,拉他結盟,現在又來了個小姑娘,居然也說要和他談生意。
“小姑娘,你替我報了殺子之仇,武某非常感激,這樣吧,黃金千兩,還請姑娘笑納。”
“黃金千兩我要,生意也要談。”何苒的語氣有些執拗,可是這份執拗表現在一個小姑娘身上,並不讓人討厭。
至少武東明沒有討厭,但他也不想任由一個小姑娘在這裡胡鬧。
“談生意?就憑你?”武東明輕蔑一笑。
“是啊,就憑我。”
何苒的聲音讓武東明感覺到了幼稚,他更加不想談下去了,他現在只想做一件事,就是把這顆人頭拿給夫人看,是直接給她看呢,還是不讓她看,只是告訴她?
武東明想結束這場沒有必要的交談,他冷聲說道:“你不配!”
何苒笑着搖搖頭,拋出了她的底牌:“我不配,那麼昭王遺孤呢,他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