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彭震,是我極其陌生的。
我跟彭震在一起的時間不長,當然也算不得短,他的脾氣秉性,我自問還是瞭解些的,他暴跳如雷、拂袖而去的樣子我見的多了,最情好的時候,耍無賴甚至是使壞的樣子,我也並不陌生。
唯獨眼前這樣循循善誘的,平靜的說着道理的彭震,是我從未見過的。
我呆呆的看着他,不知道該怎麼迴應他的話。
彭震在我眼前打了個響指,“傻了?”說完還像模像樣的看了眼鏡子,自豪的說:“是挺不錯的,能讓你看着癡迷,也算是沒白長。”
我拍了下浴缸裡的水面,“哪裡是我看着癡迷,你自有的是人看着喜歡。”
還是少不了諷刺的調調。
我也不知道自己這是怎麼了,可就是控制不住,想想他曾經跟別的女人,我就難受的恨不能跟他同歸於盡。
彭震低頭看着我,有些縱容又有些感慨,“是我的錯,從前給你的安全感不夠,要不然你哪裡需要這樣戰戰兢兢的。”
今天的他太反常了,他居然會道歉?
從前就算是說過自己有錯,那也是不情不願的。哪裡有這樣情真意切的時候。
“彭震.......”我虛虛的說,卻不知道下一句要說什麼好。
彭震抱着我,呢喃着,那種帶着傾訴又似情話的語調,像是最柔最堅固的絲線,將我的心捆住,連身體,都失去了掙扎的力氣。
他說:“你離開的這段時間,我想了很多。前前後後的想,你的每一次笑容我都想,你的每一次生氣,我也想。我們的開始並不好,我當時太激進,雖然我不後悔,但是對你,並不公平。我脾氣燥,做事情有些肆意。這是我的錯。後來你還能接納那樣令人討厭的我,是我的福氣。只是這福氣,我沒有好好珍惜。”
我震驚的擡頭,張嘴想說什麼,卻被彭震捂住了嘴,“讓我說完,過了今日,我怕自己沒有勇氣說出來。”
彭震用手摸着我的發,“林枷啊。那陣子我是忙,忘了顧慮到你,你跟我在一起,我從沒給過你一句準話,剛開始你是迫不得已,後來你想要留在我身邊了,我卻還是不能相信你,甚至懷疑你,恐嚇你。這都是我當時害怕。我何嘗不知道自己曾對你做過什麼,我怕你離我而去,所以我不顧一切的想控制你,想要把你禁錮在我的身邊,永遠只有我一個人看見你纔好。”
從最初的驚訝中解脫出來,我聽着彭震一字一句的說着曾經,就像有手在揉着我的心肝,酸澀,疼痛,什麼情緒都有。
跟彭震在一起的時間,甜蜜當然有,可痛苦更多。
他的霸道控制慾令我窒息,我想要爲自己爭奪多一點的空間,都沒有辦法。
以至於跟他分手,我雖然覺得心痛,卻也覺得輕鬆,那種輕鬆的,能夠呼吸新鮮氣息的心情。是支持我不去回頭的動力。
彭震說着話心裡也是酸的。
剛分手的時候,他滿心戾氣,一股子力量憋在心裡,他折磨他身邊的每一個人,看着公司裡的同事對他膽怯畏懼。拉着身邊兄弟陪着打拳,以至於弄到現在,那般兄弟見了他都躲着走。
我看着眼前的一切,卻還是覺得不解氣。
怎麼就有這麼不知好歹的女人,他恨,他恨不能撞死她纔好。
可真的做了,到最後一刻,他才醒悟,她死了,難過的人只會是他。
他開始害怕,明明他是想要挽回她的,可他做的卻是不斷的傷害。就如他身邊的那些同事、兄弟,其實都是他最親近的人,而他所做的,卻是讓他們每個人都害怕自己。就如她怕自己一樣。
這並不是他想要的。
後悔痛苦。整夜整夜的想她,想她的笑,想她的哭。
他們開始是他強取豪奪,甚至卑鄙的強佔。她傷了腿,行屍走肉一般的養了三個月,那樣毫無生氣的她,他這會兒想起來都覺得心疼萬分。可當時,他從未想過,她會孤單會難過,只覺得她乖乖的在家裡,他回家的第一時間就能看到,簡直不能太好。
