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勤病棟（一）??清晨，天還不是太亮。大文學www.dawenxue.net莫靈趴在陸昀身上睡得像只壁虎，陸昀先醒了，拿手機看看時間，6點半。?
昨天下班後，他就去幫莫靈驅鬼了，兩個人強強聯手，在晚上10點解決了任務。接着就去莫靈家裡過夜，發現穆珏竟然沒有回家，聽莫靈說以前師傅都會在星期天晚上把兒子送回來，估計這次有點捨不得或者做了什麼激烈的事情下不了牀什麼的……?
“莫靈，下來了，別壓着我，我要起牀了。”陸昀推了推身上的人，“喂，我要準備上班……莫小受，小受受……”?
莫靈扭動了幾下，抱着身下的緊貼肌膚磨蹭，懶懶道：“這麼早，恩……你又晨/勃了，來一發不？”?
“來嘛，還有點時間。”陸昀說着就把手伸進莫靈的內褲，正要深入探索之時，電話響了。?
莫靈的手不安分地摸來摸去，見陸昀一大清早就板着張臉，講電話的聲音也有點嚴肅，便惡作劇地挑逗陸昀的昂揚之物，好讓他在電話裡忍不住現形。?
陸昀一把擒住莫靈的魔爪，皺眉道：“恩，師傅你別擔心，穆珏的視力一直都是超越常人，現在這樣也許只是暫時的。好……他在我旁邊，你要跟他講嗎？恩……我知道了，叫他先過來，我下了班也趕過去。就這樣吧，師傅保重。”?
“怎麼了？”莫靈翻身坐起來問。?
陸昀顯得很焦慮，嘆氣道：“唉，師傅打來的，穆珏生病了，眼睛看不見。聽情況，好像很嚴重，現在住院呢。”?
莫靈趕緊穿衣服，又問：“我現在馬上趕過去，你呢？”?
陸昀道：“我要去警局，你先照顧好他們，師傅說那醫院有問題，他無暇顧及了，你去好好看看。”?
兩人都穿好衣服，莫靈翻身下牀，被陸昀從側面抱住。?
陸昀抱着他深深吻了一口，道：“記住，不要輕舉妄動，注意安全。有什麼事，等我晚上過來，我們一起商議。”?
“看情況吧。”莫靈翻身下牀。?
莫靈匆匆趕到醫院，還不到八點，不過早晨清新的空氣在這裡卻完全沒有體現出來。剛走進住院部大廳就聞到很重的消毒水味道，進進出出的醫生護士面帶疲倦，一大早就來排號看病的人不耐煩地吵鬧，沒有牀位的病人在過道上坐着輸液，病房裡不時傳來患者壓抑難忍的痛苦呻/吟，統統這一切都籠罩在一種萎靡的低氣壓下。?
莫靈走進電梯，裡面有兩個護士還有一張活動擔架，上面躺着人，用白布蓋着全身，只露出了幾撮頭髮。大文學www.dawenxue.net白布下的身體沒有起伏，悄無聲息，散發着血腥味。?
“這人什麼病？”莫靈問。?
其中一個護士瞥了莫靈一眼，伸手把白布蓋嚴實，道：“沒看見嗎，死了。”?
莫靈聽出了她話語中對死者的輕視，沒有再問。電梯到了穆珏所在樓層，他跨出去，回頭朝擔架看了一眼，那“死者”的一隻手從白布下伸出半截，露出烏黑的指甲，而後又縮了回去。?
莫靈現在沒時間管這些，朝病房走去。?
打開門走進去的一剎那，莫靈這一輩子都忘不了，那是生命即將流逝的感覺，那麼脆弱而渺小。穆珏靠着一個枕頭坐在牀上，用他那雙曾經看透了無數邪靈的洞穿一切的漂亮眼睛望着傳來聲音的方向，眼裡空無一物。?
整間病房裡，莫靈只感覺到了穆天一的靈力，而穆珏似乎已經退化爲普通人，不，比健康的普通人要差很多。?
穆珏朝着莫靈的方向伸出手，微笑着說：“二師兄，我聽到你的腳步聲了。你來了就好了，爸爸可以休息一會兒。”?
莫靈走過去跟他擁抱，揉了揉他的臉蛋說：“耳朵挺尖的。我走得急，沒帶什麼東西來看你，想要什麼嗎？”?
穆珏道：“英語詞典！算了……我看不見。今天感覺還不錯，至少有力氣說話了。二師兄，你幫我看看爸爸，他好不好？”?
莫靈看着穆天一，在他臉上看不到往昔的溫柔和沉着，取而代之的是疲憊和憂慮，彷彿一夜之間多了許多皺紋似的，老了一大截。?
