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旭站在角落畏畏縮縮的,聽到我說話,他擡頭先看向許豎,眼神裡是顯而易見的畏懼。
許豎還是冷麪冷情的樣子淡淡的點了下頭。
章旭如釋重負,忙不迭的答應,“你說怎麼樣都可以,我......我沒有意見。”
經過一場變故,章旭簡直脫胎換骨,整個人都是蜷縮着的,別說有之前的氣焰囂張,就是正常的與人交流似乎都成了問題。
我腦海中閃過彭震的臉,大概也就明白了。
彭震此人從來都是蠻橫霸道的,對章旭,他估計也不會手軟。只是他對付章旭,是爲什麼呢?難道是爲了替我出氣?我不敢往深的想。
有些事,是想不明白,而有些事是根本不想讓自己明白。
“那往後你就睡客房,我跟我媽睡主臥!”我安排着。
章旭還是看了許豎一眼,然後點頭同意。
等章旭進了客房,許橫首先跳出來問許豎,“這到底怎麼回事?他看見你怎麼跟耗子叫了貓一樣?”
“他傷了你,難道我會裝不知道?”許豎淡道。
許橫臉上露出震驚的同時,又有點淺淺的幸福。自小到大,都是許橫這個姐姐護着許豎這個弟弟的,如今終於熬到了弟弟爲姐姐撐腰的時候,怎麼能不心滿意足呢。
看許橫這樣,我心放下了一大截,有了許豎,再沒了我惹事,恐怕往後許橫都會過的很好吧。
許橫堅持留下來跟我還有我媽擠着睡。“誰知道那個喪心病狂的會不會大晚上的發瘋,我要留下來,他敢再欺負人,我要了他的狗命!”
對章旭,要說我們都能放下心結,那簡直是天方夜譚。
許橫滿心警惕。
許豎輕飄飄的說:“你這麼多年沒管過我,現在回來了,就不能照顧我兩天。”
這話說出來,許橫頓時沒了氣勢,當年她離開的時候。許豎不過初三。許豎是男孩子,自然不會求到我跟我媽的門上來,所以這些年,許豎到底經歷了什麼,我們都不知道。許橫內心深處對這個弟弟,都是愧疚的。
我媽自然是想讓許橫去陪陪弟弟,到底是血親,打斷了骨頭還連着筋的。
“你去吧,家裡有我呢,就是拼了我這條老命。也不會再讓那人傷了我的枷枷。”我媽說的跟要英勇赴義似的。
許豎看不下去我們三個女人逞英雄,嘆氣道:“放心吧,他沒膽子再蹦躂。”
這話就是定心丸了。
許橫轉眼又高興起來,拉着弟弟說要回去給他做些好吃的。
他們走後,我跟我媽回了主臥。
我媽一下子變了樣,很嚴肅的看着我,定定的說:“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這一個星期去哪兒了?你別把你媽當傻子哄!”
事情到了如今,想要瞞着我媽自然是不成的,我一五一十的說。
聽到我把自己賣了身,掙了錢給章旭還了債。我媽擡手就給我一巴掌,打在我的後背上,“我養你這麼大,供你讀書教你做人,就是爲了讓你這麼糟踐自己的嗎?他是死是活跟你有什麼關係,你至於犧牲自己去救他!”
有些事情回頭看來,是真的很荒誕。
可當時那個情況,程非昂咄咄逼人,我是真的無路可走了。
我沉?着,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母親的話。
“然後呢?這事情不可能就這麼完了!”母親比我多活了這些年頭。看過經歷過的事情比我多,她輕易的看透了事實,虧我當初還天真的認爲那一晚之後,我就跟彭震不會再有任何的瓜葛。
沉痛的閉了閉眼睛,我咬牙說:“是,他現在逼的我無路可走了。”
儘管故作堅強,可在母親面前,那種委屈還是控制不住,一切都像是噩夢,我不能自抑的說着彭震做過的事情,他是個像毒藥一樣的男人,他好殘酷暴力,卻又讓我無能爲力。
我怕極了他。
我媽好久才吶吶說了句,“你說他叫什麼?”
