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陽光明媚,斑駁的光影穿透梅枝的空隙,在地面上的落梅花瓣上灑下點點紅彩。
秦錚拉着謝芳華跨出門檻後,等在屋外的春蘭、侍畫、侍墨八大婢女以及玉灼、林七等人紛紛並排站在一起給二人請安,人人臉上洋溢着喜慶。
“賞!”秦錚擺手。
“多謝小王爺、小王妃!”衆人齊齊笑開了眉眼。
秦錚拉着謝芳華向外走去。
春蘭擡步跟上,對侍畫等人吩咐,“侍畫、侍墨跟着我過去侍候就行了,其餘人都留在落梅居吧。”
衆人齊齊點頭,侍畫、侍墨擡步跟上。
踩着落梅花瓣,出了落梅居,英親王府的紅綢還未撤掉,滿府依舊被裝點得紅火喜慶,各處都貼着大大的喜字和福字。
謝芳華昨日沒能好好地看王府內的裝飾的佈景,今日不由得四處張望,多看了幾眼。
秦錚似乎知道她的心情,拉着她走得不快,慢悠悠地向前踱步。
走出一段路後,謝芳華忽然想起了什麼,停住腳步,回頭對侍畫問,“今日敬茶,早先準備的禮可都帶上了?”
侍畫還沒答話,春蘭就笑着說,“小王妃放心,您隨嫁妝備的敬茶禮今日一早就找了出來,先送到正院了。稍後會有人拿着出來,在您敬茶的時候奉上,您只管敬茶就行了。”
謝芳華聞言點點頭。
“操心的命!”秦錚忽然道。
謝芳華轉眸瞪他,“敬茶是大事兒,怎麼能不操心?”
秦錚看了她一眼,“即便沒有你敬上的禮,爹和娘也不會介意的。”
“那也是失了禮數。”謝芳華道。
秦錚忽然奇怪,“大婚第二日,你該想的不是敬茶收禮嗎?或者是,該怎麼自然地改口稱呼爹孃,怎麼會操心這個?”
謝芳華臉一紅,收回視線,低頭走路。新媳婦兒的禮的確是小意思,今天她是要收長輩禮的。
秦錚忽然去揉她的頭。
謝芳華立即攔住他的手,嗔道,“別亂碰,你好不容易給我梳的頭,別弄亂了。”
秦錚頓住手,慢慢地撤回。
謝芳華本來對於敬茶沒那麼緊張,可是被秦錚這麼一說,她忽然有點兒緊張起來。她嫁了秦錚,自此以後,就不能再喊王爺、王妃了,本該喊父王、母妃,可是秦錚一直喊爹孃,她應該是跟着秦錚一起喊爹孃。
盧雪瑩早就嫁進了英親王府,這等日子,她和秦浩應該也在吧!還有劉側妃……
她回頭看了一眼,春蘭、侍畫、侍墨等人都落後了她和秦錚幾步遠的距離跟着,既然她準備的禮物早就送去正院了,那麼,她是不用擔心了。
不多時,來到正院。
正院門口早已經候了一堆的丫鬟婆子,見到二人來,齊齊露出驚豔羨慕之色,紛紛見禮道賀,“恭喜小王爺、小王妃!”
秦錚點頭,“賞!”
“謝小王爺、小王妃!”一羣人都笑起來,他們知道,秦錚賞下來,喜錢定然不少。
秦錚拉着謝芳華往正屋走。
有人立即提前挑開簾子。
“終於來了!”英親王妃笑呵呵的聲音從正屋畫堂響起。
謝芳華隨着秦錚邁進門檻,擡眼看去,正屋畫堂坐了一屋子的人,除了英親王、英親王妃、劉側妃、秦浩、盧雪瑩、秦憐、秦傾外,還有幾個老者,以及一羣女眷。
謝芳華有些懵,除了認識的幾個人,其餘的人,她模糊沒印象,根本不認識。
她抓着秦錚的手不由得緊了緊。
秦錚腳步也頓了一下,似乎也沒想到有這麼多人在,他眸光掃了一圈,感覺到謝芳華的緊張,偏頭看了她一眼,在她耳邊低聲道,“既然來這些人,稍後娘會帶着你認親,你不用緊張。”
謝芳華怎麼能不緊張,她幾乎想落荒而逃。
秦錚看着她,又道,“你怕什麼?緊張什麼?除了爹孃,這滿屋子的人,誰有你身份尊貴?就算是認親禮,除了爹孃外,其餘人都不用你磕頭請安,你只點頭見禮,別人還會還你禮呢。”
謝芳華抓着他手稍微一鬆,小聲道,“我這不是第一次嗎?”
