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墨如看着那柄金光四射的短劍朝自己頸中刺來,猛地往後退,腳下卻被什麼一絆往後倒在地上,少年獰笑着彎腰直刺下來。
展墨如嚇得閉上雙眼,慌亂地抓起身後的一件東西一陣亂揮,大喊着,“救命呀!”本以爲劍刺中頸項會很疼,或者會有一蓬血霧飛濺而出,結果卻沒有感覺,連忙睜開眼睛,卻見那白衣少年胸前浸染鮮血,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你――怎麼……”說着砰得一聲倒在地上。
展墨如看看自己的右手,剛纔恐懼中隨手抓起身下的一根枯枝,拼命地想用力擋住,無意中竟然用上了華衣教得驚鴻醉的指法,似乎不受控制地彈出幾縷指風,那少年便死了。
看着他那雙本來美麗的眼睛現在卻一動不動地死死盯着自己,嘴角一線殷紅,胸前幾個小洞汩汩流血。
腦中一片空白,轟隆隆如同電閃雷鳴一般,沒了思考,一心想着“我殺人了,殺人了……”剛纔還鮮活的生命,淺笑俊美的少年瞬間便躺在身前,而自己根本不知道怎麼殺的他。顫抖着擡手看着自己的手指,和平常一樣,沒有任何的異樣,而體內那股熱氣,自己無論如何根本凝聚不起來,也不可能激射出去。
茫茫然聽着幾聲大喊,“八師弟死了,師兄,他死了!那小子殺了師弟!”
“殺了他,殺了他……”
眼前只覺得模模糊糊,似乎是鋪天蓋地地猩紅,一直都在那裡等着淹沒自己,只覺得腦海裡傳來陣陣廝殺聲,接着是一陣劇痛。
眼見着幾個人揮刀朝自己砍來,卻連動動小指的力氣也沒有,先是一陣拳打腳踢,接着白光閃過,似乎看到天邊一抹白影如驚鴻翩躚又如天外飛仙,心頭一陣溫暖,笑了笑,一陣天旋地轉昏死過去。
只覺得渾身都疼,骨頭散了架一樣,用力掙扎了一下,慢慢地睜開眼睛,周圍泛着昏黃的燈光,聞到一陣陣發黴的味道,想是在個陰溼潮氣的地方,夏日泛起黴氣。
迷瞪了一下眼睛,慢慢地適應了光線,頭上隨風輕晃的蜘蛛網,一隻碩大的蜘蛛拉着絲猛得垂下又彈起。
視線隨着那隻蜘蛛做着跳躍思考,想起和小光去醫館,路上遇到賊人,那人是個俊美的少年――被自己殺了,想到殺人了,只覺得頭疼欲裂。
“小光!”緩緩開口出聲,結果聲音乾澀悶在喉嚨處,如同刀刮一樣疼痛。
殺人了,不想被人殺就要殺人,可是――
猶記得那滿眼憤怒的面孔,寒光爍爍的刀劍,怨毒的喊殺聲中自己似乎看到一抹白影如天外飛鴻,心頭一陣激動卻又是難掩的酸楚,用力地閉着眼睛不肯睜開。
“醒了就起來吧,喝點水!”一個淡淡清冷的聲音,如金斷玉,如絲滑的磁性帶着莫名的讓人心動的性感。
展墨如更加用力地閉上眼睛,心頭狂跳,眼淚卻嘩啦地流出來,命運總是給人開玩笑,捉弄你一次又一次,讓你不可企及卻又不能忘記。
一塊柔軟的絲絹輕輕地擦在眼角,清涼的指尖在肌膚上緩緩遊走,“不用怕,他們已經逃走了!”那聲音又響起,雖然依舊清冷淡漠,卻帶着幾不可查的關切。
展墨如猛得擡手抓住那塊柔軟的絲巾,入手卻是那人清涼柔軟的手,慌不迭道,“對不起,我――我好多了,沒事了!”說着慌忙爬坐起來,自己拿袖子用力地擦着臉頰,半低着頭不敢看他。
過了片刻,看見一隻白瓷碗遞到眼前,捏住碗的手卻比那白瓷還要細白。
心中莫名的絞疼,聽到那沒有感情冷漠的聲音,“喝吧!”又猛然醒悟,自己在胡思亂想什麼,他可能碰巧又救了自己,就像救一隻阿貓阿狗一樣,沒有半點感情,自己爲何還在患得患失?