“彭震。”我一字一頓的說,這兩個字刻在我的身上每一處傷痕裡。
我媽顯得有些驚恐,她一把抱住我,語調都亂了,“枷枷,這樣的人我們惹不過,咱們什麼都不要了,快點走!走的越遠越好!”
這樣輕易的認輸實在不符合我媽平常的性格。
可她此時說出這個話來,卻正中我下懷。
我點頭,“我也是這麼打算的,我騙他說我不離婚了,就是爲了讓他放我回來。我明天就去辭職,然後把這個房子賣了,咱們儘快走!”
彭震說讓我走,我心裡其實也是想走的。事情到了如今,出去走走也許真的是個很好的選擇。可我不能按着彭震的安排走,那樣的話,我就永遠無法逃脫他的控制,他像設施一樣的錢還有護照,我都不需要,我知道那代表着什麼。
這世界早已經不是天圓地方,彭震安排我去的任何一個地方,他都能去,我不想成爲他放在地球某個角落裡的寵物,有閒情逸致的時候逗弄一番。
要走,也要自己走。
“不要了,房子什麼的。咱們都不要了,現在就走!”我媽比我還堅決。
我搖頭,“媽,這房子當初的首付錢是你這些年吃了多少苦掙來的,我不能不要。再者說,咱們這一出去,人生地不熟的,沒有錢,日子可怎麼過。”
這是很現實的問題,我們兩個女人,流落他鄉沒有錢的情況下,日子根本沒法過。
我媽還是不答應,“這房子上也壓了章旭父母的棺材本,咱們想拿着錢走,他們怎麼可能答應!你這才被綁架過,你聽媽的,這些錢都不重要,只要你好好的,重頭再來媽不在乎!”
我知道母親從來堅毅,要不然這麼多年在那樣環境複雜的小衚衕裡。她根本不可能孤身把我養大。
“你今年都五十多了,你要讓我看着你再去受年輕時候的苦,我做不到。媽,你相信我,我一定能安全的帶你走的,就一週的時間,只要五天。”我哀求着。
我媽眼睛一瞪,“那就五天,如果五天你解決不了這些事情,也得馬上跟我走!”
“好。”
次日一早,我照常上班,既然跟彭震說了不離婚,那我就要作出樣子來,我想着他可能最多盯着我兩天,看我死了心,也就放下了。
我跟章旭一起出門,看起來還真像是一起上班的恩愛夫妻。
只是章旭始終跟我保持半步的距離,出單元門的時候跟進來的人錯身,他捱到我的衣袖,他瞬間就能跳開,然後一臉的害怕。
看他這樣我心中複雜,我是恨章旭,恨不能活剮了他。然而,現在看他這幅驚弓之鳥的樣子,我又覺得可悲。
好好的日子,怎麼就讓我們過成這樣了呢。
學校裡一切都沒有變化,我進到校長辦公室遞交了辭職信,校長很惋惜的挽留,“林老師,你的職業素質還是過硬的,你這樣的人才我們學校求賢若渴,希望你慎重考慮辭職的事情。”
也不過就是在一週前,這校長還信誓旦旦的說我給教師團隊摸?了,要開除我,現如今他又改了說辭。
人的這張臉,真是瞬息萬變。
我堅持要辭職。
校長也只能妥協,“總歸是要把這學期教完的,馬上期末考了,(8)班不能沒有班主任。”
這是最好的結果,我點頭同意下來。
校長這才笑眯眯的說:“不過按林老師現在的身份,不工作也是應該。季秘書長日理萬機,該多照顧照顧纔是。”
他誤認爲我要跟季賀同在一起。
我怕他到處亂說,讓話音兒傳到彭震耳朵裡,急忙否定,“我跟季賀同沒有關係了,我要回家跟老公相夫教子。”
校長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我。