所以在其後的相處中,他不斷的想回到那個時候,想要她繼續做永遠等着他的那個人,卻忘了,他一次次提起的,是她最慘痛的經歷。
她傷好後開始上班,漸漸有了自己的成就感。生命也變得更加有活力。
他當時看着,心裡不但沒有爲她高興,反而恐慌。
她怕她有自己的力量,他怕她一旦有了翅膀就離開。
他怕,所以逃避,其實很沒有必要非要離開那麼久去出差,可他忍不住的想要在最快時間內將一切都辦妥,然後回來守着她,他心中的恐懼那麼重,以至於在他們感情剛剛升溫的時候,他選擇了離開。
這一走,留她獨自面對一切。
面對兩家的仇恨,面對葉家人的安排,面對霍芳菲,甚至是面對她自己。
真慶幸,那時候她並沒有放棄他,不但沒有放棄,反而想要爲他做更多。她選擇了回到葉家,這其中有她內心對家庭的渴望,更多的還是爲他在考慮。
偏他不知感恩,反而覺得她這是在謀求更好的出路。
一切在季賀同的事情後,得到了最深重的爆發。她爲了他,不要名分忘掉仇恨,甚至甘願惹上是是非非,她說的對,要是沒有他彭震,當年的晴子不會死,現如今的季賀同也不會將目光注視在她的身上。
她明明付出了一切,想要他們走的更長。
可他,通通視而不見,他羞辱她,諷刺她,甚至懷疑她跟季賀同之間的關係。
給了她安然離開的理由,讓她有了不怨無悔的分手。
這些日子,他每每想起,都覺得痛徹心扉,他甚至讓她一個人在醫院裡,過了春節除夕。
真該死!
這樣的相處,別說是夫妻,就是男女朋友怕都是不合格的。他開始膽怯,連走到她面前說一句,請求她的原諒都說不出。
他看着她在離開之後平靜安然,每天都活的充實又幸福,似乎生命裡沒有他,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或許沒有他,她還能過上更好的人生。
葉家在張羅着給她找男朋友,他知道。
呵!他有什麼不知道的,關於她,他什麼都知道。
令他欣喜的,是她一次都沒有去過,不僅沒有去過葉家安排的相親會,她與他身邊的所有人都斷了聯繫。
彭震高興於,她還放不下他,沒有快速的進入下一段感情。卻也恐懼,她對跟他決裂的決心。
時隔半年,他終於等到了她自動投懷送抱的時機。昨晚她是自己撲進他懷裡的,這一次,他可沒有強取豪奪。
當然,他永遠不會告訴她,別墅裡的電線是他親手剪斷的。
“我都知道了,我跟你道歉,你原諒我好不好?”彭震第一次這麼虔誠的低三下四,爲自己曾經的愚蠢道歉。
我還處在發傻的狀態。
眼前這個對着我真情告白的男人。是彭震?
我摸摸他的額頭,“沒發燒啊。”
見了鬼了吧,他能說出這樣的話來,難不成是之前找人寫好的稿子唸的?
彭震被這樣毫無情趣的人逼的有些沉穩不下去,抓着她,毫不猶豫的再一次佔有,最深的。
“反正不管你原不原諒我,你都是我的!”
我被他這突然而來的一頂,弄的又疼又麻。氣恨交加,這樣毫無徵兆的行事,很疼的好麼!不過這樣讓我疼讓我爽的人,纔是彭震啊。
剛纔那個刨晰內心的溫柔男人,哪裡是他。
可是他這麼一弄,我心裡的排斥更甚,氣的直咬他,“你少碰我,你碰過別人的。髒死了!”
我還是忍不住說了髒這個字。
說完就覺得要糟,嫌棄彭震的下場,我嘗過。
彭震抱着我倒是不着急,推磨一樣的慢慢轉,一隻手伸出來,在我眼前翻了翻,“誰說冒壞水就要跟別人這樣,你都知道嫌髒,難道我不知道?”
他高深的說,“雖然我這手跟你那綿軟小手弄出來的滋味不大一樣,可我會想啊,每次我都念着你的名字,想着你的身體,又白又軟,滑的恨不能讓我一寸寸的咬。然後我就.......把壞水都交待給你了。”
我還有些半信半疑,雖然知道男人是會靠着自己的五姑娘緩解問題。
可是顯然彭震根本不用這麼委屈自己啊。
“真的?”