想着又恨自己不識擡舉,華衣對自己那麼好,竟然還在胡思亂想,真是該死。伸手接過瓷碗,擡眼看看,依然是那副清冷淡然的表情,細長的水眸,潤色的修長黛眉,薄脣淡淡的粉色,如同最心靈手巧的工匠用上好的寒玉精工雕琢的人像,眉眼精緻,神情清冷,可望而不可及,可遠觀而不可褻玩,比夢還遙遠,比淡雲還飄渺,讓人心裡自然生出那種卑微的感覺,似乎一切都沒有意義,心失落空蕩蕩,只想不顧一切飛蛾撲火,卻怕滅在振翅的前夕,沒有丁點的希望。
“謝謝――,謝謝你又救了我!”展墨如努力地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然後舉起瓷碗咕嘟咕嘟將水灌了進去。
白輕侯默默地注視着他,待他轉眼看自己便又轉頭過去,接過展墨如手裡的碗,起身走到一邊,淡淡道,“你若沒事就回去吧,這裡是城外一處破廟,出去往左走有匹馬,你騎了回去,會快一些。”
展墨如偷眼看他站在破敗的窗子下面,風吹動雪白纖塵不染的紗衣,及腰的黑髮一半用銀色發冠束在頭上,一半隨意的披散下來,如同墨色錦緞,華美而飄逸。
心裡有一種不得求不得脫的無力絕望感,只得拼命壓下,“你怎麼會又救了我?”展墨如就想多呆一會,哪怕一分鐘也好,和他呆在同一個屋檐下,就連睫毛都興奮地顫抖不已。
“碰巧。”白輕侯卻一副不想深談的樣子。
“噢!”展墨如沒想到他就這樣打發了自己的問題,也許――也許人家討厭自己的,根本不想理睬自己,心頭又開始自怨自艾。
本來自己覺得雖然不夠英武卻也並不難看,還爲有人喜歡而沾沾自喜,儘管不會炫耀,但是心底那點虛榮感還是會偶然間冒出來,讓他情不自禁。連洛華衣那樣優秀美麗的人會都喜歡自己,是不是說明自己也還可以不會太差?
可是現在那種自己還不錯的感覺消失的無影無蹤,只覺得自己是那塵埃裡的泥,白輕侯就是天上淡淡渺遠的白雲,可望而不可及,哪怕自己卑賤到想讓他將自己踩在塵埃裡的機會都沒有。
現在才理解那種“如果愛上了,哪怕做你腳下的泥土也願意”的心境了,可是自己的自尊又不允許真的去哀求,所以只有偷偷地暗暗地幻想,自己傷懷罷了。
白輕侯臻首,並不說話,然後擡眼看破門外面。
展墨如看他一副清高孤傲的模樣,似乎一句話都不願意和自己多說,想問他家在哪裡,自己能不能去拜會的話便死也說不出來了。
“那――我走了!”展墨如悶聲道,心頭失落地厲害,以爲人海茫茫再也沒有見面的機會了,結果自己在危險的時候竟然又被他救。
真是造化弄人,展墨如故作深沉想到。
慢吞吞地,磨磨蹭蹭地一步步如同腿斷了一樣從破廟裡往外挪,可就是這樣的速度,竟然也走到了門口。
白輕侯也不理他,只靜靜站在那裡,纖長的黛眉卻微微皺起來,略微不耐煩。展墨如以龜速蹭到了門口,沒有聽到任何聲音,只好繼續蹭,心頭委屈地要大哭出來,只想回去大聲說“自己其實無依無靠,了無牽掛,你武功高強,人又善良,能不能帶上我,我可以洗衣做飯,不吵不鬧,還能給你講笑話陪你解悶,可不可以天涯海角帶上我?”
白輕侯看他在門口猶猶豫豫,欲言又止,腳擡起又放下,終於不耐煩了,皺眉冷聲道,“快點走,騎着馬一直走,不要回頭。”說着右手擡袖一揮,展墨如只覺得一股風捲着自己踉踉蹌蹌地跑出去,根本不給自己回頭的機會,出了破籬笆門便看到左手邊拴着一匹馬。
去解了馬,扶着馬背,踩着馬鐙,心有不甘地往上爬,卻因爲身上疼,又加上心不在焉前兩次爬來爬去都爬在了馬腳下,幸虧那匹馬溫順雖然不耐但是卻也不動只待他再爬上來。
終於爬上去,回頭用力地看了兩眼,卻又什麼都看不到,那馬卻慢悠悠地散步一樣往前走。
走了好半天,也不過才走出一點點距離,那馬還是走三步退一步,展墨如又不會騎馬,扯馬繮繩的方式也不對,腿又亂夾馬肚子,馬自然不會自己走得快。
正在自我否定自我貶低黯然神傷的時候,卻聽到後面幾聲陰惻惻的笑聲,接着傳出來乾巴刺耳破鈸一樣的聲音,“人說輕煙輕愁輕羅袖,白衣白麪白輕侯,侯爺,老身帶了衆徒兒特意來會你了!”,
展墨如心頭一驚,原來是有人要找白輕侯的麻煩,是因爲這樣他纔不和自己說話而讓自己快走的吧?他救了自己,遇到問題自己怎麼能夠一走了之?
