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時分,熙熙攘攘的人羣將直徑二十丈高約一丈的圓形祭臺團團圍住,喬康三人都在外圍,雖然離得遠,不過也看得見祭臺上的人。
祭臺上,一個身着銀灰色長袍的人正在吟唱不知什麼咒語,待他回過頭來,喬康忍不住嚥了一口口水,那是怎樣一張臉呀!層層疊疊如干枯的樹皮,那雙眼睛卻很炯炯有神,只是也夾雜着幾許滄桑。
他該說她是一名女子還是老婦人?
姚靜似乎也受到了不小的驚嚇,過了好一會兒心情才平復下來。
“請皇子皇妃祭天。”
原來這人便是皇朝的大祭司。她似乎對周圍的人都渾不在意,彷彿他們都不存在,只專心進行着祭祀儀式。
“喬康,你猜他們的皇子相貌英不英俊,還有他們的皇妃漂不漂亮。”大祭司話音剛落,喬康就聽到姚靜帶着笑意的提問。
喬康乾咳兩聲,厚着臉皮答道:“皇子英俊不如我,皇妃美麗不比你。”
聞言,姚靜忍俊不禁,“嘻嘻”笑出了聲,好在及時止住,否則又要惹麻煩上身了。
不多時,便有一對身着大紅喜袍的璧人緩步走上了祭臺,男子相貌英偉,女子蓋頭遮面,但單看身材也十分嫋娜。不過不知爲什麼,喬康總覺得這親結不成。大概是他已經親身經歷了三次沒結成的婚禮。第一次是軒轅和落雪,第二次是纖寒公主和塔希斯,第三次便是他和梅玉。
只見那男子接過大祭司遞的酒,對天敬酒,說道:“尉黎在此祭天祭地祭祖先。”說完,便三個鞠躬,然後將酒灑在了地上。
那女子也接過酒,灑在地上。
爾後,大祭司又命人遞上兩杯酒,說道:“飲過這杯合巹酒,你二人便是夫妻,今生今世不分離。”
二人接過合巹酒,碰杯之後,皇子尉黎便一飲而盡,皇妃卻似乎猶豫了一下,大祭司見狀,便催促道:“云溪——”
皇妃持酒的手緊握了一下,便要喝下這杯合巹酒。然而,這時竟然響起一段幾乎在場所有人都很熟悉的笛聲。
禁忌之音再次響起!
“慢!”伴隨着禁忌之音,一聲輕喝也隨之而來。
這一聲“慢”響起,祭臺上的皇妃陡地掀開蓋頭,蓋頭下的人兒已經淚流滿面,用滿是期盼的眼神凝視着遠空。
喬康本沒有注意祭臺上的情況,而是循着禁忌之音在尋找洛神的身影,豈料祭臺之上卻傳來了皇子尉黎的聲音。
“云溪,你,你不是自願嫁我?”尉黎的聲音雖然不大,但喬康耳力好,一個字不漏都聽進了耳朵。
於是喬康便看到了皇妃云溪的臉,這不是凌霜華嗎?凌霜華怎麼會成爲皇妃?她不是喜歡沐熙嗎?她若不是自願嫁給尉黎,這個皇朝有什麼力量竟能讓玉凌山莊低頭?
云溪看着遠空,許久,自嘲地笑了笑,喝下了手中的合巹酒。師兄,你終究不愛我。
“慢!”突然又一聲慢,喬康便看見姚靜飛身而出,到了祭臺上,只可惜晚了一步,云溪已經喝下了合巹酒。
喬康不解,姚靜這是要做什麼?