彭震眯着眼,剛纔有些緩慢的動作突然加速,動靜大的浴缸裡的水都濺出去大半。
他眼睛都紅的。“你也不瞧瞧都把我亢成什麼樣了,從昨兒到今天,我可是把存貨都給你了!”
說兇猛,他也是真的兇猛。
一般男人,哪裡能這麼無休無止的。
我抱着他起伏,一時也就只剩下喘息了,其他的東西,完全被拋置在了腦後。
最後從衛生間裡出來,外面都到了黃昏,我真是無語到了極點,算着這一天,可真是什麼都沒幹啊,就陪着彭震瘋了。
可憐我肚子裡就是些水果。
已餓瘋。
好在彭震是知道我已然到了極限,從衛生間出來,就讓助理送了衣服過來,體貼的給我穿上之後,就帶着我出去找東西吃了。
我實在是走不動。
他還準備了觀光車,自己撒着大拖鞋,開着電動的觀光車載着我到處走。
我已經對彭震徹底無奈,想想剛纔助理把觀光車移交給彭震的時候,看我的那個眼神,真是恨不能將自己埋了。
晚飯終於吃了頓飽餐。
他要的清蒸海鮮,我要的海鮮燒烤。真是慶幸全世界的燒烤大概都是一個味,辣辣的口感,對於餓的下一刻就要昏倒的我來說,在沒有更好的了,配上清涼的椰子飯。人生最美不過如此。
彭震拿着檸檬往生蠔上擠,對我吃的吸溜吸溜的樣子嗤之以?。
“多好的海鮮非要放火上烤,肉也緊了,味也變了,真不知道你吃個什麼意思。”
我纔不理他。
他那樣吃生的,清蒸的當然是原汁原味,可是海鮮多腥啊,他那個吃法,讓我吃,自然是吃不出滋味的。
我突然發現,其實人最難改變的口味。
他就算剛纔跟我真情告白的很多,可在吃這方面,他是完全改不了的。
不過只要他不攔着我,我根本是無所謂的。
吃飽喝足從餐廳裡出來,我跟彭震牽手漫步在海邊,海風吹而吹的,讓人心情都好了不少。
彭震拉着我抱住,低沉沉的問我,“你還沒回答我呢?”
“什麼?”我有些反應不過來。
彭震在夕陽下整個人都渡了層景色的光,他身後是望不到頭的大海,他沉默了一陣,才又說:“我下午說了那麼多,你還沒給我答覆呢,你能原諒我嗎?能不能忘了過去那些事?”
“不能!”我說的斬釘截鐵。
彭震臉色一變,“你怎麼就這麼記仇,從前是我做錯了,我都跟你懺悔了,往後我改還不成嗎?怎麼就不依不饒的不肯原諒我呢!”
我咬住脣,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
或許我根本也不知道自己心裡到底的想法是什麼。
彭震還是沒有耐心,雖然他想着念着要改掉過去的惡習,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他還是那個他,就算是心裡痛苦過,覺悟過。
“我不管!你不答應也得答應,你就是我的。誰也搶不走!我跟你說過,我看見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是我的,這輩子都跑不掉,那時候說過的話都是算數的!我看誰敢跟我搶你,來一個我打一個,來兩個我卸一雙!”
瞧啊,這纔是彭震不是嗎?
我低低的笑。
彭震是真急了,“不準笑,你現在一笑就沒好事!”
我看着他站在一片落日餘暉裡跳腳,哪裡還有我在機場大屏幕上看到那般深沉冷酷。
摸摸他的耳垂,我自己都能聽到自己無奈的聲音,“彭震啊,曾經我們的那些事情,你能忘掉嗎?”
他想了想,搖了搖頭。
怎麼忘呢,如果忘掉過去,那就等於忘掉兩個人的開始,忘掉兩個人的感情。
“對啊。你自己都忘不掉,爲什麼要我去忘呢?”
說忘記,那是絕對的自欺欺人,所有的種種,都像是用刻刀刻在腦子裡了一樣。彭震說他這半年不斷的在想我,而我,又豈能不在想他。
每一次動氣發火的樣子,可恨的讓人咬牙的樣子,膩呼無賴的讓我欲罷不能的樣子。
那麼多的回憶。哪裡能忘的掉呢。
彭震抱緊了我,連一點點縫隙都不留,緊的甚至覺得呼吸都不暢,“好,你說不忘那就不忘,就讓那些過去都在,現在,我們來談談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