秦錚忽然笑了,“你還想幾次?”
謝芳華閉上嘴,挖了他一眼。
秦錚拉着她走了進去。
一屋子人的目光頓時聚在了二人的身上,秦錚清俊華美,謝芳華清麗明豔,兩人並肩挽手走進來,滿室似乎灑下了清輝,奪目逼人。
英親王妃見二人進來,已經忍不住站起身迎上前,跟沒看見秦錚似的,伸手拉住謝芳華的手,笑着問,“累不累?”
謝芳華臉霎時紅了,垂下頭。
英親王妃頓時笑了,連忙改口,“時間其實還沒到午時,你再多睡一會兒也沒關係,從落梅居走到這正院,還是有些距離的,看你都出了細汗了,怎麼沒讓人弄一頂轎子?”
謝芳華恨不得將頭埋進地下去。
“怎麼了?是不是不太舒服?”英親王妃見她不說話,有些緊張地又問。
謝芳華搖搖頭,聲音極低,“沒有不舒服。”
英親王妃鬆了一口氣,剛要再拉着她說話,春蘭從外面跟進來,湊近她說,“王妃,今日這麼多人在這裡等着,先讓小王爺和小王爺行敬茶之禮吧!有什麼話兒,都是一家人,回頭再說也不遲。”
英親王妃頓時拍了自己頭一下,“我一時高興,倒是忘了今天人多了。”話落,她伸手一指,“這些都是宗室的宗親,以後親戚間要走動,所以,今日這敬茶禮也都請過來了。免得你進門後,還要挨個去認親,麻煩。”
謝芳華終於擡起頭,紅着臉點點頭。
英親王妃見她一改從前的沉靜冷清,像是換了一個人兒似的,嬌羞明媚,豔麗不可方物,這纔像是大婚後的新媳婦兒,只有真真正正地歡喜這樁婚事兒,纔會由內而外散發出這種嬌羞和歡喜。她也高興得歡喜不已。
“好啦,你總是拉着孩子的手,讓她怎麼敬茶?”英親王看着二人,面色也露出歡喜讚賞。
英親王妃應了一聲,鬆開謝芳華的手,重新坐回了主位上。
秦錚拉着謝芳華走上前。
春蘭立即招呼人端來茶,在地上墊了蒲團。
翠荷將謝芳華帶過來的禮放在托盤裡,遞給侍畫和侍墨。二人立即接過,跟在了謝芳華身邊。
秦錚拉着謝芳華跪在蒲團上,謝芳華伸手接過茶盞,先遞給英親王,“爹,請喝茶。”
侍畫同時遞上早先給英親王準備的禮,有人立即代替英親王接過。
按照慣例,新媳婦兒敬茶,呈給公婆的禮物都是親手縫製或者繡的衣物、鞋子、襪子之類的。因爲謝芳華和秦錚大婚的時間趕得急,她又包攬了秦錚的喜服,根本就沒有太多時間,但還是熬夜親手粗粗的縫製了兩套衣服。
雖然同樣是男子的衣袍,但自然不比秦錚身上穿的精緻,只是縫製了,並沒有繡功。
秦錚在侍畫將衣物呈給英親王時多看了一眼,眼底下落下一片暗影。
英親王接過茶盞,喝了一口,看了謝芳華一眼,又看向她身邊的秦錚,點點頭,“好茶。”
有人立即呈給英親王早就備好的禮,英親王放下茶盞,接過,遞給謝芳華。
這禮沒藏着掖着,也沒用紅布包着,是一塊令牌。
四周觀禮的衆人齊齊地倒抽了一口冷氣。
這塊令牌衆人都認識,是英親王府的親衛府兵令。
秦浩臉色頓時沉了。
一旁的盧雪瑩看了秦浩一眼,沒什麼表情。
謝芳華也愣了,沒想到英親王拿英親王府的府兵令給她做新婦敬茶的改口禮,據她所知,南秦依照各府地位和品級,府兵也有規制,親王府可以養五千府兵,世襲侯府可以養三千府兵,公主府等勳貴府邸,可以養兩千府兵,左右相可以養一千府兵,其餘大臣府,依照品級遞減。
按理說,王爺沒退朝前,這府兵令都是要在他手裡攥着的,除了府兵,各大府邸還可以或多或少地養些隱衛,因爲隱衛難養,自小培訓,所以,都養的不會太多。
英親王府有三支隱衛,英親王給了秦浩和秦錚各一支,自己手裡留一支。
如今他卻是在此時將五千府兵的府兵令給了謝芳華,等於是將王府的正統和權利都交給了她。
怎麼能不讓人心驚?
