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和謝芳華走到一處街道的拐角,忽然身後傳來三聲細微的破空之聲。
這是隻有箭羽才能發出的聲音。
謝芳華面色一寒,拉着秦錚瞬間倒退了三丈,轉到了背街,輕歌也發現了有人放冷箭,且正對着秦錚而來,立即抽出腰間的寶劍回身,兩隻箭羽打在了他的劍上,發出“鐺鐺”兩聲清響,另一隻箭羽擦着謝芳華的肩頭而過,釘入一處牆壁上。
謝芳華站穩身子,冷聲對輕歌吩咐,“西北角那一處院落房頂,去抓住那個人!”
“是!”輕歌立即應聲,向那一處飛身而去。
謝芳華伸手拔出釘在牆上的箭羽,只見箭頭是黑色的,顯然是碎了劇毒。她薄脣抿起,看向秦錚,“你說誰會識出了你,背後下狠手?”
“不是秦鈺!”秦錚看着那有毒的箭羽道。
謝芳華也知道自然不是秦鈺,她匕首捅秦鈺那一刀不深但也不淺,他恐怕要養個七八日纔能有動作。不會各退一步罷手後再來施以別的招數。況且他和秦錚都中了同心咒。他不會拿帶有劇毒的箭羽來要秦錚的性命。
明擺着,這三支箭羽都是對着秦錚而來,只要她躲慢一點,秦錚就會被射中。
“你的肩膀有沒有傷到?”秦錚扳過謝芳華的肩看。
謝芳華偏頭瞅了一眼,只見肩膀處被箭尾擦了一下,衣服破了,但沒傷到皮膚,她搖搖頭,“沒有!”
秦錚鬆了一口氣,剛要說話,忽然從對面的院落裡衝出七八個人,人人黑巾蒙面,手裡拿着大刀,對着二人砍來。
秦錚眯了眯眼睛。
謝芳華手腕的天之錦甩出,將當頭一人打得後退了一步。
這時,輕歌暗中安排的人齊齊現身,大約有十多個人,從外圍將這七八個人團團地圍住,手中的寶劍凌厲且迅速地刺向這些人。
瞬間將秦錚和謝芳華從牆壁的死角解救了出來。
謝芳華並沒有拉着秦錚立即離開,而且站在一旁看着這些人打在一處。
這一波黑衣人招式狠辣,出手敏捷,用的都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殺招。顯然只有死士纔會如此。但其中一個領頭人明顯不是如此出手的殺招,他出招的同時,眼睛卻四下地看着,似乎已經知道如今恐怕殺不了秦錚和謝芳華二人,想要藉機離開。
果然,過了片刻,他趁着一處落空了一個空門,他虛晃一招,丟下帶來的那幾個人就要趁機離開。
謝芳華早就看出了他有逃脫的心,冷笑一聲,從頭上拔下一根髮釵,對着他的腿扔去。
發叉準確無誤地刺破了那人的小腿,他要離開的腳步頓時停住,承受不住刺痛,“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
謝芳華上前一步,將匕首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同時扯掉了他的面巾。
那人有一張清秀的面孔,大約二十三四歲。
秦錚看着那人面巾落下,露出一張臉,忽然笑了一聲,寒涼刺骨,“殺手門今日竟然來殺我,何時不怕死了?”
謝芳華偏頭看了秦錚一眼,這個人是殺手門的人嗎?據說殺手門是江湖組織。自從秦錚滅了青衣樓,殺手門等江湖組織再也不敢招惹秦錚。今日怎麼會出手來殺秦錚?
那人身子一顫,臉色灰敗地道,“殺手門接了個任務,不來殺您死路一條,來殺您,也許還能有條活路!”
秦錚“哦?”了一聲,冷笑道,“天下何時有了膽子大的不怕死的敢來要我命的人了?”
那人忍着痛不說話。
“限你半盞茶時間交代清楚,否則別說是殺了你,就是殺手門滿門三百條人命,爺要照樣滅了。”秦錚冷冷地道。
那人咬了咬牙,痛苦頹敗地道,“殺手門三百一十二人,包括在下,全部中了一種無名毒。那僱主說若是不取了您的性命,殺手門的所有人會在明日辰時毒發身亡。”
秦錚揚眉,“殺手門怎麼會中了無名毒?什麼時間中的毒?”