穆天一對莫靈擺擺手。莫靈語氣輕鬆地說：“哎，帥着呢，老帥哥一枚，寶刀未老，魅力十足。小穆珏，你要乖乖聽話，打針吃藥，等你好了，會突然發現你爸變得比以前更帥了！”?
穆珏吃吃得笑，笑了幾聲，突然埋頭咳嗽起來，捂着嘴和鼻子咳得上氣不接下氣。穆天一抱着他輕輕拍着背，伸手去拿牀頭的衛生紙，莫靈抽了幾張遞到他手裡。?
穆珏咳了一會兒消停下來，白色慘白，再也笑不出來了。穆天一小心地移開穆珏的手，鼻子裡流了點血出來，手心上也粘了一些。?
“爸，我又流鼻血了嗎？”穆珏問。?
穆天一幫他擦乾淨，笑道：“沒有，別亂想，是鼻涕。不信你問莫靈。”?
莫靈哈哈大笑兩聲：“這麼大了，還是鼻涕蟲，鄙視你。大文學www.dawenxue.net”?
穆珏吞着口水，喉嚨裡有血的味道，他強迫自己笑了兩聲，配合他們演戲。?
這時候，有個醫生走了進來。大概40歲上下，面容和善，典型的醫學專家長相，保持着非常標準的職業形象，看起來還算可靠。?
穆天一認出了這個人，在大廳裡專家欄上有照片，下面寫着“腦科主任醫師，副院長”，他馬上站了起來，朝醫生伸出一隻手。那醫生也上前兩步跟他握了個手，說：“您好，穆先生，我是您兒子的主治醫生，我姓林。不好意思，昨天有事在身沒當班。核磁共振結果已經出來了……”?
“林醫生，我們去外面說。”穆天一馬上對他使了個眼色，讓莫靈暫時看着穆珏，自己和林醫生走出去。?
兩個人站在走廊上，穆天一道：“情況很不樂觀是不是？其實我都能想象到的，只是不希望讓穆珏知道實情。”?
林醫生深表同情地嘆了口氣，說：“他腦部有顆腫瘤，壓迫着神經，還有些積水。但是……這還不是最嚴重的問題。從他現在種種表現來看，這顆腫瘤很有可能是惡性的，聽護士說他開始流鼻血了？還有他現在的狀態，真的不太樂觀，恐怕……不過，一切還要進一步檢查，醫院會竭盡所能。”?
穆天一聽這林醫生的語氣還算比較負責，至少充滿了對病人的關心，人顯得也比較穩重，這對穆珏的治療有很大的好處。不過，即使最壞的情況發生，穆珏也不會有性命之憂，這一點，穆天一有絕對的自信和決心。?
他對醫生說：“無論如何，我們都不會放棄治療，錢方面不是問題。”?
“呵呵，不是錢的問題。”林醫生搖了搖頭，表情有些難以捉摸，“總之，先做個活檢吧。就算是陰性的，也得做開顱手術。不過……腫瘤的位置不太好，手術有風險，但必須做。”?
“有多大的把握？”穆天一問道。?
林醫生沉聲道：“這個……不能確定。”?
穆天一沒再說話，點點頭。兩個人換了副輕鬆的表情，走回病房。?
莫靈正在給穆珏講大師兄小時候的醜事，穆珏被他逗得笑起來，聽到爸爸的腳步聲，朝前方伸出手。?
穆天一走過去坐在牀沿，牽着穆珏的手，告訴他：“剛纔林醫生已經給我講了，沒大的問題，很快就會好的。所以，寶寶要堅強，要配合檢查跟治療，知道嗎？”?
穆珏似信非信，自己的身體狀況自己最清楚。?
林醫生笑道：“小朋友，你看你長得這麼標緻，白白淨淨的，一定是被寵壞的小皇帝。以前肯定沒吃過苦也沒怎麼生病吧，所以現在一點小病小痛纔會這麼難受。”?
說着，他朝着穆珏走近。?
穆珏聞到陌生的味道，下意識地捏緊穆天一的手，身子蜷起來，朝後面縮了縮。?
穆天一安撫道：“別怕，林醫生給你檢查，爸爸在呢。”?
林醫生微笑着，摸摸穆珏的頭髮，輕輕掰着他的眼皮檢查眼睛，接着又用手在後腦勺上來回撫摸，在腫起來的位置輕柔按壓，撥開頭髮觀察患處表皮，柔聲道：“別怕，小朋友，只是看看你的情況。”?
頭部檢查完畢後，他又拿出聽診器，雙手在穆珏的胸部撫摸，試圖解開他的病服釦子。穆珏非常抗拒，一巴掌掀開這雙手。?
