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份帝國機密文件被捲成一束狠狠地被砸在了雕龍的檀木桌子上。永成大帝非常生氣,一年前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叛匪徒,在中國南方山區中鬧騰,七八萬的軍隊進去剿了一年,損兵折將後灰溜溜的撤回了廣州地帶進行修整。而近在南都的淮河流域發生的戰爭,同樣讓人惱火,三萬軍隊,進入戰區後迅速裹步不前,只能依賴皖省東部的一系列城市。防禦,至於皖省西邊偏僻貧困的礦業縣,可以在西亞輕鬆鎮壓十倍數量宗教士兵的帝國軍隊。一直沒能夠消滅盤踞在這裡的叛軍。
現在永成桌子上放着三疊報告,一疊是帝國軍前線指揮官,孫澤要求騾馬糧草,補給,以及要求四十艘飛機的請求。現在孫澤也明白了,自己的這些軍隊不是來鎮壓叛亂。如果是鎮壓叛亂直接到達叛亂地點,對賊軍一戰定勝負就可以了。帝國軍發現自己現在是來剿匪的。
任迪的軍隊有組織有預謀的殘害地方紳縉。其效果已經在軍事上體現出來了。大明軍隊以往剿滅礦工暴動,搶米騷動的時候。地方紳縉可以迅速爲王師指引。輕鬆的追着賊軍打。
可是現在呢,地方紳縉陡然消失,地方上種田的老百姓遇到官兵過境,就像躲瘟疫一樣。控制地方的體系破壞起來容易,建立起來難。社會就是一種人與人之間的關係,地方管理需要將這種人與人之間管理的關係建立起來。管理者和被管理者的關係,不是天生就有人具有王八之氣。就能當做管理者。
沒有地方紳縉控制,帝國軍隊連買糧食都買不到。要是指望士兵到一家家買糧食,親自付賬。你當帝國軍把自己手中的槍忘記了嗎?明明恐嚇一下就可以得到糧食,附帶花姑娘。何必要耗費自己手裡銀幣幣。明軍們一定會將足量的糧食徵收完畢,然後將長官讓自己付賬的銀幣自己收着。近代軍隊的軍官都是聰明人,下面人的小聰明做法瞞不住他們。所以沒有軍官會在下達就地徵糧命令後還會真的天真的給士兵錢,讓他們去買。
忠君愛國保境安民這個口號,在帝國軍中作爲順風局面還能維持,但是現在幾十天成天繞路。時不時被打冷槍,在外面駐紮被襲擊,誰的好脾氣都禁不住磨礪。走了一圈沒發現敵人,看到該地的看戲的鄉里民衆,這些軍隊的老爺脾氣犯了,看誰都像通匪的刁民。而且這地方沒有南都那麼繁華。妓院的土雞,滿足不了這些大兵。所以冒着危險出城作戰,自然有種想要發泄放縱。這種情緒帝國軍指揮官即使想壓制也不敢壓制。士兵的情緒已經煩躁到極點。必須疏導。
至於將這些暴虐的情緒向何方疏導?在城內發泄?現在地方上的議員大部分聚集在城裡面,這些地方議會的聲音,可以直達天聽。所以城裡面這些有話語權的人欺負不起。那麼發泄的渠道只有地方的上的草芥之民了。更況且地方議會裡的老爺們現在對鄉里面的刁民可謂是恨得要命,自己家產被分了,而周圍的人都受益了,還踹了自己一腳,任誰都有一種想報復社會的情緒。
這招數,鄉紳中有人能看出來,但是在這種憤怒的大潮中,這點明智很快被淹沒了。隨着明軍在淮北的軍紀變壞,地方上的農民在這殘酷的戰爭中開始站隊。
在中國農民佔據主要人口的時代中,一個政權誰忽視了最廣大的草芥之民,那麼就必然是由盛轉衰的時刻。明軍在西皖的活動越來越受到限制。而紅色共和軍似乎在戰鬥中越發勇猛。在第一次殲滅成建制殲滅明軍一個團後,一個星期後,同時發動了三次戰役,同樣的手段,快速調集數倍於明軍的紅色共和軍,以班爲作戰單位。在速射火炮的掩護下發動突擊。穿插切割,幾個小時內消滅。明軍兩個團被打殘,十四個營取消建制。共計傷亡三千四百人。
孫澤現在頭疼,自己軍隊聚在一塊,對面不來,自己散開,敵軍就快速撲上來啃上一小塊。在教科書上傳統戰例中,通常都是大會戰,一次性定乾坤,強大的火力對轟,然後看誰先承受不住,然後以一方兵敗如山倒爲結局。乾脆利索。而這種戰鬥,長達一個月。未分出勝負。孫澤發現了,對面就是在躲避佔據火力優勢的自己打會戰。
這對於孫澤的帝國軍來說,在後勤補給上是嚴重的考驗。時間拖得越久,需要專門運輸的後勤編隊也就越來越久。幾萬帝國軍不可能丟下輜重跑回南都吃飯。重武器在那裡,這麼多人就走不開。
然而孫澤不想認輸,光榮的家傳榮耀讓他不能認輸。他對帝國中央要的報告是,要騾馬,要騎兵,要飛機。僥倖希望叛軍一次次勝利後,和自己進行主力決戰。
