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瞅了秦錚一眼,站着沒動。
秦錚看着她,眸光明滅,半響後,閉上眼睛道,“孃親這裡的是火炕,冬天燒了火,整個炕都是暖的,比我們落梅居的牀好多了,我們今日出去吹了一肚子的冷風,如今躺躺能驅散幾分寒氣。”
謝芳華撇開頭,在漠北待了八年,漠北的風一年四季地吹,這麼點兒的寒氣她還不懼。
再說,這裡是英親王妃的屋子,秦錚能在這裡隨意躺着,她怎麼能和他一起躺?就算春蘭跟着英親王妃走了,貼身侍候英親王妃的頭等婢女也都隨着她去了左相府,下等的打掃洗涮丫鬟不敢跨進門檻,屋中除了秦錚再無一人,但她也不能真躺上去,像什麼話!
秦錚等了半響,沒見她動靜,睜開眼睛,瞧着她忽然樂了。
謝芳華莫名其妙地看着他。
“我娘一直誇你乖巧,但凡見到你的人都說你規矩本分。有時候我看着你,幾乎也與他們一樣認爲了。”秦錚盯着她,“今日你扔出的那一劍,別說獵狐,就是殺人也足夠了。”
謝芳華縮了縮眼眸,想着他突然說這樣的話是什麼意思?
秦錚重新閉上眼睛,“你既然天不怕地不怕?還懼怕這土炕?躺上來又如何?”
謝芳華轉過身子,不再理會他。
“還是說你怕我?”秦錚又道。
謝芳華覺得他今日大約被盧雪瑩刺激得狠了,攢動他娘帶着一衆夫人去左相府給庶長子提親還不夠,如今還有些火沒發出去,衝她來了。她雖然是他的貼身婢女,可沒必要受他的餘氣,於是彎身抱起地上的小白狐和紫貂擡步往外走去。
秦錚躺在炕上,聽到她腳步聲離開,倒沒阻止。
謝芳華出了幽蘭苑,迎面碰到了急匆匆走來的秦浩,若不是謝芳華躲得快,二人恐怕會撞到一起。秦浩腳步猛地頓住,攸地看向已經躲在一旁的謝芳華。
那一雙酷似英親王的眸子一瞬間極爲凌厲。
謝芳華神『色』不動,平靜地瞅了他一眼,微微彎身,算是給他見禮。
秦浩盯着她看了片刻,似乎才認出她的身份,眸中的凌厲緩緩褪去,對她和聲微笑,“原來是聽音姑娘!你懷裡抱的可是今日獵到的白狐和紫貂?”
謝芳華點點頭。
“我也有一個貼身婢女,她叫依夢,聽音姑娘有空的話可以去我的院子裡找她坐坐。她脾氣『性』情極好,你們定然合得來。”秦浩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遞給謝芳華,“賞你了。”
謝芳華避開他的手。俗話說,君子無故,玉不去身。這玉佩一看就價值不菲,秦浩憑什麼對她出手闊綽?這玉佩別說她還看不上,就算看上了也不能收。
“嗯?怎麼不接?”秦浩看着她。
謝芳華搖搖頭,扭身離開。
秦浩忽然錯前一步攔住她,盯着她清淡的眉目,語氣較之剛纔更爲和緩,“你是怕二弟怪罪?別怕,一塊玉佩而已,你不說,他不知道。”
謝芳華退後一步,今日收了他的玉佩不說,明日是不是就幫他做事兒了?
“嫌棄我賞給你的禮輕?”秦浩盯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眸如一潭深湖,任她怎麼看也看不清楚裡面的情緒,他湊近一步,低聲道,“這可是我出生時父王賞給我的紫香玉。它的價值足足值五千兩黃金。”
謝芳華皺了皺眉,又後退一步。
“二弟真的讓你如此害怕?連我的賞賜也不敢收?”秦浩忽然收了笑意。
“大哥,你覺得做我的貼身婢女只值五千兩黃金?”秦錚的聲音忽然從內院傳來。
秦浩一驚,猛地擡頭。
謝芳華也扭回頭,只見秦錚不知何時從裡屋出來,正抱着肩膀懶洋洋地靠在門框上往門口看來,看那姿勢,顯然看了有一會兒了。能耐的是他竟然一直沒驚擾出半絲動靜。
秦浩臉『色』變幻了片刻,忽然收了玉佩入懷,溫和一笑,“二弟,還是你的眼光好,選的婢女連五千兩黃金的玉佩都不爲所動。若是我院子裡那個,早就見錢眼開了。”
秦錚挑了挑眉,清冷地道,“看來爹沒將我的話傳給大哥知道。”
“什麼話?”秦浩笑問。
“大哥以後還是少招惹我的聽音,萬一招惹了,你少了胳膊腿,別怪我沒提醒。”秦錚鬆開抱在一起的胳膊,彈了彈衣服上被壓出的褶皺,向門口走來。
秦浩眉頭豎了豎,對秦錚的警告不以爲然,笑道,“都在一個府裡面住着,低頭不見擡頭見。二弟處處針對爲兄也就罷了,連個婢女爲兄如今也惹不得了嗎?”