“昨日申時二刻。”殺手門那人道,“毒是下在做飯的水裡的,那毒無色無味,銀針也試不出來。您知道,我們江湖組織,據點甚是隱秘,常年過着刀口舔血的日子,所以,飯食和飲水即便在自己的地方,也甚是小心。每頓飯前都是要試毒的。”
“何人何時僱了殺手門要殺我?”秦錚問。
“昨日申時二刻,所有人中毒後,有一名黑衣人出現在了殺手門的前樓,知道殺手門不接您的任務,所以,給殺手門集體下了毒,以此來逼迫殺手門。門主無論如何也不同意,那人當即殺了門主。之後又問夫人可同意,夫人見那人殺了門主,無論如何也不同意接這個任務。那人便又殺了夫人。只有那人又問少門主。少門主見父母都被那人殺了,更是不同意。那人就要殺少門主。在下知道那人既然佈下這麼大的局,連門主和夫人都殺了,不達目的,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定然也會殺了小姐。然後殺手門也就廢了。於是,我就答應了那人的任務。”這人原原本本將經過說了,回頭瞅了一眼他帶來的那死士只剩下三兩個,他分外解恨地道,“這些人都是那人派給我的死士意圖協助我殺了您。”
“殺手門的少門主可是個女子?”謝芳華聽罷後,忽然問。
那人一怔,立即點了點頭。
謝芳華忽然一笑,“原來是你癡情你們少門主,怕她也遭了那黑衣人的殺手,跟你們門主和夫人一樣的下場,所以,你就答應了下來。並沒有打算要成功刺殺,而是想借秦錚的手,揪出那僱主,救下殺手門,擺脫那黑衣人的鉗制?”
那人頓時驚異地看着謝芳華,見她面上雖然笑着,但一雙眸子卻如刀劍一般直戮人心,他垂下頭,誠實地道,“門主和夫人知道,就算殺手門答應了這一筆買賣,出手來殺錚二公子。即便殺成功了,那麼,英親王府追查下來,殺手門也是滿門被誅殺的罪。所以才誓死不同意。而我確實愛慕小姐。不想她也遭此毒手,所以就假意答應了下來。想着遇到錚二公子後,錚二公子想要追查出殺他的人,我賣一個空隙,被活捉的話,我便能有機會道出原委。”
“你這樣做就以爲我會饒你不死?去管殺手門的事兒?去救殺手門的人?”秦錚冷叱一聲,“不自量力!”
那人面色一灰,似乎有些怕秦錚,但還是咬牙擡起頭來,看着秦錚道,“錚二公子難道就不想知道是何人要殺您嗎?若是您今日保下了殺手門,殺手門以後定然甘願爲您效犬馬之勞。在下定然結草銜環,爲您死而後已。”
“殺手門輕易地便被人下了黑手,這等廢物的門派,我不要也罷!”秦錚道。
“殺手門裡進了內奸,否則不會出現這等情況,江湖組織,除卻當年的青衣樓外,殺手門如今敢認第一。所以那人才千方百計找上殺手門。只要錚二公子能救下殺手門,殺手門甘心爲您所用。”那人道。
“你的籌碼並不高,甚至可以說沒有。如今殺手門我不救,便是一局死棋。天下要殺我秦錚的不少,敢殺我秦錚的人卻寥寥無幾。是誰要殺我,下這麼大的手筆來殺我。知道不知道也沒什麼分別。”秦錚漫不經心地道,“你既然有此等心計,到也不是不可用。但想他日做我手中的利劍卻是不夠格。只你甘願你爲救你少門主一命,癡情至此這一條,我便是不會收。”話落,他勾脣一笑,“除非,你能殺了你少門主。我就救你殺手門。讓你當上門主,如何?”