“對不起，他性格很內向，不是很能接受陌生人的身體接觸。”穆天一有些抱歉地看着林醫生，然後抱着穆珏哄道：“乖，爸爸來，不要動。”?
林醫生保持着一種職業笑容，道：“沒關係，小孩子都是這樣。”?
穆天一解開了病服的下面兩顆釦子，把衣服朝上撩起，裡面穿着睡衣。?
林醫生隔着睡衣給穆珏檢查，他戴着聽診器，目光從穆珏的臉上一路向下，從脖子、胸部、腹部直到大腿。收起聽診器後，又在穆珏的小腹和腰側按了按，才終於檢查完畢。?
“恩，沒有什麼其他關聯性問題。穆先生，還是按照剛纔說的那樣，早做檢查。我會安排護士關注這邊，有情況隨時找我，辦公室在五樓。”林醫生直起身，跟穆天一握了握手，笑着離開。?
聽到關門聲後，穆珏拍了拍衣服，不舒服地抖抖被子，道：“爸爸，我不喜歡他碰我。”?
穆天一把枕頭放下去，讓穆珏躺着，說：“林醫生也是負責，不檢查怎麼能發現問題呢。休息一下，下午還有其他檢查。”?
穆珏不吭聲，眼睛閉着也不知道睡了沒有。?
一直安靜的莫靈終於忍不住說：“什麼亂起八糟的檢查！欺負穆珏看不見，師傅你又關心則亂，只有我在一旁看得清清楚楚。那個姓林的有問題，沒別的腦科醫生了嗎？我看換一個好些。”?
穆天一不悅道：“林醫生是副院長，腦科權威。你看出什麼問題了？別亂講話，穆珏現在需要配合治療。”?
莫靈激動地說：“什麼問題！穆珏也感覺到了不是嗎！我不相信以師傅你的警覺性，會沒看見那個林醫生的眼神，還有他那種檢查的方式，分明就，分明就……”分明就是帶着一種欲/望，莫靈沒敢往下說，但他旁觀者清，他看出了林醫生眼裡的渴望，但又不是色/情的意味，是另外一種說不清的佔有慾。?
“別說了！”穆天一吼道：“我是沒看見！我現在除了看着穆珏，其他的我還能看進去什麼！”?
“爸……”穆珏扯了扯穆天一的衣角，“你們不要吵了。”?
穆天一捏着穆珏的手親了親，放進被子裡蓋好，說：“我跟你二師兄有話要說，你自己先睡會兒，我們就站在門口說話，你有需要就大聲叫我，知道嗎？”?
穆珏恩了一聲。?
隨後，莫靈跟着穆天一走出去，關上門，站在門口。?
莫靈道：“師傅，對不起，我剛纔不該那麼說。我知道你壓力大，但是如果連你都垮了，穆珏怎麼辦？”?
穆天一神情沮喪道：“我真的快垮了，穆珏小時候很可憐，這些年跟着我雖然不算享受人生，好歹也沒吃過苦。你知道，我愛他……”?
穆天一眼圈紅了，聲音哽咽：“你知道的，我有多愛他……現在他要死了……”?
“等等，”莫靈愕然，“師傅，最終的檢查結果還沒出來，你怎麼能做這個定論。”?
穆天一垂頭喪氣地說：“別自欺欺人了，你也感覺到了吧，其實穆珏自己也知道。我只是……我想，還有一線希望吧，林醫生是腦科專家，也許做個手術能出現奇蹟。呵呵……我真是不死心。但是，我不會放棄的，即使到最後一步，我仍然有辦法救活穆珏。”?
莫靈問：“什麼辦法？”?
穆天一看着他，嘴巴動了動，想說點什麼，最終嚥了下去，轉換了話題：“這個醫院到了晚上變得很詭異，我還見到過一個死狀恐怖的鬼魂，我抽不出身來，只有叫你和陸昀過來看看，如果能除掉隱藏在這裡的惡靈，也算是給穆珏積福吧。”?
“好吧，師傅，交給我。”莫靈道：“陸昀要晚上纔過來，反正白天估計也出不了什麼大事，我先到處逛逛，找找線索。”?
穆天一拍拍莫靈的肩膀：“去吧，我要進去守着穆珏了。有情況告訴我，不要衝動。我這一生有兩件幸運的事，一是收養了穆珏，二是收了你們兩個好徒弟。有你們在，我很放心，即使以後……好了，我進去了，你小心點。”?
莫靈轉身朝樓梯走去，穆天一看着他背影，表情有些苦澀，推門而入的時候，又立即換了副輕鬆的笑容，雖然他知道，穆珏看不見他是哭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