“她是啞巴,脾氣差勁,更讓人不知道的是她有失心瘋。”秦錚來到秦浩面前,湊近他,邪魅地道,“若是她失心瘋發作,死傷可就難論了。”頓了頓,又道,“我是爲大哥好,你不領情而已。”
秦浩看着他,又掃了謝芳華一眼,顯然不信。
“聽音,發個瘋,讓大公子瞧瞧。”秦錚退開一步,對謝芳華吩咐。
謝芳華心裡翻了個白眼,他們兄弟鬥法,憑什麼牽扯她?懶得理會,轉頭就走。
秦浩揚了揚眉,看向秦錚。
秦錚輕輕笑了,眼底那層冰封也因了他的輕笑染了兩分光影,他對秦浩道,“大哥看清楚了!她是不是你能招惹的,掂量掂量自己的斤兩,別新媳『婦』還沒進門,你就廢了。到時候爹哭姨娘嚎,都晚了。”
秦浩臉『色』驟然冷了下來。
秦錚譏諷地笑了一聲,沿着謝芳華離開的腳步,向落梅居而去。
二人一前一後,不多時,身影便被迴廊擋住不見。
秦浩袖中的拳頭攥了攥,一陣冷風吹來,他束髮的玉簪被吹掉,整齊的頭髮鬆散開,他並不理會,沉沉地站在那裡。
“大公子,您……頭髮散了。”一個書童模樣的人匆匆跑來,見到他的模樣一驚。
秦浩轉頭看向他。
那書童被他陰沉的神『色』一駭,立即退後一步,垂下頭,低聲道,“您別在這裡和二公子置氣了,快些想辦法吧!王妃協同長公主的兒媳,永康侯府的夫人,右相夫人,還有謝府的兩位夫人已經到了左相府了。再拿不出辦法,您只能娶了那盧小姐了。”
“娶了又如何?”秦浩聲音冷木。
那書童擡起頭,瞅了他一眼,急聲道,“這京城誰人不知道盧小姐一直以來心儀二公子?如今她惹怒了二公子,二公子就要將她嫁給您。您若是真娶了他,以後這京中指不定多少人笑話您呢。”
秦浩聞言面上的神『色』更是寒了幾分,“他今日騎出去的馬是流雲駒和紅棕金,我派出去的人在他回府半個時辰後才趕回來送消息。如今我就算進宮找父王,也來不及阻止王妃了,又有什麼辦法?”話落,他沉怒道,“盧雪瑩這個愚蠢無知的『婦』人,自己做了蠢事兒,倒牽扯上了我。”
那書童立即道,“就算王爺不能阻止,您也得趕緊把消息送去讓他知道啊。也許能阻止也說不定。”
秦浩壓下怒意,彎身去撿地上的玉簪。
那書童眼見他的動作,立即快一步搶先將玉簪撿起來遞給了他。
秦浩接了玉簪,將鬆散的頭髮慢慢地用簪子固定住,剛剛短時間的『亂』態已經不見,又恢復了一絲不苟通體整潔的做派,之後,他掃了一眼英親王妃的幽蘭苑,冷冽地扯動了一下嘴角,扭頭離開。
“大公子,您要去哪裡?”那書童立即跟上他。
“進宮見皇上!”秦浩道。
那書童一怔,隨即一喜,這事兒英親王阻止不了,還有皇上能阻止。
主僕二人很快就離開了英親王府。
秦浩帶着他的書童前腳出了英親王府,守門的小廝便有人將消息送到了秦錚的面前。
秦錚和謝芳華剛回到幽蘭苑,還沒進門,聞言便頓住腳步,漆黑的眸子涌了涌。
謝芳華回頭看了他一眼,秦錚有張良計,秦浩有過牆梯。他讓英親王妃帶着貴裔圈子裡身份尊貴的夫人前往左相府提親,他便進宮去見皇上。這一局棋,誰輸誰贏還真不一定。
皇上若是不贊同這門親事兒,秦浩去求,也許便順手推舟答應了他。畢竟是左相府的女兒,朝堂上的官員相互結親也要在不動『亂』朝綱的前提下。
只要皇上金口一開,英親王妃也要靠後站,這親事兒自然是不成了。
“看什麼?你以爲他找皇上就管用?”秦錚瞥了一眼謝芳華,冷叱了一聲。
謝芳華看不慣他這副囂張狂妄的脾『性』,這個天底下皇上最大,他不管用,還有誰管用?
“皇上也不是最大。皇土上面不是還有蒼天?皇土下面不是還有閻王?”秦錚邁進門口,順手扯了一支開得分外料峭的紅梅枝,辣手摧花毫不手軟,半絲不憐惜千金一株的梅樹。
謝芳華眉頭動了動,這話可算是大逆不道了,可是從秦錚口中說出來,也不違和。不過蒼天能管今日的事兒?閻王如今閒得發慌難道要從地下上來管管不成?
“公子,聽音,你們回來得正好,新換的湯『藥』煎好了,聽音正好現在喝。”聽言從廚房冒出頭,看到二人一喜。
秦錚將手裡折斷的梅花枝遞給謝芳華,“拿着它喝『藥』就不覺得苦了。”
謝芳華躲開他,向小廚房走去。
秦錚擡手輕輕一甩,梅枝便穩穩地『插』入了謝芳華的後衣領裡,他霸道地道,“別人給的東西你都可以不要,我給的不能不要。”
謝芳華伸手拽掉梅枝,拿在手裡,回頭瞪了他一眼。
秦錚驀地心情極好,對聽言招手,“你過來!”
聽言愣了愣,連忙將『藥』碗遞給謝芳華,顛顛跑到了秦錚面前。
秦錚揹着手悠閒地對他道,“你現在放消息出去,說左相府的盧雪瑩小姐和英親王府的大公子秦浩情篤意濃,暗中私定終身,英親王妃察覺,不想丟了英親王和左相的臉面,前去左相府提親了。”
聽言呆了呆。
秦錚轉了個身,拽住一棵梅樹的枝椏輕輕踮腳,轉眼間便跳上了梅樹的樹幹,穩穩坐好,翹着二郎腿又吩咐,“再給皇后娘娘身邊的安嬤嬤遞個話,就說無名山雖然毀了,但秦鈺若想順暢回京還是極難,左相等人必定不會善罷甘休。要想制住左相,打蛇要打七寸,他的官路上找不到把柄,不如就從內宅入手。”
聽言更是呆怔。
秦錚揪了兩朵梅花打在聽言腦袋上,訓道,“如此呆板,怎麼跟在我身邊好好活了這麼多年沒被人弄死。還不快去!”