然而孫澤的報告,恰恰點燃了明朝永成皇帝的不滿。永成桌案上的另一疊紙,滿是國會議員對孫澤的彈劾。畏敵不戰,一將無能害死千軍,這些遠離戰爭的老爺們急了。爲自己的錢急了。
皖西礦業代表着是一片利益集團,皖這個省雖然窮,蘇,皖,荊,山東,等數個繁華大省連接,交通位置極爲重要,這地方鐵路線被隔斷,這其中商業利益的是一個集團。由於海宋的在上海租界爲主的一片工業區,受到礦石短缺的影響。所以國會中的推波助瀾。嗯海宋老一輩元老也許小時候灌輸的太多了,紅色革命題材的戰爭資料帶的非常少,優先翻譯的都是技術材料。所以現在的元老對眼下大明發生的情況根本沒有蔣公那種意識。
大明自從崇禎之南後,君權開始向着地方紳權妥協,開始共治天下。天下不僅僅是帝王的天下,更是士大夫的天下。帝皇做出權利妥協,地方紳縉也作出了納稅妥協。紳縉們也明白沒有軍隊保護自己是不可能的,李自成進北京榨出了幾千萬兩白銀,給了死不放權的明皇一個教訓的同時,也給了紳縉們一個教訓。掌握大量資本的紳縉階層開始掌握國家權力。很大程度上的保證了國家的穩定,即使有小規模的農民起義。也在後勤保障充分的帝國軍隊消滅了。用海宋一句話來說是什麼來着?對,叫後膛槍時代無革命。
的確,反動派強大的力量安穩的盤踞了七十年。這個時代是上一波穿越者攜帶超時代的技術造成的,而現在任迪這一波穿越者,帶來了超時代的鬥爭思路。後膛槍時代無革命?那是歐洲人奴性太重了。
永成的案臺上已經起草了對孫澤的免職書,永成拿起來看了看,並沒有用自己的玉璽蓋上章印記,而是放到了自己的抽屜中,用鎮紙壓住。
永成拿起了自己案頭上第三疊紙,這一疊紙是來自帝國特務集團錦衣衛對帝國皖西叛亂的情報。第一頁,任迪的素描畫像躍然紙上。嘩啦一聲,永成將這一頁翻了過去。下面記載了任迪在1701年間出現後,在安慶交易所購買的物資,超過五千噸糧食,三千噸各式各樣的鋼鐵,四十噸硝酸。
以及到現在爲止擁有的兵力大概預測值,大約一萬五到兩萬兩之間。報告後面寫到,兵力還在不斷增多。在運用火炮的方面,很顯然這支軍隊核心不像是傳統的農民起義軍隊。
看了看這個報告,永成靠在了椅子上,旁邊的宦官得到示意,上前來輕輕的幫永成擠壓太陽穴。永成臉色逐漸放鬆後對身後的宦官問道:“李伴伴,月嶸那裡怎麼樣了。”
這位太監回道:“陛下,長公主那裡,安好。海宋報紙前天採訪過殿下了,長公主現在有了鳳凰將軍的稱呼。”
永成皺了眉頭嘆了一口氣說道:“她該嫁人了。母后現在想她。”
沉默了一會,永成說道:“今天的報紙呢?”
永成一問,李宦官臉色一苦。永成皇帝露出懷疑之色。立刻威嚴地說道:“報紙給我。”
幾十秒後,報紙攤開在永成皇帝的案頭上,上面的頭條是赫然醒目的大字——巾幗不讓鬚眉。下面是一個較小的標題,長公主殿下:“不破賊巢終不還。”
鏡頭切換……
戰爭不是過家家,不是玩具,無論爲何而戰,戰爭的殘酷性不會有任何減少,有了思想主義,不過是讓你能夠多承受一點戰爭的殘酷。
任迪在這個滿是傷殘人員的病房中,坐着一言不發。有的人眼瞎了,有的人腿斷了。磺胺類藥物已經使用,大幅度降低了士兵受到感染的傷亡率。但是子彈,炮彈彈片,刺刀照樣可以奪取人的生命。任迪記憶力非常好,軍隊中大部分人自己都可以叫出來名字,一個個鮮活的生命自己都有印象。然而任迪現在在夜間有點害怕,害怕幾天過後,原來和自己說話的人突然沒了。
在不遠處的校場上一隊隊經過兩個月體能恢復的士兵。即將補充到軍隊中。
“真的值得嗎?”看着這些,陽光向上的年輕人抱着自己灌輸的信念走向戰場,只爲了一個沒有壓迫社會的信念。任迪不由地問道:“真的值嗎?這一代人將爲新社會的建立付出很多,然而得新社會好處的卻是後人,這些後人八成不懂得過去,是不識好歹污衊付出者傻帽的聰明人。”
如果任迪自己在這些士兵的位置,一定會說:“不值得。爲享受不到的好處奮鬥,太傻了。”
任迪是一步跳躍到火力時代的演變軍官。沒當過帝王,沒當過上位者。到底還是宅男的心。而戰爭的殘酷會將任迪的心靈鍛打。絕然上位者冷酷,也許可以在多次當上帝王的任務中潛移默化的影響,但是現在對任迪太快了,冷酷並沒有附上去。
任迪眼睛重新恢復平靜,說道:“我應該是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