半晌才笑了,“沒看出來,林老師原來纔是情場高手。”
他愛說什麼就是什麼,我不願多說。正常辭職我就能拿到一筆離職遣散費,我目的已經達到,轉身出來。
辦公室裡很多老師問我的身體情況,畢竟我請假一週,還是在馬上就要考試的情況下請了這麼久的假。我向給我代課的老師道謝。
“雅美被停職了,真是活該!”有人替我打抱不平。
我聽聽而已。
決定離開後,我竟然突然見就覺得釋然了,那些過去的事情,似乎都沒有那麼恨意深重。
即便是面對(8)班的同學,我心中也生出很多的不捨,我是熱愛我的職業的,當老師雖然很累,面對不聽話的同學也很令人惱火。可這份工作中點點滴滴的成就感,卻是其他工作無法比擬的,真捨不得離開。
同學們無知無覺,大概在他們眼裡,老師都是討厭的生物。
下課蕭齊再一次跑出來找上我,“林老師,這一星期你去哪裡了?我姐夫找你都找瘋了。”
這是我今天第二次想起季賀同。
絲絲??的有些疼,我狀似雲淡風輕的說:“蕭齊,你叫他姐夫。就該明白他的身份。以後別摻合我們的事情了好嗎?你該好好學習。”
蕭齊垂下頭,“我知道,他說他沒保護好你,你一定生氣了。”
這.......
想起我跟季賀同的最後一次見面,是在萬豪遇到彭震的那次,季賀同跟彭震打了一架,自己受了一身傷。
我以爲季賀同會怪我的,要不是我,他跟彭震也不至於拳腳相加。
沒想到他竟然說,他沒有保護好我。
有些人就是這樣的。輕輕巧巧一句話,就能讓人鼻酸心暖。可悲的是我沒有資格,我不是個能匹配季賀同的女人,雖然我從不承認,但我也明白,在我把自己賣給彭震的那個晚上,我就註定不會是個好女人了。
自己選擇的,就要承擔後果。
儘管心裡期許的,可也明白,跟季賀同。只能說永別了。
我好久不出聲,蕭齊撓撓頭,露出十五歲孩子該有的懊惱表情,“你生他的氣,是他不好。我卻很乖的,這次期末考,你放心,我們肯定能拿好成績。我們纔不是考不好,不過是不想好好考。”
挺傲嬌的一句話。
這個班孩子都聰明,這一點,我從來沒有否認過。
不想在這樣的時候告訴蕭齊,我要離職的消息,點頭鼓勵他說:“我相信你們一定可以。”
蕭齊笑起來,燦爛無比。
下午我提前一點離開,怕有可能碰上季賀同,至於同學們的晚自習,我已經顧不上了。
帝都最多的就是房產中介,我問過幾家,才知道原來我現在住的房子價格已經翻了一倍,這纔不過兩年的時間。
房價的漲幅。遠遠高於我的預期。
賣房子現如今很簡單,大把的人等着買房,只要好的房源放出,幾乎立刻就會有人問詢。
價格放的低一點,都是有可能秒拍的。
但是我必須過章旭這一關,房子是我們的婚內財產,要想出售必須章旭簽字。
回家路上我一直思考,從感情來說,我是不想給章旭一毛錢的,他背叛了我,甚至還想買兇強姦,這樣的人活該千刀萬剮,可現實就在眼前。
他不簽字,這房子根本不可能賣出去。
總要妥協的,我媽說什麼都不要了的話在我腦海中翻騰,最終我決定把當初章旭父母出的錢還給章旭,這不是給章旭的,是給他父母的,我媽說的對,這是老人的棺材本,我要是真的一分不剩的拿走了,恐怕這事情還有的鬧。
而我沒有時間了。
晚上回家跟章旭說了我想賣房子的事情,章旭驚慌的擡頭。
撲通一下就跪下了,“我不是人,我是畜生。你想怎麼折磨我都行,可這房子是我爸媽攢了一輩子的錢買的,你別拿走成嗎?”