“是,我這就去。”聽言被打醒,回過神來,立即跑出了落梅居。
秦錚悠哉地倚着樹幹坐着,盛開的梅花中,他身影與梅花一般散發着如火如荼的豔『色』。
謝芳華揹着身子,蹙着眉,在小廚房喝了一碗湯『藥』後,擦了嘴角回過身,正看到這樣的秦錚。腦中徒然蹦出一句話來。
半簾詩畫醉煙柳,國『色』傾城花滿樓。
秦錚的人和他的容貌無疑是漂亮的,若說這京城裡還有誰可以與他一較高下,恐怕也就是那個前些日子火燒宮闈被降罪貶黜去漠北的傳言皇室裡面長得最好看的皇四子秦鈺了。
“我這院子的風水難道容易養呆子?”秦錚姿態閒適地看着謝芳華微怔的模樣揚眉。
謝芳華收斂視線,擡步向屋中走去。
“你也該去看看你那兩盆仙客來了,可別一日不料理,不小心就死了。”秦錚道。
謝芳華腳步頓時加快,不多時就進了屋。見兩盆仙客來完好地擺在窗臺上,才鬆了一口氣。這兩個祖宗還真是不能死了,否則英親王妃明日過來見到,指不定如何心疼,她心疼倒也礙不着她,但是真若因爲心疼花而教起她養花經來,她定然難捱。兩日前就因爲有一個葉子蔫了,她便與她叨叨半個時辰,最後看她要睡着,才放過她。
秦錚在外面清楚地看到她站在窗前鬆了一口氣的模樣,偏過頭,嘴角彎了彎。
謝芳華轉身去生火爐,將鐵壺灌滿水坐在爐子上燒着。
這時,院外傳來一陣腳步聲。
謝芳華扭頭看去,只見喜順大管家帶着三個小廝打扮的人走進了落梅居,三人服飾都是上好的緞面,比尋常小廝穿戴看着要好。手中都抱了一個布包,布包的帶子系得緊,看不見裡面裹着的東西,姿態都是小心謹慎,生怕弄壞,想來是貴重之物。
“聽言?”喜順走進來,到了院中,沒見到有人迎出來,不由喊了一聲。
聽言不在,自然不會答話。
喜順又喊了兩遍,還是不見人,便改口喊,“聽音姑娘?”
謝芳華見他顯然沒看到坐在樹上悠閒得不知道在幹什麼的秦錚,而秦錚明明聽見了,也沒打算下樹,更沒吱聲,她只能挑開門簾走了出去。
“哎呦,聽音姑娘你在啊?二公子呢?帶着聽言出去了?”喜順一喜,對她熱嘮地問。
謝芳華不搖頭也不點頭,只對他笑了笑。他是這府裡的大管家,他老婆是春蘭。人家熱嘮,她自然不會不給面子甩冷臉。
喜順問完了,似乎纔想起她不會說話,一拍腦門,“你看,我這記『性』越來越不好了,總是忘記你不能說話的事兒。”話落,對身後一指,說明來意,“這三個人分別是永康侯府,戶部尚書府,禮部尚書府三位公子的小廝,被打發過來給二公子送東西。”
謝芳華瞭然,原來布包裡面包的是秦錚打賭贏的皮子。
“二公子不在,你在也一樣,快將東西收了吧!”喜順催促她。
謝芳華點點頭,伸手去接。三人立即將懷裡的布包遞給她。三個布包放在一起,沉甸甸的。依照她對白狐和紫貂皮的瞭解,每個布包裡定然不少於兩塊,有的怕是有三塊。
“小人是永康侯府小侯爺跟前行走的長隨,我家小侯爺給錚二公子四塊皮子。兩塊白狐的皮子,兩塊紫貂的皮子。”一個小廝恭敬地說道。
“小人是戶部尚書府的人,程銘公子跟前辦事兒,我家公子給錚二公子兩塊白狐的皮子,一塊紫貂的皮子。”一個小廝也恭敬地道。
“小人是禮部尚書府的人,宋方公子跟前侍候,我家公子給錚二公子一塊白狐的皮子,兩塊紫貂的皮子。”剩下的一個小廝道。
謝芳華對三人點點頭,大家的公子們雖然都紈絝好玩不務正業,但是在這個圈子裡還是很講信用的。打賭輸了,給的東西只多不少。
喜順已經習慣了謝芳華不是那種見了好東西就喜形於『色』的主,當着外人的面,他自然也不會奉承自家的二公子厲害,竟然打賭贏了幾位公子府中收藏的好皮子。見三人說了該說的話,便與謝芳華又寒暄了兩句,帶着人便出去了。
自始至終,他和那三人都沒發現秦錚就坐在距離他們不遠處的那顆樹上。
謝芳華抱着布包往屋裡走。
秦錚歪在樹幹上想着什麼,依然沒動靜,也沒打算下樹的意思。
謝芳華回了房間,將三個布包放在桌案上,自己坐在椅子上倒了一杯茶來喝。
一盞茶喝完,喜順又出現在了落梅居,這次身後跟了五六個人,人人手裡也是抱了個大包裹。
謝芳華從那五六個人中瞅見了侍書,坐着沒動。
“聽音姑娘,你再出來一趟,忠勇侯府的世子派人送來了賭注。再來接一趟吧。”喜順走到門口,沒見謝芳華出房,站在門口喊。
謝芳華站起身,走到門口,挑開簾幕,做了個請的姿勢。
喜順猶豫了一下,對身後的人道,“我們二公子這裡侍候的人少,勞煩幾位隨我將東西放進屋子吧!謝世子送來的東西有些多,聽音姑娘一個人接不過來。”
侍書點點頭。
喜順帶着人進了屋。
喜順前腳走,侍書走在他身後,在進門口的時候,他揮袖擦了擦額頭的汗,順着珠簾晃動的間隙將一個紙條交到了門口站着的謝芳華手裡。
謝芳華趁着後面的人陸續往裡面走的空隙,低頭瞅了一眼。
紙條上寫着剛剛宮裡傳出消息,皇上對爺爺說今年務必讓她參加宮宴。
她擡起頭,掃見秦錚跳下了樹,手攥緊,完好的紙條剎那成了紙灰,她鬆開手,本來不多的灰燼順着門外吹進來的風轉眼間便消散了。
“侍書,你家世子這是將府裡收藏的所有皮『毛』都拿來我這裡了吧?”秦錚彈彈身上落下的梅花瓣,向屋中走來。
喜順聞言頓時回身,驚詫地喊了一聲,“二公子?”