那人身子劇烈地顫抖了一下,本來抱有十成的把握能說動秦錚,卻沒想到,轉眼間便被他出了個大難題,他連一成把握都沒有了。心一瞬間灰到了谷底,一雙眼睛蒙上了一層絕望。
謝芳華看着這個人,忽然想起秦錚說的那句“人生百年,浮沉一世,能抓住一樣就不錯了。”的話。
這個人若是能救下殺手門滿門,保下那少門主,自此殺手門依附秦錚,他爲殺手門找了如此大的一面屏障,如此能耐,一旦殺手門脫離危險,他便會受到殺手門上下的敬服。而那少門主若是也有心於他的話,那麼,他即便不會成爲門主,也會成爲門主的夫婿。
如今秦錚讓他殺了少門主,給他殺手門的門主之位,是讓他做個抉擇。
若是他真是愛女子,那麼,怎麼忍心殺她?若是她不愛美人,那麼今日他這一番話便是其中又有隱情,或者,他有如此心計,就是那殺手門的內奸也說不定。
秦錚靜靜地等着這人的答覆。
另一邊,輕歌帶着的人已經將這人帶來的四八個人都斬殺。畢竟是死士,他們見謝芳華和秦錚已經在審問留下的這一個活口後,便再未留活口。
不過是一盞茶時間,地上已經橫七豎八地躺了七八具黑衣人的屍體。
過了片刻,那人忽然脖子一橫,對秦錚道,“錚二公子,我不能答應您,您殺了我吧!我雖然頗有心計,也想過做殺手門的第一把交椅。但是不是拿我喜歡的人的命去換。若是殺了她的話,便背離了我這一番計較的初衷,我即便投靠您,保下了殺手門,以後每當想起,都會日夜難安,終身內疚。”
“殺手也有情?”秦錚揚眉。
“殺手也是人!”那人閉上了眼睛。
秦錚忽然笑了一聲,“你如何讓我相信你,你不是殺手門那個內奸?不是什麼人都能讓僱主信服,派給你幾個死士一起來殺我的。”
“那內奸已經被我殺了。當時我頂着藥力,殺了他。那人見我可用,想要藉此收服殺手門。我便將計就計。”那人從懷中拿出一枚物事兒,遞給秦錚,“我吃了那人餵給我的控心毒,以後每月月圓之時若是沒有解藥,會毒發身亡。這是他給我的信物!以此爲證。”
秦錚伸手接過那枚物事兒,是一枚刻着一片花葉的印章。他眯着眼睛看着手中的印章,這枚印章極小,頁面不過拇指般大,花頁卻是從印章的頭部鏈接到印章的尾部。
謝芳華比劃着這枚花葉,腦中卻想象着什麼花的花葉是這般。
秦錚將印章收起,對地上的人道,“你起來吧!”
那人看着秦錚,“我是不會殺了少門主的。”
“殺手門的第一殺手飛雁原來是個癡情的種子。”秦錚笑了一聲,無所謂地道,“不殺就不殺。一個女人而已。”
謝芳華聞言看着地上的人,原來他就是殺手飛雁。雖然對於江湖的各個組織,她不甚瞭解,但是關於飛雁這個名字,她還是知曉的。據說他少年成名,經他手的買賣,從無失手。
在她的想象力,飛雁應該是那種冷血無情的殺手,不該是這般頗有些心計還喜歡一個女子。果然是傳言不可信,人要眼見爲實耳聽爲虛。
飛雁一怔,看着秦錚,“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殺手門爺接了。你要保證,殺手門以後別再出現這種愚蠢的事情。”秦錚懶洋洋地道,“被人收買內奸投毒,殺手門也實在廢物的可以。”
“是!”飛雁一喜,掙扎着站起身,隨即又恐防秦錚不記得他早先說的話,重複提醒他道,“明日辰時,是殺手門滿門毒發之時。錚二公子,您可能短短時間揪出那幕後之人拿到解藥?”
他心中清楚,若是拿不到解藥,他殺手門便完了。
“你不是說你身上也中了毒?既然那人餵了你控心毒,可解了那無名毒?”秦錚問。
飛雁搖搖頭,“他只給我了一顆藥,能暫且壓制住無名毒。只讓我有武功能替他賣力而已。若是明日辰時還沒有解藥。我也一樣會與殺手門的人一起死。”
秦錚點點頭,對謝芳華道,“這回就看你的醫術了!”
謝芳華想着秦錚應該是知道了那枚印章的主人,否則也不會如今接下了殺手門。在秦錚的眼裡,一個殺手門實在不夠看,畢竟他手裡攥着好幾股勢力,拿出去,十個殺手門也不及。
但是他收下殺手門,必有他的道理。
謝芳華點點頭,對那人道,“將你的手拿出來,我給你號脈。”
飛雁似乎沒料到謝芳華懂醫術,看了她一眼,慢慢地伸出了手。同時在猜測她的身份。能站在錚二公子身邊,與他言語十分親近,結合如今京中的傳言,他猜測,無非就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和他身邊的貼身婢女聽音姑娘了。
秦錚忽然將一塊娟帕蓋在了飛雁的手上。
謝芳華瞪了秦錚一眼,秦錚理所當然地對她揚眉,她只能隔着娟帕給飛雁把脈。
飛雁臉色變了變,殺手門雖然不接秦錚的買賣,但是關於秦錚的消息,還是一字不落滴接收了。據說孫太醫給聽音姑娘把脈時,每次都是隔着帕子的。他由此肯定了她是聽音。
謝芳華仔細探查飛雁的脈,確實如他所說,他體內中了控心毒。這種毒是控制人心神的。多用於主子豢養隱衛死士,以便操控。這種毒雖然普遍,但是毒藥卻可以根據下毒的人分配添加藥物,不能輕易破解。若是有人配藥,錯了一味,那中控心毒的人也是必死無疑。
他體內除了控心毒外,還有一種毒,這種毒確實被一種解毒丸壓制下了。
這種毒雖然罕見,但對於謝芳華來說,倒是不難解。
片刻後,她放下手,對秦錚道,“控心毒一時半會兒配不出解藥,短時間不易解。我只能有辦法控制控心毒,不讓他每月的月圓之夜毒發。”頓了頓,他見飛雁緊張地盯着她,又道,“關於他說的無名毒,他身體確實有,被解毒丸壓制了。這種毒叫做六時傷。顧名思義,也就是中毒之時到毒發之時,緊緊六個時辰而已。”
飛雁面色一變,“怎麼是六個時辰?殺手門的所有人是申時二刻中的毒,若是六個時辰後毒發,那豈不是寅時二刻就會毒發?根本到不了那個人所說的辰時?”