“凌霜華,你——你放棄了嗎?”姚靜看着凌霜華,有些難過。
凌霜華看了看眼前的白衣蒙面女子,感覺有些熟悉,聽聽她說話的聲音,頓時明白過來她是靜琉璃。然後扯出一抹艱難的微笑,“他不愛我,我再愛他又能如何。我若嫁給了尉黎,便再無轉圜餘地,而他終究沒有出現。”
凌霜華的話像針刺進許多受了情殤的人心中,姚靜也有些感觸,沐熙,你若再不來,便要永久地失去這世間最愛你的女子,從此孤獨一世。
然後,凌霜華轉過頭對尉黎說道:“尉黎皇子,對不起。”說完,又轉身走到大祭司面前,跪在地上,緩緩說道:“老祖宗,子孫不肖,已完成了自己的使命,望老祖宗不要再爲難師兄、父親和祖爺爺。云溪在此謝過!”
語罷,凌霜華站起了身,苦澀地笑了起來:“師兄,永別了!”爾後,衆人便看到她被一團黑色的火焰包裹住,火焰中的她臉頰上還有殘留的淚痕,這大概是她一生最美的時刻。
這一變故震驚四座,皇妃云溪竟然引火自焚。
大祭司也是吃驚不已,忙喊道:“云溪,你,你快住手,這地獄火會讓你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
“老祖宗,我累了,我不想再有來生了。”說完,凌霜華便閉上了眼睛。
喬康也看的是觸目驚心,沒想到這大祭司竟然是玉凌山莊的人,而且看來輩分比凌霸天還高,她說不定還是玉凌山莊的創始人,中古皇朝的大祭司。
而凌霜華竟似一個大神通者,這地獄火又是什麼鬼?而她此刻竟然引火自焚,想要永世不得超生。沐熙啊沐熙,你可知你造了什麼孽?
靜清風、紫塵和紫浩三人顯然也是受了不少的驚嚇,前段時間凌霜華被玉凌山莊的人帶回,沒想到竟然是要嫁給皇子尉黎。凌霜華是四大聖地宮主嫡傳弟中最小的一個,平時大家都很疼愛這個小師妹,沒想到這小師妹此刻竟然要地獄火將自己燒得魂飛魄散。沐熙師兄,你怎麼還不來?難道你真的不要小師妹了嗎?
“不要啊,小師妹。”紫浩率先飛上了祭臺,靜清風和紫塵也緊隨其後。
姚靜也有些哽咽,“你,太過執着了!”她從來沒有想到,凌霜華對於沐熙的愛竟然這般執着,今生得不到,來生亦無求,沐熙定能證道成神得到永生,她乾脆不要來生。
姚靜鬼使神差地走上前,伸出手爲凌霜華拭去了眼角的淚珠,也閉上了眼睛。
見狀,喬康嚇壞了,那可是地獄火,能讓人灰飛煙滅永世不得超生的火,姚靜竟然——喬康險些沒有繃住就衝上了祭臺,好在姚靜並沒有什麼事,不過凌霜華卻被地獄火燒了個乾淨。
見凌霜華被地獄火燒得灰飛煙滅,一直顫抖着沒能上前的凌雲終於崩潰,癱倒在地,喃喃道:“華兒……”
“丫頭……”他旁邊的凌霸天也有些哽咽難語。
“云溪——”尉黎拳頭緊握,早知云溪不是自願嫁他,他便不會娶她,也不至於害了她。沐熙,你這般對待云溪,我絕不會放過你!
就在這時,又一個青衫女子緩緩落地,不是洛神是誰。
洛神徑直走到大祭司的面前,冷冷說道:“你還活着。”
大祭司臉色變了變,說道:“是,我還活着。”
“大膽凌晨,竟敢妄自復辟皇朝,你將我與軒轅置於何地?”
“凌晨此番,已經請示過軒轅皇子。”大祭司凌晨不卑不亢地說道,說着從懷裡取出一支與洛神玉笛極似的玉簫。
“這是軒轅的忘天簫!你見過他了?他在哪兒?”一聽到軒轅的消息,又看到他從不離身的玉簫,洛神便有些亂了分寸。
“請洛神見諒,皇子有命,不得將他的行蹤告訴任何人。”
凌晨稱洛神爲“洛神”,並不叫她“皇妃”,這讓喬康有些奇怪,不過他很快就想明白了,洛神和軒轅禮未畢,婚未成,嚴格來講,她並不是皇妃。
“不能告訴任何人?”洛神看着軒轅的忘天簫,苦笑。軒轅啊軒轅,你真不記得這忘天簫與我的洛神玉笛都出自誰的手了嗎?你爲何對我如此狠心!
