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嶸的死訊亦傳到了保定,晉王勃然大怒,一連砸了幾個杯子。
“徐嶸這個廢物!徐家一家子都是廢物,都是!”
符燕升臉色大變!
徐嶸的父親徐進禮戰死沙場,馬革裹屍,終年只有三十三歲;
徐嶸的大哥徐崢在涿州役時斷了手臂,終生殘疾;
而徐嶸亦死於陣前,就連對手也贊他忠勇無畏!
徐家三傑,當得上忠烈滿門這四個字!
可是他們在晉王眼中,卻成了廢物,一家子廢物!
徐家如此,那符家呢,又算什麼?
是了,他的妻子自盡,那是份內之事,是妻子應該做的。
他的兒子爲妻子守孝,這就是不應該做的了,是兒子們不懂事,是他們不忠。
而他呢,打了幾個敗仗,在晉王眼中,想來與和徐家一樣,是廢物了吧。
符燕升忽然心灰意冷,他沒有說話,在晉王斥責的目光中默默離去。
那一夜,符燕升輾轉反側,親隨悄悄進來,對他低語:“王爺沒睡,讓人送來了兩個姑娘.”
符燕升眼神更加冰冷。
晉王好潔,他要的姑娘,絕不會是青樓楚館裡的,他只要良家子,最好還是讀過書、精通琴棋書畫的。
在真定府時,仕紳們送來美女,晉王一併婉拒。
那時的晉王還要維持謙謙君子的形象,就連從仕紳手裡斂財都是溫和謙卑的。
那時的晉王躊躇滿志,勝利在望,那時的他已經在嘗試做一個仁義君主了。
而現在的晉王,卻已經變了。
他命人在保定府大肆斂財,不給錢就抄家。
有個錢家,出過三位進士,十幾個舉人,錢家現任家主就是一位致仕的翰林。
晉王張口就要三萬兩銀子,錢家婉拒。
在所有人看來,這其實就是討價還價,錢家不會真的一毛不拔,三萬兩太多,一萬兩還是能拿出來的。
可是晉王卻連討價還價的機會也沒給,直接派人抄家,一羣如狼似虎的兵士衝進錢府,摔摔打打,四處翻找,就連女子的閨閣也不放過。
那錢家都是讀書人,哪裡見過這種場面,錢翰林出來理論,不知被誰推了一把,摔倒在地,後腦勺磕在臺階上,一命嗚呼。
錢家兩個尚未出閣的女子,不但被衝撞,還被人看到了臉。
帶隊去抄家的人見抄到的財物遠遠不值三萬兩,便提出要把那兩個錢小姐一併帶上抵債,錢家的公子們上前阻攔,被打得皮開肉綻,兩個錢小姐見狀,雙雙撞了柱子,香消玉殞。
而接連的失敗,讓晉王已經懶得再去維護良好的君子形象,他氣急敗壞,滿腔的憤慨需要渲瀉。
因此,每當晉王暴怒之後,便會讓人送女子過來,送過來的都是知書達禮的大家閨秀,而這些送女子來的人家,多半是存着想要藉此攀龍附鳳的心思的,然而,他們多半要失望了。
據符燕升所知,晉王對女子沒有多少興趣,只是發泄而已,發泄之後便棄如蔽履,懶得再多看一眼。
封妃什麼的,真的是想多了。
這些女子,幾乎都是在第二天便被送回家去,若是晉王心情好,會賞點銀子或者一兩件物事,若是心情不好,連這一點點賞賜也沒有。
如果說剛開始時還有人想要家憑女貴,接連幾次之後,便沒有哪家心甘情願把精心培養的女兒送過來了。 既然沒人送,那就只能硬搶了。
於是負責採辦女子的人,一旦有了目標,便提前準備。
比如抓到那家的把柄,再比如讓賭坊出手拉了那家的父兄入局,令其欠下高額債務,越是書香門第的男丁越是容易入局,他們心思單純,不知人間險惡,更不知人家的目標不是他們,而是他們的姐妹。
到了晉王又要女子的時候,賭坊的人便會登門逼債,而那些人家最好面子,能用女兒救兒子,他們不會拒絕。
就像今天送來的這兩個便是如此,她們都是家中庶女,聽說可用她們抵債,嫡母毫不猶豫就把她們推了出來。
符燕升想到這些事,長長地嘆了口氣。
次日,兩頂小轎擡出臨時的王府,她們被送回到自己家裡。
可能昨天晉王的火氣太大,而她們又哭得太慘,所以晉王不但沒能消氣,反而越發憤怒。
她們被打得鼻青臉腫,當然,也是沒有賞賜的。
轎子停在家門口,可卻大門緊閉。
兩人敲門,直到有鄰居聞聲出來看的時候,大門才從裡面打開,也只有一道縫。
老家丁壓低聲音說道:“兩位姑娘,老爺說你們令家門蒙羞,昨晚就已經讓人給族裡送信,把你們從族譜上除名了,兩位姑娘,還是快些離去吧,否則.”
後面的話,老家丁不忍再說,可是兩位姑娘已經明白了。
這道門,要麼不進,要麼就是死。
兩人在左鄰右舍的指指點點中走出巷子,她們不知何去何從,更不知道老天爲何要這樣對待她們。
作爲庶女,她們一向小心翼翼,努力讓自己做個透明人,可是當家裡出事的時候,她們這兩個透明人還是被推了出來。
而現在,她們沒用了,她們成了令家門蒙羞的罪人。
“姐姐,我不想活了。”妹妹抽噎。
“嗯,可我們不能死在這裡,我們找個沒人的地方再死。”姐姐柔聲說道。
“好,可我們去哪裡死呢,這城裡到處都是人。”
街上的人似乎都在看她們,竊竊私語。
她們不敢擡頭,只能低頭走路,身上的疼痛傳來,明明是平坦的道路,可是她們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荊棘上。
作爲庶女,她們幾乎沒有社交,更沒有出門的機會,這偌大的保定府,是她們從小到大生長的地方,可她們卻兩眼一抹黑,哪裡都不認識。
“姐姐,那邊有個井臺,咱們去投井吧。”
姐姐望過去,見井臺邊有人在打水,她搖搖頭:“咱們投了井,以後誰還敢來這井裡打水啊,你看這條街只有這一口井,大家做飯洗衣都靠它呢。”
妹妹想了想,說道:“咱們去石門寺吧,石門寺後面有片林子,咱們在林子裡上吊,頂多就是被寺裡的師太們看到,師太們心善,會給咱們超渡的吧。”
姐姐點頭:“好,我們去石門寺。”
除了家以外,石門寺是她們姐妹唯一熟悉的地方,每年觀音誕,嫡母都會帶領全家女眷去石門寺。(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