侍書也是一驚,想着進這府裡的時候他雖然與英親王府的大管家試探知道秦錚不在,但給小姐紙條的時候還是小心謹慎,不知道錚二公子可否看到了。後背驚出了一層冷汗,但是他到底自小在謝墨含身邊長大,很快就鎮定地回話,“回錚二公子,因爲這幾年西北的舅老爺每年都送來幾塊好皮『毛』,從多年前就沒斷過。所以,我們府裡庫房收着的皮『毛』多,這隻送來三分之一不到。”
“有個漠北的舅舅就是好,替我謝謝你家世子了。”秦錚進了屋,不客氣地道。
侍書點點頭,“各類皮『毛』都有,白狐、火狐、白貂、紫貂、雪豹,還有漠北獨特產的一種寒羊的皮『毛』,每一樣都有幾塊。共計五十塊。”
秦錚點頭,勾了勾嘴角,“未來幾年我家聽音都用之不盡了。”
謝芳華移開門口,火爐上鐵壺的水燒開了,她走過去拿下來,將熱水裝入暖壺裡。
侍書不敢再看謝芳華,見跟隨他來的人放下皮『毛』,對秦錚告辭。
秦錚拿了櫥櫃上擺設的一個精緻的小玉佛遞給他,“這是法佛寺主持開過光的,給你家世子帶回去吧!”
“小人代我家世子謝錚二公子。”侍書連忙小心地接了。法佛寺的主持佛法高深,雖然就在距離京城幾十裡地外的法佛寺修行,但是很難得到他親手開光的物件。他家老侯爺寧信祖宗的祠堂也不信佛道,他家世子自然也不進寺去求。據說就算身份高貴的人去求,也要講究佛緣,輕易得不到。如今錚二公子送了這麼一個,能保佑世子平安自然是極好。老侯爺就算見了不喜,也不會說什麼。
“這個給你把玩吧!”秦錚又隨手拿出一個小型的玉扇子遞給侍書。
侍書猶豫了一下,便恭敬地接了。錚二公子向來行事全憑喜好,高興了隨手大方賞人,不高興了就要人腦袋。如今給他這兩樣物事兒,顯然是高興,應該是沒見到他悄悄遞給小姐的紙條,暗暗鬆了一口氣,笑着告辭。
秦錚擺擺手,放他離開。
喜順感嘆忠勇侯府的世子出手大方,五十塊上等的皮『毛』,價值怎麼也要十萬兩,就這麼輕輕給了二公子做了賭注,而二公子也不含糊,拿了法佛寺主持開光的玉佛做了回禮。玉佛本身雖然不值太多錢,但法佛寺主持開過光的玉佛就不一樣了。如今那主持已經洗手專心禮佛,再不擔凡塵俗事,這玉佛更是再難求。有市無價。
“看來我來晚了。”李沐清的聲音伴隨着腳步聲從院外傳來。
秦錚扭回頭向外看。
謝芳華也向窗外看去,只見李沐清走在前面,三個人跟在後面。兩個人抱了個包裹,一個人抱了個托盤。包裹很大,兩個小廝拿得費力,托盤也不小,裝滿了東西,用錦綢蓋着。
喜順還沒離開,眼睛不由得又睜大了幾分。
“也不是太晚,你這麼閒嗎?親自過來了?”秦錚揚眉。
李沐清挑簾子進屋,溫和地道,“今日左右無事兒,不如就過來一趟。”說着,見到屋中堆了幾乎半個屋子的東西,不由笑了,“我們和子歸兄比不了,漠北距離雪山近,皮『毛』產得多些是當然。”頓了頓,又道,“這麼多皮『毛』,就算做十件斗篷也夠了。怎麼穿得完?”
“武衛將軍只有一個妹妹,妹妹早年亡了,多照顧外甥外甥女是應該。”秦錚道,“一年穿不完兩年穿,兩年穿不完慢慢穿。”
李沐清眸光閃了閃,掃了謝芳華一眼,又道,“我只帶來了六塊皮子,倒是趕上我娘回府,知道打賭的事情後,在府裡的庫房裡挑選了兩套頭面首飾,說送給你的聽音姑娘。另外還從她的藏書中拿來了一本奇聞趣事的孤本,說閒餘時間聊以解悶,我便一同帶來了。”
秦錚看着他,“你娘回府了?這麼快?左相府的事情你可問了?”
李沐清笑了,“自然問了。”
秦錚眼皮翹起,“怎麼說?”
“你對自己出手難道還沒自信?”李沐清看着他,見他不屑地扯動嘴角,他坐下身,緩緩道,“我娘說,她們剛到左相府沒多久,皇后娘娘便派人下了賜婚的懿旨。倒是省了說媒的事兒了。”
秦錚親手給他倒了一杯茶,等着他繼續說。
李沐清品了一口茶,微微一笑,“皇后娘娘既然先一步下了懿旨,你大哥就算跑進宮見皇上,皇上得到消息晚了,也不能再下旨駁回皇后的懿旨,皇后的嫡親四皇子本來就被貶黜去了漠北,如今皇上若是下旨駁了她的懿旨,傳揚出去,就是帝后失和,於朝綱宮闈都不利。皇上對皇后還是有着很重的情誼,哪怕宮裡兩宮的寵妃分擔去了一半寵愛,但她還是皇后。皇上只要不想廢后,自然不會那麼做,只能駁了你大哥的請求。”
“他請求什麼?總不會是見了皇上請求別讓他娶左相府的小姐。”秦錚問。
“自然不是,他還不傻,就算他出身英親王府,但總歸是庶長子,一個庶長子去御前秉承不想娶左相府的嫡出小姐,豈不是打左相的臉面?就算左相不樂意將女兒嫁給他,也不會不惱。”李沐清如閒話家常一般地道,“他是去求娶忠勇侯府的小姐,請皇上賜婚。”
秦錚眸光驟然一冷,“忠勇侯府只有一位小姐,他想求娶誰?”