一旁的姚靜也從凌霜華的事情中恢復了過來,對凌晨說道:“大祭司,能否把忘天簫借我一用?”
凌晨詫異不已,這女子是誰?地獄火斷因果,斬來生,一息之間斷人魂。她的肉身竟然無懼地獄火。
看出凌晨的不解,姚靜便取出天心琴,輕輕撥了一下。
“你——你是?”凌晨蹙眉,這女子手中竟然有天心琴?
“我不是天音。軒轅也應該知道。”姚靜淡淡說道。
“……”凌晨沉默了一會兒,便將忘天簫遞給了姚靜。
姚靜左手執簫,右手輕輕拂過簫身,忘天簫上便發出一道神光,只一瞬間又恢復了平靜。
“世事有因皆有果。”
姚靜嘆道,說完便將忘天簫遞還給凌晨,然後便飛身下了祭臺,留下一句話。
“靜海聖女,煩請代問尊師安好。”
姚靜徑自向城外飛去,喬康知道小妮子這是不打算再看戲了。不過他現在可走不了,因爲此時一走,就會被別人發現而受到關注,只得硬着頭皮繼續看下去。
“凌晨,你當真不願告訴我軒轅的下落?”洛神陰沉着臉問道。
“請洛神見諒!”凌晨依舊不肯說出軒轅的行蹤。
“好,好,好!既然軒轅不肯承認我是他的妻子,那我也不必再自作多情。洛神玉笛今日粉碎於此,我與軒轅恩斷義絕,與你皇朝再無瓜葛。”
說着,洛神玉笛光芒大盛,倏地變爲粉碎,洛神似乎也受到了反噬,嘴角溢出一絲鮮血,虛弱地向後倒去。
喬康只感覺自己心下一緊,難道洛神也要隕落在此麼?
就在洛神即將倒地之時,一襲紫袍閃過接住了搖搖欲墜的她,那人壓抑着低聲喚道:“落雪……”
只見洛神擡起頭,喚了聲“師父”便倒在了他的懷裡。
喬康的心沸騰了,我的天,這人是洛神的師父!紫皇山清音大聖。這應該是他見過最古董的老古董了吧!
洛神被清音大聖帶走,清音大聖臨走時還攝走了凌晨手中的忘天簫,留下一句話讓她帶給軒轅。
“告訴軒轅,想要忘天簫就親自來取!”
喬康眼看清音大聖和洛神消失在遠空,心裡有些鬱悶,兩個女子都爲愛付出了慘痛的代價。如果他沒有猜錯的話,洛神玉笛上大概有洛神一半的元神,至少洛神玉笛與她的生命息息相關甚至於共存亡。
良久,喬康才收回心神,一回頭就看到海落寒那淫賊正用一副不可思議的表情看着他。他也不好上前打招呼,只叫了叫滄瀾,準備出城去。海淫賊應該會跟上。
中古皇朝復辟雖未徹底成功,但玉凌山莊的介入也讓人對這皇朝敬畏不已。玉凌山莊都只是這皇朝的下屬勢力,即便今日未能成功復辟,也沒有人敢去招惹。
戲落幕,人散場。尉黎除去一身大紅喜袍,換回明黃錦袍,晚霞燒紅了半邊天,卻涼了許多人的心。
“小師妹,小師妹,你等等我……”夜色來臨,空曠的祭臺上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呼喚聲,那人一身瓦藍色的裟衣,手中拿着半邊兩儀圖,頭上沒有一根頭髮,一臉焦急。環顧四周之後,終於跌坐在了地上,口中喃喃道:“沐熙師兄,你,你會後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