就連秦錚都露出了訝異之色,忍不住擡頭看了英親王一眼。
謝芳華也不是不喑世事的女子,自然明白這府兵令之重,一愣過後,立即推脫,“爹給的禮物太重了,兒媳恐負擔不起,您還是收回去吧!”
“長輩賜,不可辭!”英親王擺手,不容拒絕,威嚴正色地道,“你是我英親王府的嫡系兒媳,如今錚兒已經承襲了爵位,你們的肩上自此就肩負了王府的重擔。男兒建功立業,保家衛國,一番天地在府外,女子勤儉持家,得體謙恭,相夫教子在府內。我希望你們真能不負我所望,夫妻一體,百年傳承。收着吧!”
謝芳華依舊猶豫,偏頭看向秦錚。
“你看我做什麼?給你的又不是給我的。”秦錚道。
謝芳華對他嗔目,忍不住小聲反駁,“不是說嫁雞隨雞,嫁狗隨狗,夫唱婦隨嗎?”
秦錚聞言似乎被氣笑了,“什麼時候你道理一堆了?”
謝芳華看着他。
“收着吧!五千府兵呢!我在西山大營練兵,你也可以在王府內練兵玩。”秦錚懶洋洋地道,“爹不是說了夫妻一心嗎?這也算是行體上一心了。”
謝芳華無語。
宗親賓客親眷聞言都齊齊唏噓,暗想這小王爺真是……還以爲改了玩世不恭的性子。
秦浩的臉色更沉了,雖然他是長子,大婚第二日帶着媳婦兒敬茶,王爺雖然給出的東西極其貴重,他心有所喜,可是沒想到,如今對秦錚出手更重,明擺着這是將整個王府都交給他了。只因爲他承襲了爵位,他是庶長子嗎?
“拿着吧!你爹說得對,我們老了,以後啊,這王府就由你們來守着了。”英親王說。
謝芳華見英親王是真心實意地給她,只能點了點頭,收了起來。
春蘭又端來茶盞,遞給她,她伸手接過,遞給英親王妃,“娘,請喝茶!”