李沐清看了他一眼,“既然忠勇侯府只有一位小姐,他求娶的自然就是那一位。謝氏雖然是大族,但是能稱之爲忠勇侯府的也就是那一家一門一戶而已。旁支族親的府邸籠統地被稱呼個謝府。他求娶的可不是謝小姐,而是忠勇侯府的小姐。”
誰都知道謝府的小姐多了去了,而忠勇侯府的小姐就一個。
秦錚聲音攸地沉暗,冷叱道,“他一個庶子也配!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李沐清打量他的神『色』,溫和地分析,“雖然他的庶出身份配不上忠勇侯府的小姐,但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常年纏綿病榻,多病多災,多年來,足不出戶,據說甚至連她的閨閣院落都不怎麼踏出,也只每月去給忠勇侯請一次安,每次請安還要蒙上厚厚的面紗,恐防受風。日日院中瀰漫着『藥』味,別說這京中無人見過她,就是忠勇侯府見過她臉面的人怕是都少。很多人甚至都忘記了忠勇侯府還有一個小姐的事兒。如今她已經及笄,卻無人上門提親。你說,這樣的忠勇侯府小姐,體弱至此,如今有人求娶,就算身份差些,又如何配不上?他雖然是庶子,但如今也是朝中官員,有英親王扶持,就算求皇上賜婚有點兒逾越,但也不算礦外。若不是有皇后先一步派人去左相府下了懿旨,給他賜了婚,這事兒沒準還真成了。”
秦錚冷笑一聲,“他倒是好打算,不得罪左相,還拖上忠勇侯,讓左相府對上忠勇侯府。成了他就避開了左相府,不成的話,也落不到錯處,忠勇侯府的小姐不是誰都能娶到的,左右都是高門貴女。”
李沐清點頭,誠懇地道,“這些年你一直與英親王作對,如今可知道對你沒好處了?”
“與他作對又如何?”秦錚不以爲然。
“他對你失望,在你的刺激下,更是煞費苦心栽培秦浩這個庶長子。即便英親王想讓秦浩眼界高遠,擺脫王府,闖出一番天地,但是秦浩呢?被教導這麼久,侵染了很多東西,該學的不該學的,怕是都學了,都是一個爹,出身一個王府,他甘心退讓?能不起心思奪以後的爵位?”李沐清嘆了口氣,“英親王什麼都好,就是這事兒上犯了糊塗。”
秦錚譏諷地道,“退讓?本來就不是他的,註定沒有,何來退?”
“就怕他不這麼覺得!”李沐清又抿了一口茶,“他雖然佔個庶,但也佔了個長字。”
秦錚放下茶盞,“鐺”地一聲,茶杯磕在桌子上發出響聲,他面無表情地道,“自古先嫡後長。除非他殺了我,但是他還沒這個本事。”
李沐清笑笑,不再繼續這個話題,“其實秦浩去宮裡見皇上的時候並不晚,較皇后得到消息還早了一步,但是可惜趕得巧了,今日皇上不只招了英親王、忠勇侯、永康侯、左右相,連六部的官員也都招了議事。他被擋在了宣正殿外面待了一會兒才被召見,剛出口請求,皇上還沒和忠勇侯商議,便聽說皇后給左相府下了懿旨,也就作罷了。”
“將這些人都叫進宮,又出了什麼大事兒?”秦錚不甚關心地道。
“你可知道無名山被毀的消息?”李沐清看着他。
“知道一點兒。”秦錚頷首。
李沐清盯着他看了片刻,『揉』『揉』額頭,失笑道,“我猜你也早就知道了,可是口風卻緊,連我們幾個人也瞞着。半個月前你要啓程去漠北,是不是就因爲知曉了這事兒?”
“嗯,有那麼點兒原因。”秦錚不願多說。
李沐清也不強求他多說,平和地道,“無名山被毀的消息傳開了,四皇子不久前據說到了無名山,那裡已經被夷平,沒有地方落腳。他只能落腳在了武衛將軍戍邊的軍中,等待皇上示下。這京中誰家府裡沒幾個隱衛放在外面打探消息?這樣一來,無名山被毀的消息自然就藏不住了。”
“無名山存在了兩百八十年,也該毀了。”秦錚道。
李沐清端着茶杯的手傾了傾,“這話你若是讓皇上聽到,你就完了。”
秦錚勾了勾脣,想起什麼,瞬間愉悅起來,笑道,“皇叔本來捂着消息,等隱衛探得情況再做定論,如今不過半個月,就被抖摟了出來。他可見識到他臣子們的強大了。不知道作何感想?”
“皇上心中定然不舒服,但最讓他頭疼的如今怕是四皇子秦鈺的問題。”李沐清道,“無名山被毀了,秦鈺不可能再去那裡闖什麼幽冥地獄歷練了,若是就這樣招他回來吧。左相一衆人斷然不同意。”
“他們好不容易將他弄倒弄走,同意他好模好樣的回來才見鬼。”秦錚冷哼一聲,“你瞧着,用不了明日,怕是就會傳出四皇子命硬克了無名山的言論,左相等人誓必請旨嚴懲他。他想回京沒那麼容易。”
“所以,你正是因爲料到了這點兒,纔拿這個說動了皇后幫忙給左相府下了懿旨?”李沐清問。
“左相一力死諫貶黜了秦鈺,皇后心中對左相府早憋着氣了。我不過是給她個機會報仇。”秦錚懶洋洋地靠在椅背上。
“這些年我算是知道了,得罪誰也不能得罪你。”李沐清站起身,“英親王怕是快回來了,應該會過來找你,這齣戲我可不想看,告辭了。”
“慢走!不送了。”秦錚揮揮手。
“我多給你送了幾樣東西,你是不是改日請我吃個飯?”李沐清掃了謝芳華一眼問。
“等她什麼時候不把糖和鹽再弄混,我就請你吃一頓飯。”秦錚這回倒大方了。
“原來如此!”李沐清恍然,笑道,“一言爲定。”
秦錚叩了兩下桌面,算做擊掌。
李沐清出了屋子,外面等候的兩名小廝見他出來連忙跟上,不多時,離開了落梅居。
二人說話自然沒避開謝芳華,秦錚不避開她,李沐清似乎也沒有意見,旁若無人地與秦錚說了半響話,謝芳華就在屋中聽了個清清楚楚,一字不差。
無名山被毀,有朝一日捂不住天下皆知,這是她早就預料到的。
皇帝雖然是天,但是子民太多,臣子太多,有心有能力有勢力的臣子更多。捂得住一時,捂不住一輩子,這也正常。
短短半個月,皇帝派去無名山打探的人騎最快的馬日夜兼程恐怕也就剛到那。
若是明日外面傳出四皇子秦鈺命硬克了無名山的話來,大臣們煽風點火,說他如此命硬,今日克皇室的背椅無名山,明日便是克江山皇權,皇帝又該如何決斷?