他是真的怕了,哭的聲淚俱下。
我不會同情他,卻也知道他說的是實情。
現在帝都的房價,誰家買房子不是雙方老人傷筋動骨的買。
這時候我說出會把當初他家拿出來的錢都還給他。章旭簡直不敢相信,哭着趴倒在地上,“枷枷,我好後悔,原本我們的日子那麼好的。”
老人說一日夫妻百日恩,我跟章旭走到今天,早已經恩義全無。可回想跟他在一起的這段時光,確實是我長這麼大以來,最安定平寧的一段日子。
心裡嘆息,不是留戀章旭,而是懷念過去的日子。
接下來我要跟母親離開這裡,顛沛流離未來不可預測,想想真是覺得難過的很。
實情都很順利,房子很快就有人付了定金,後面的手續還在談。這些事情有中介,不用我擔心。跟章旭沒提離婚的事情,反正夫妻分居兩年就可以解除婚姻關係,等我出去幾年,回來就可以直接離婚。
監考完最後一科,跟學校財務算清楚工資,我出校門的時候腳步都是小跑着的。
像是即將飛出籠子的鳥。
像馬上能遊向自由湖泊的魚。
我媽早已經收拾好了東西,不多,輕裝上陣,這麼多年,我們也沒什麼家業。
“明天一大早咱們就去汽車站,現在就汽車還能買不要身份證的票,別人查不出來。”我媽說。
我笑着抱她的肩膀,“這都一個星期了,他都沒來找過我,可見他也不怎麼關注我的,咱們不用那麼小心。”
我媽卻很謹慎,“你不懂,他們那些人想要找人,簡直易如反掌,你聽我的話!”
好吧好吧,小心點總沒錯。
“章旭哪裡你怎麼說的?”我媽問我。
“什麼都沒說,他也沒問。”
我說要賣房子,章旭就簽了字,然後的事情都是我去操辦。章旭多一個字都沒問過,而且章旭找了新工作。是要長期駐外省的,今天早上就走了。
這一夜,很漫長,我跟我媽都有些沉?。
說不好是躍躍欲試着想立馬離開這裡,還是心中傷感,要離開住了多年的城市。
晚上十一點,我的響了。
不認識的號碼,我預感不好,抖着手不敢接。
我媽臉色也變了,我們母女倆就這樣眼巴巴的盯着桌上的震動,房間裡只有嗡嗡嗡的聲音,恐怖的很。
我要窒息了。
“接吧,要不他一直打,別自己嚇自己,也許是打錯了。”
我勸着自己,接通了電話。
第六感這個東西,是女人天生的,尤其的準。
電話接通,彭震就在那邊大吼,“給你三十分鐘到老地方來。否則我不介意吵醒你婆婆老公的到你家來抓人!”
說完他就掛了。
就像是一桶冰水當頭澆下,那一個我才知道天堂地獄的差別。
腳一軟,坐在地上,人就木了。
明明就差一點的,就差一點點我就可以逃離開的。
爲什麼到了最後的關頭他卻來了電話!?
我想不明白,滿心的絕望。
我媽眼淚已經下來了,哭的抽抽噎噎的,“這都是造的什麼孽啊,我這輩子這命怎麼就這麼苦呢。”
一定是彭震知道了我打算走的事情,可他一直不出聲。就看着我像跳樑小醜一樣上竄下跳,然後在最後一刻,給我迎頭痛擊。
希望在瞬間成了絕望,最深的絕望裡生出一股子不死不休的孤勇。
我發了瘋。
站起來抄起沙發上的金屬包就衝了出去,“我去找他!要死大家一起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