“是!”謝芳華點點頭,“到不了。”
“你……你確定?”飛雁看着謝芳華,面色發白,渾身發顫。
“我自然是確定的。”謝芳華看了一眼天色,肯定地道,“如今是子時二刻,距離毒發還有兩個時辰。”
“也就是說,那人根本就沒想要殺手門的人都活着?”飛雁問。
謝芳華看着他,見他受的打擊不小,想着幕後那人的確是狠毒,殺手門就算是殺手的窩穴,但也是人。向來應該也有老有少。他有心計想着將計就計依附秦錚來控制那僱主,救下殺手門。可是那僱主卻也將計就計,根本就沒想要他和殺手門存活。今日,若是他不尋求秦錚求一線生機,那麼,殺手門無論殺不殺秦錚,殺不殺得了秦錚,都會滿門遭到毒手。
“你既然能查出我中的毒,是不是能配出解藥,能夠救殺手門?”飛雁上前,伸手去抓謝芳華的手腕。將她當做了一線生機。
“你的手不想被剁掉,就別伸出來碰她。”秦錚涼涼地出聲。
飛雁手頓時僵住,看向秦錚,見他一臉溫涼,他後退了一步,“噗通”一聲跪在了地上,“求錚二公子救救殺手門。”“兩個時辰,你可能弄出解藥?”秦錚偏頭問謝芳華。
謝芳華看着地上跪着的飛雁道,“若是能有足夠的藥,不缺少任何一味藥,我便能配出來。”頓了頓,他見飛雁目光晶亮地盯着她,她不忍打擊他,但還是如實說道,“既然那人背後下了這麼大的籌謀,恐怕平陽城內今日會有一味藥缺貨買不到。”
飛雁面色一灰。
“關於藥倒是沒問題,小姑姑的藥鋪裡什麼藥都有。就算別處賣盡了,她那也會有所留着。這是她的藥鋪的規矩。天下所有藥,概不賣空。”秦錚道。
飛雁一喜。
這時,輕歌提着一具屍體回到了原地,他將屍體往地上一放,看着地上橫七豎八倒地的黑衣人屍體和濃郁的血腥味,立即問謝芳華,“主子,您沒事兒吧?”
謝芳華搖搖頭,“沒事兒!”看向地上他扔的那具屍首,問道,“死了?”
輕歌點點頭,“死了!”話落,解釋道,“屬下本來想抓活的,但是這人見我去了對我下了殺手。情急之下,我也只能不留活口了。”
謝芳華點點頭,“你沒事兒就好。”話落,問道,“你可檢查了?這個人是什麼人?”
輕歌從懷中拿出一塊木牌,遞給謝芳華,“主子,屬下從他身上搜出了這個?”
謝芳華接過木牌,只見上面刻了一個“謝”字,她眼睛眯起一道冷光,這個令牌的木質是天圓木。周邊刻了謝氏專屬的紋花。若說天圓木雖然稀缺,但是隻要有心,旁人也能得到。但是這謝氏專屬的紋花卻不是什麼人都會刻上的。也就是說,這塊令牌是真正的謝氏的令牌了。如今謝氏長房被圍困了。那麼這個謝又是哪一房的?她冷笑了一聲,沒說話。
“咦?這個人是誰?”輕歌此時看到了飛雁,對他上下打量了一遍,出聲詢問。
“他是殺手門的飛雁。”謝芳華話落,見輕歌不太相信地將飛雁是上下打量了一遍,顯然也覺得殺手門的第一殺手與傳言不符。她不欲多說,轉過頭對秦錚道,“你要救殺手門的話,必須立即去藥房,讓我配藥。”
飛雁祈求地看着秦錚,“錚二公子……”
“藥房就在不遠處,我們這就去。”秦錚對輕歌擺擺手,“將這裡收拾了。”話落,伸手拉着謝芳華離開了此處。
飛雁立即跟在了秦錚和謝芳華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