殺了他?
恐怕不可能!皇帝還不至於老而昏聵,他還沒到那地步,也不昏庸。
讓他回京?
左相爲首的一衆人自然反對。
“在想什麼?想秦鈺?”秦錚忽然盯着她問。
謝芳華瞅了他一眼,點點頭。
秦錚嗤了一聲,“他有什麼好想的?女人『性』體,行事軟弱婆媽,否則至於被趕出京?就算死在漠北,爺也不會爲他可惜那一條命。”
謝芳華看着他,人家不就是搶了他一個會做菜的廚娘?他至於記仇到恨不得他死?
秦錚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十歲的時候,法佛寺的主持給我和他同時批了命。說將來我們倆人搶一個媳『婦』兒。你說我該不該恨不得他死?”
謝芳華呆了一下,若是奪妻之恨,到也應該恨,可也不該這麼早就恨上了吧?
“所以,他最好滾得遠遠的,死得遠遠的,永遠別在我面前出現。”秦錚咬牙道。
謝芳華對他有些無語,扭過頭往火爐裡添炭火,秦錚如此霸道張狂,做事毫不手軟,秦鈺若如他說的像個女人,行事軟弱婆媽,他們兩個『性』情可是天大的區別,怎麼會同時喜歡一個女人?
不過也不關她的事兒!
“你這一輩子都是我的女人了,若是將來見了秦鈺,不準喜歡他,知道嗎?”秦錚看着謝芳華警告,語氣有些嚴厲。
謝芳華當沒聽見。
秦錚看着她的神『色』,冷哼一聲,“就算你喜歡他也不管用,我照樣將你圈在我的院子裡。他若是來奪,我就砍死他,你若是想跑,我就砍斷你的胳膊腿。”
謝芳華覺得這個人才是真的有失心瘋的病症,該好好治治。
“記住我的話。”秦錚盯着她。
謝芳華看了他一眼,英親王妃那麼柔弱的『性』子,怎麼生了這麼個張狂霸道的兒子?
秦錚見她聽進去了,驀地笑了,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養神。陽光『射』進格子窗,落下斑駁條框的窗影,打在他的臉上,棱棱角角。
謝芳華想着果然人不可貌相,這樣看秦錚,他安靜的模樣明明就是一個錦繡堆裡成長的漂亮貴公子,不禁風雨摧折的模樣,但是殊不知,偏偏他內裡有着人鬼共怒的邪惡。
她正撇嘴,不遠處傳來腳步聲,腳步聲急促,踏得極重,顯示來人極其憤怒。
李沐清料得不錯,英親王找上門來了!
謝芳華站起身,往裡屋走去,她可不想看父子二人大戰,以免殃及池魚。
“走什麼?好好給我坐着!”秦錚閉着眼睛不睜開,知道謝芳華的動作出聲阻止她。
謝芳華頓住腳步,向外看了一眼,只見晴朗的天空驟然陰沉,忽然飄落下星星點點的雪花,英親王腳步一波一波地迎着點點雪花衝進了院子,她擡手拿了小方凳放在火爐邊,坐了下來。
她雖然不畏冷,但也不會挨着凍看戲,總要讓自己舒服些。
不多時,英親王便來到了門口,簾幕啪啦一聲挑開,他一眼就看到了懶洋洋躺在背椅上閉目養神的秦錚,怒氣騰地就爆發出來,“秦錚,你做的好事兒!”
“爹,青天白日的,我若是做什麼好事兒,也該和我的聽音關上門,怎麼會讓您這麼輕易地就闖進來?”秦錚睜開眼睛。
謝芳華聞言險些吐血。他還是人不是人?葷話張口就來!
英親王一噎,這時也看到了坐在火爐邊的謝芳華,對她猛地一揮手,“你滾出去!”
謝芳華被他掌風打來,挽着青絲的珠翠簪子“啪”地一聲掉到了地毯上,身上綾羅錦繡的綢緞飄了飄,就連袖子都擺了擺,而她的身子卻懶散地坐着紋絲沒動。
南秦皇室一脈傳承下來,文治武功都是不錯,歷代帝王宗室子孫也都學文習武,所以,才能兩百七十八年不衰。
英親王自然是有武功的,而且還不錯!所以,這一掌氣怒之下帶了五分勁道。
但是令他意外的是,那個看起來柔弱纖細的女子不但沒被她掌風打得凳倒人摔,而且還穩穩地坐着,更難得的是,面上平靜,毫無慌『亂』和驚懼。
英親王氣怒僵住,不由仔細打量謝芳華,這一打量,便定在她的眼睛上,有些移不開。
謝芳華微微縮了縮眼眸,想着十多日前英親王來了落梅居的時候,也是這樣看着她的眼睛,如今又是這樣,這其中不知道有什麼隱情?她低下頭,垂下眼睫,不想讓他再探究。
“爹,回神了?您有一個王妃,兩個側妃,四位侍妾,三個通房。大兒子都十九了,二兒子過年就十七了。大女兒出嫁了一個,二女兒在宮裡也快及笄了。三女兒十二歲,四女兒九歲,五女兒剛五歲。一把年紀了,還盯着兒子的貼身婢女看,您覺得您像話嗎?”秦錚拿起桌子上的一個物事兒在英親王的眼前晃了晃。
英親王回過神,一看眼前秦錚拿着的是打掃房間灰塵的雞『毛』撣子,頓時豎眉,怒道,“說的什麼話!我只是覺得她像一個人?”
謝芳華心思一動。
“誰?”秦錚揚眉。
英親王猶豫了一下,“她……”
“算了,我懶得知道,無非是你年輕時候留下的哪段荒誕風流事兒。”秦錚放下雞『毛』撣子,對他警告,“您可看清楚了,我的聽音才十五,做您女兒都嫌小,不是您以爲的什麼人,而是一個跟隨錢家班子侍候唱戲的小啞巴而已,您可別打她的主意,您若是敢打,兒子對您可不客氣。”
英親王怒意成功地又被激起來,“在你的心裡,你爹我就是你以爲的這麼好『色』不堪?”