可是自己沒有帶琴來,不要幫不上忙還連累他纔好。展墨如想着從馬上爬下來,然後慢慢地將馬拉到一旁自己偷偷躲到一邊慢慢地往前爬過去偷看。
一看之下心頭卻大驚,那些人正是要來殺自己的人,自己竟然給白輕侯惹上了麻煩,他們殺自己不成便來找白輕侯報復,定然如此了!
卻又聽到破廟裡傳來冷冷的聲音,“路銀花,你在本侯爺手下也不是敗過一兩回了,爲何每次都不死心?”
聽到白輕侯清冷華美的嗓音,展墨如激動不已,用力咬着脣,什麼都忘記了。
“白輕侯,你算什麼東西,敢這麼和我們師傅說話,你不想活了,還不快滾出來!”幾個粗野狂謾的聲音此起彼伏,氣得展墨如手腳發抖,他們這樣侮辱白輕侯,怎麼可以!
又聽見白輕侯依然清冷的沒有半分起伏聲音,“路銀花,動手吧,本侯爺還有要事恐怕不能陪你太久!”
話音甫落,展墨如便看見一團白影飛上破廟半空,如一團白雲,輕衣輕羅袖,白衣白輕侯,天外驚鴻,出塵絕世,如一抹飄渺的淡煙印在朗朗青天之上。
展墨如並不瞭解爲什麼叫“輕煙輕愁輕羅袖,白衣白麪白輕侯”,其實輕煙是說白輕侯的輕功絕世,若輕煙橫空,輕愁是白輕侯的寶劍,如一抹輕愁淡淡嘆息,如流星劃過人的喉嚨,只留一點輕愁,輕羅袖說得是白輕侯的流雲廣袖,施展開來鋪天蓋地,又若飛天漫舞,卻爲敵人織就一片天羅地網。白輕侯是他的姓,封號,輕侯,他的名字幾乎無人知道也無人再叫,留在世人眼中的就只是白輕侯。
展墨如看着纏鬥在半空的幾個人,分不出彼此,初始還能見到白輕侯如一團白影,還有一團紅色,黃色黑色的影子,到了後來,白影不見,只剩下淡淡的如煙似霧。
不一會聽見幾聲慘叫,只見幾個人相繼自半空跌落下來,狠狠摔在地上,邊上的人立刻上前將他們扶起來,展墨如提到嗓子眼的一顆心才慢慢地定下來,白輕侯贏得很輕鬆吧。
不一會人影都落在地上,依然如一團風,一片雲,一層霧,什麼都看不清,過了一會,又聽得兩聲悶哼,人影分開,一個相貌普通眼神銳利的老太婆嘴角流出鮮紅的血,一雙眼睛如同毒蛇狠狠盯着白輕侯,白輕侯臉色瓷白,沒有半分表情,如淡煙流水,清絕人世。
“白輕侯,沒想到老身的新陣法都不能勝你。但是你壞了老身的好事,老身也不會輕易放過你!”說着恨恨地跺跺腳。
白輕侯淡淡掃了他們一眼,冷聲道,“隨時奉陪,但是我要警告你們,不許再碰他,否則我不管你是什麼後臺,定然不會再放過你!”
“白輕侯,你也知道我們爲誰效力,我們不殺他,自然也有人要來殺他,你擋得了我路老婆子,難道你能擋住天下的刺客不成?”路銀花一張臉上滿是褶痕,只有一雙眼睛如同毒蛇一樣閃着熒熒的光。
“那就遇神殺神,遇佛殺佛!”白輕侯冷冷說着,然後轉身朝破廟走去。
“我們走!”路銀花哼了一聲,轉身朝外走。
展墨如長吁了一口氣,結果卻見到走了幾步的路銀花雙掌在胸前交錯,嘴角露出一絲陰狠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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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T,打滾,要花要評論……嗯嗯,扭呀扭,蹭呀蹭……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