英親王妃比英親王激動多了,端過茶盞的手都是顫抖的,應了一聲,眼裡似乎冒出了淚花。
謝芳華知道英親王妃是真喜歡她,有這樣的將她當做女兒來疼的婆婆,的確是她的福氣。彌補了她自小沒孃的缺憾。
“真是好茶!”英親王妃喝了一口,放下茶盞,含着淚說,“把我的禮拿來。”
有人立即遞上準備好的禮。
英親王妃接過,遞給謝芳華,也是一塊令牌。
衆人看着那令牌,又是唏噓起來。
謝芳華看到令牌,又是一怔,擡頭看着英親王妃。
“這是當年你皇祖母傳給我的,如今就傳給你了。”英親王妃笑着道,“這是王氏的貴女令,曾經王氏一脈,出過帝師,帝師雖然貴在京城,但是威望卻是在江湖。帝師一生無子,臨終前留了這一塊令牌,不過在太后手裡沒動用過,在我手裡也不曾動用過,希望在你手裡也不會有動用的那一日。”
謝芳華知道王氏曾經出過帝師,但是到不知道貴女令,更不知道它的作用了。
“帝師密言,一令出,百令應,風月變,天地暗。”英親王妃聲音不高不低地補充,“所以,不到萬不得已,貴女令輕易動不得。華丫頭,你可要謹記。”
謝芳華頓時覺得手中這塊牌子極重,就如德慈太后留給林太妃轉交她的賀禮一樣沉得壓手。
她隱約有些明白今天英親王妃叫這些宗室親眷來觀敬茶禮的目的了,英親王和她趁機拿出兩塊令牌,不說有敲山震虎的目的,也是有告訴所有人的意思。她是英親王府的兒媳婦,若是想動她,許爰掂量掂量。
或者說,針對的不是這些人,而是藉由這些人的眼睛和嘴巴,傳出去,讓高坐金鑾殿上的皇帝和如今穩坐東宮的監國太子知曉,打消某些想法。
兩位長輩,秦錚的父母,對秦錚之愛,愛屋及烏到了如斯地步,可見對她的愛重。
從大婚到今日敬茶,已經不止一次,她覺得自己的選擇再正確不過。
她牢牢地攥住了自己的幸福,堅定地邁出了這一步,得到的遠遠比失去的要多的多。
她的眼睛有些微潮地看着英親王妃,重重地點了點頭。
“好孩子!”英親王伸手將她從蒲團上拽起來,溫和慈愛含着淚地笑看着他,“你皇祖母最喜歡錚兒,咱們府中的佛堂裡敬着她的牌位,稍後讓錚兒帶你去給她上一炷香。”
謝芳華應聲。
英親王妃迴轉頭,看向劉側妃和秦浩、盧雪瑩,對她笑着道,“這三位我就不用介紹了,你都是認識的。”
謝芳華對三人點頭見禮,“劉側妃,大哥,大嫂!”
劉側妃笑着點頭,命人送上她準備的禮物,是一套首飾。
秦浩臉色即便極力地忍着,但是依然不太好看,點了點頭,“弟妹!”,也拿出了禮物,是一副字畫。
盧雪瑩卻是笑着上前一步,打量謝芳華,笑道,“弟妹真是漂亮,自從我嫁過來王府後,沒人做伴,就盼着你進府呢!”話落,拿出一盒古棋。
謝芳華仔細地看了她一眼,發現她受了很多,臉上拍了一層粉,但是也擋不住體虛之態,依照她的醫術看來,應該是少眠多夢陰陽失衡之狀,就是疲憊太過,有了虧損,她隱隱想起外面的傳聞,暗暗明白了怎麼回事兒,對她笑笑,“嫂子進門的早,以後還要多多照應我。”
盧雪瑩笑着點頭。
侍畫、侍墨當前地上給三人的禮。
“嫂子!”秦憐此時湊上前來,對謝芳華伸手,“我的禮呢?”
秦傾也湊過來,伸出手,“還有我,還有我。”
“你一邊去,你又不是親的,來湊什麼熱鬧。”秦憐趕秦傾。
秦傾仰脖,“我雖然不是親的,但也是小叔子。”
謝芳華看着二人好笑,回頭看了侍畫、侍墨一眼,二人立即遞上二人的禮物。給秦憐的是一本釀酒的秘方,給秦傾的是一本孤本的真跡。
二人拿到手,頓時歡喜不已,都算是投其所好。
“這兩個孩子!”英親王妃忍不住笑了,揮手讓他們倆閃開,牽起謝芳華的手,開始給她介紹宗室親眷。
走了一圈,謝芳華將宗室親眷都給認了個七七八八。
顯然英親王妃今日請這些人來觀敬茶禮,提前跟她哥哥謝墨含應該是打過招呼了,所以,相應的來這些人的禮都給備下了,禮分毫不失。
一圈禮事畢,英親王和英親王妃吩咐擺午膳。
英親王、英親王妃坐在主位,左邊分別坐了秦錚、謝芳華、秦憐、秦傾等人,右邊分別坐了劉側妃、秦浩、盧雪瑩等人。
一頓飯雖然吃得不是其樂融融,但也是氣氛融洽,即便秦浩心中不滿,但也沒太敢表現出來。
飯後,英親王妃趕人,催促二人去祠堂給德慈太后上香,之後讓他們回去歇着。
秦錚沒意見,伸手拉了謝芳華,出了正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