秦錚聳聳肩,“兒子也不想以爲,但是您告訴我,我該怎麼以爲?秦樓楚館您沒去過?花街柳陌您沒待過?名『妓』憐人您沒捧過?除了王妃,您沒娶一大堆側妃小妾?”
英親王張了張嘴,一句話也反駁不出,只拿眼珠子瞪着秦錚。
“我娘大約快從左相府回來了,您還是趕快去門口迎迎她吧!她辛辛苦苦爲了您,爲了您的家,忙裡忙外打理府中雜事兒不說,還要幫您打理您的兒女,『操』碎了心,夠辛苦了。您沒看見外面下雪了?她出門的時候穿得少,您還不趕緊拿了她愛穿的披風前去疼疼她?沒準她見了您,辛苦和眼淚都咽回了肚子裡,對你溫存體貼一番。”秦錚揮手趕人。
英親王向窗外看了一眼,愣了一下,剛剛他來的時候顯然沒主意,如今可不就是飄了雪了?而且雪花大片大片地落。
“怎麼?您不想去迎我娘?”秦錚見他不動,看着他,“您不去也沒關係,我娘凍一下也沒什麼,不過她本來一肚子的怨氣,回府來第一時間會過來看看他的兒子我好不好,若是看到您又在欺負我,嘖嘖……”
英親王眉『毛』炸了炸,看着秦錚,怒氣發作不出來,也咽不下去。
謝芳華有些爲英親王覺得可憐,生了個秦錚這樣的兒子,也是他的不幸。
好半響,英親王才惱怒地對秦錚道,“你看不上你大哥,覺得我偏疼,從小事兒上找找他的麻煩也就罷了。他總歸和你一樣流着我的血脈,你又何苦非要設計他娶盧勇的女兒?”
秦錚佯裝不懂,“爹在說什麼?我怎麼設計他娶盧勇的女兒了?明明是他欣賞盧小姐,而盧小姐也心儀他,所以,兒子才稟明娘知曉。至於後面的事兒,與我何干?”
“一派胡言,他們何時互相喜歡了?”英親王氣血上涌,“怎麼就與你不相干?若不是你,你娘至於拖了來串門的幾個府邸的夫人去左相府給你大哥提親?皇后娘娘至於聞風下了賜婚的懿旨?”
秦錚更不懂了,疑『惑』地道,“就算是我的原因,這件事兒成了也是爲大哥好啊!左相府的嫡出小姐是誰都能娶的嗎?爹來這裡是對我興師問罪?您是不是忘了,我大哥他是庶子,就算是長子,前面也要掛個庶,若不是我娘帶着一衆夫人登左相府的門檻去求娶,若不是皇后娘娘不下懿旨的話,他怎麼能娶到人家?”
“你……”英親王一噎,見秦錚懵懵不懂的模樣,似乎是真不明白這朝局牽扯後宮又牽扯大臣府邸內院的事兒,但他可不是傻子,不覺得他這個兒子真不懂,憋氣半響,怒道,“你明知道我不想與左相府有牽扯,偏偏推出你大哥娶左相府的女兒,和左相府成了親家,對我們英親王府有什麼好處?”
秦錚眨了眨眼睛,隨意無謂地道,“這又不是我該管的事兒,我哪裡知道?英親王府不是有您在嗎?有您頂着,您頭頂有皇叔恩寵着,能有什麼壞處?”
“你可真是要氣死我!”英親王跺了跺腳,見秦錚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他沒錯不怕他質問發怒的模樣,就算他有錯,他有娘罩着也不怕他的神『色』,別說他能耐大了,打也打不着他,就是打着他,他的王妃還不找他拼命?他猛地甩袖出了房門,丟下一句話,“你最好心中清楚,這英親王府早晚要你繼承,弄敗了它,對你沒好處。”
“兒子清楚得很,父王就放心吧!”秦錚悠悠地道。
謝芳華敏感地注意到秦錚這回沒喊爹,而是稱呼父王。雖然氣他老子,但對於他老子心裡始終認爲他理所當然繼承爵位的心裡還是有着幾分尊重的。只不過被氣了一場,不但沒教訓了兒子,還被兒子反駁得無功而返的英親王自然察覺不到。
英親王很快就離開了落梅居,走得遠了,還能聽到他腳步帶起衣袍颼颼的風聲。
秦錚打贏了勝仗,得意地挑了挑眉,哼起了一首江南小調。
謝芳華心裡暗罵,這個惡人,氣老子被他當做家常便飯了。
不多時,聽言回到了落梅居。
來到門口,他小心翼翼地挑起簾子,抖了抖身上的雪,對秦錚嘻嘻一笑,“公子,您交給我的事兒辦成了。”
秦錚“嗯”了一聲。
“公子,您怎麼都不表揚我?”聽言有些委屈,他今日辦了兩樁大事兒,回來是等着被誇獎的,可是他家公子吱了一聲便沒音了,不甚在意的模樣,枉費他跑得腿都酸了。
“你差點兒辦砸了事兒,還想要表揚?”秦錚瞅着他。
聽言丈二的和尚『摸』不着頭腦,不懂地問,“公子,我哪裡差點兒辦砸了?”
“你給皇后傳遞消息晚了點兒,雖然晚一點兒,但差之毫釐失之千里。若不是今日運氣好,皇上帶着一衆朝臣在宣正殿商議無名山的事兒,我大哥等了一會兒才被召見,皇后有了時間派人去左相府傳賜婚的懿旨,沒準我大哥如今就娶了忠勇侯府的小姐了,哪還如我預料跟左相府的盧雪瑩有了婚約?”秦錚冷哼一聲。
聽言脖子一縮,這麼說他真是差點兒辦砸,嘟囔道,“都是公子您沒說先後順序,我先去往外傳了盧小姐和大公子兩廂傾慕的消息,纔去找線人給皇后娘娘身邊的安嬤嬤遞話。”
秦錚拿起手邊的雞『毛』撣子敲了他腦袋一下,“你的腦袋是幹什麼使的?不會分辨輕重緩急嗎?難道只是爲了長着好看的?”
聽言着着實實捱了一下,小聲道,“不止長着好看,還是爲了喝水、吃飯、說話。”
謝芳華忍不住“噗嗤”一聲笑了。
秦錚又氣又笑,剛要再打聽言,手忽然一僵,猛地向謝芳華看來。
謝芳華笑出聲之後也驚覺過來,立即收了笑意,抿起脣。
聽言也回過味來,驚詫地看着謝芳華,激動地道,“聽音?剛剛是你笑嗎?你剛剛出聲了?你能說話了嗎?”
謝芳華靜靜坐着,不表態。
聽言打量她半響,沒發現問題,回頭看向秦錚求實,“公子,您剛剛聽見了嗎?”
秦錚從謝芳華身上收回視線,慢慢地放下雞『毛』撣子,清淡地道,“你聽錯了。”
他聽錯了?聽言懷疑,見秦錚沒甚波動的樣子,『揉』『揉』腦袋,埋怨道,“都是公子您給我打的,腦袋愈發不好用了。連幻聽也出來了。”
秦錚瞪了他一眼,“你自己腦袋長的不靈光,怨得了誰?滾出去反省去。”
“外面在下雪!”聽言反抗。
“下雪也凍不死你,在院中站着反省一個時辰。”秦錚道。
聽言臉一揮,眼珠子轉了轉,立即道,“公子,我還要負責給聽音煎『藥』,若是我在外面凍一個時辰,手凍僵了,便沒辦法給她煎『藥』了。”
秦錚默了默,擺擺手,“那算了,這一過先記着,她的嗓子什麼時候好了,你什麼時候再罰。”
聽言大喜,大聲道,“是,公子!”
“若是再犯錯,兩罪並罰。”秦錚補充。
聽言的喜『色』收斂了些,連連應聲。瞧見屋中堆滿了東西,好奇地走過去瞅了一眼,驚喜道,“公子,您哪裡弄來這麼多好皮『毛』?”
秦錚掃了一眼堆了半個屋子的東西,“打賭贏的。”
“公子真厲害!”聽言崇拜地拍馬屁,見秦錚不置可否,他道,“公子是要做衣服嗎?我去請繡紡的人來?”
“用她們糟蹋了好東西,不如就聽音動手做吧!”秦錚道。
聽言看向聽音,立即道,“是啊,聽音,你跟王妃學了多日的針線了,自己動手也無礙了吧?前兩年王妃眼睛好的時候,每年都給公子和宮裡的郡主做幾件衣服,這兩年王妃眼睛不太好了,王爺下令不讓她多勞累,公子的衣服才找繡紡的人來做。王妃只做幾塊帕子。”
謝芳華不點頭,聽言說的多日也不過十日而已,她若是沒有底子,十日能學成?
“哎,你不會說話真悶得慌,最好孫太醫這回的『藥』讓你一下子就好起來,那就好了。我和公子能日日與你說話,也不會悶了。”聽言嘆息一聲。
秦錚看着謝芳華,見她對自己做衣服沒什麼興趣的樣子,語調緩慢地道,“就這麼定了。你每日也不用特別抽出時間來,只需要我娘來的時候,利用她教導你的時間,你們一起做這個正好。”
謝芳華站起身,扭頭進了屋,給了他一個背影。
聽言看着裡屋的簾子摔得啪啦啪啦地響,佩服謝芳華,敢給公子甩臉『色』,她比他能耐多了。他可從來不敢給公子甩臉『色』。偷眼看秦錚,見他半點兒惱怒也沒有,不由更是服氣。
謝芳華進了裡屋,躺在貴妃椅上,閉眼休息。
雖說是休息,但更多的是在想今日侍書給她傳來的紙條,他哥哥說今日皇上忽然對爺爺說要她今年春節一定進宮赴宴,這算是下了旨意了,而且她如今也夠了及笄的年齡,自然不能再藏着掖着捂在閨閣裡面了,理當『露』面,除了出府見世面外,也該是被各府相看議親了。這是京中貴裔圈子裡面對成年女子的規矩。他爺爺自然不能再推脫,再推脫下去,就怪異了,會惹得本來不關注她的人對她探究。
若是引得人探究,對忠勇侯府來說,捂了八年,不可能找不到她不在府中的蛛絲馬跡,不是什麼好事兒!
對她來說,也不是什麼好事兒!畢竟一個女子悄無聲息不在府中八年,幹什麼去了?不奇怪嗎?
所以,今年的宮宴她勢必要參加了!不但要參加,還要『露』面於人前。這也是她今年趕在及笄第一年立即毀了無名山脫身回來的一個理由。
不過,今日之所以被皇上想起她,應該不是源於忠勇侯府和她本身受關注。
應該是與秦浩進宮求娶她有關,至於秦浩爲什麼滿京城的女子獨獨選了忠勇侯府的小姐來抵擋左相府,應該正如李沐清所說,是與忠勇侯府的地位,以及她一直傳言體弱多病的身體有關,若是他選別的門第,不夠抵擋左相,若是選別府的小姐,他一個庶子,人家健康的小姐他還配不上。
所以,細論起來,她還是成了這京中那個最適合秦浩推脫左相府的擋箭牌。
成了,他就是忠勇侯府的乘龍快婿,忠勇侯的唯一孫女婿。雖然她體弱多病,但他將來再納幾個稱心如意的妾,得了忠勇侯府的支撐,他的腰桿在英親王府轉眼間就能挺起來,不能越過秦錚,也相差無幾了。
若是不成,他總之不吃虧,被皇上過問了的婚事兒,即便是秦錚這個弟弟幫兄娶妻一力促成的,誰也不敢笑話他。如今弄得皇后下了懿旨,說白了,也是一樣,他也不虧。
就拿今日他出手就賞賜她英親王在他出生時給他的玉佩來說,秦浩自然也是不可小視。
謝芳華『揉』『揉』額頭,她沒回到忠勇侯府,卻是捲入了英親王府的勾心鬥角裡,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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