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站在落梅居門口看着英親王妃帶着人走得沒影,才收回視線。
她不得不承認她從到了英親王府之後心下里是羨慕秦錚的,羨慕他有個好娘,有個可以爲所欲爲總有一個人無限度包容他的母愛。
她兩世榮華富貴,侯門嫡女,生在鐘鳴鼎食之家,簪纓富貴之門,可是卻獨獨缺雙親。
她註定兩世都得不到父母的疼愛。
她垂下頭,看着腳尖,並沒有立即走回去屋裡,寒風中,卻絲毫不覺得冷。
“聽音,多冷的天啊,你還站在外面做什麼?還不趕快回房?”聽言跑出來,催促謝芳華,“王妃都走遠了,你用不着這麼送。”
謝芳華回頭瞅了他一眼,和她年歲差不多的少年凍得哆嗦地說着話。
她忽然想起,他出身在清河崔氏,是英親王妃要過來給秦錚的陪讀,卻成了他名副其實的小奴才,奴待了這麼多年。
清河崔氏的下人都比尋常家的公子身份高一籌,更何況他那日管英親王妃叫小姑姑,顯然不是清河崔氏的下人,而且在她面前嬉皮笑臉,應該是個公子,纔有資格喊王妃姑姑。
聽英親王妃的話音,他應該也是有雙親的,當時他的雙親還不同意,是被硬要過來的。
他自小離開雙親,可曾想家?
“喂,你這眼睛深幽幽地看着我做什麼?怪嚇人的。”聽言後退了一步,膽小地道。
謝芳華撇開視線,望向天空。
聽言納悶地跟着她看向天空,黑漆漆一片,他立即收回視線,見她還在看,不解地問,“黑漆漆的,連個星星都沒有,你在看什麼?有什麼好看的。”
謝芳華不理他,繼續看着。
“喂,你不會是摔傷了公子,害怕不敢回去吧!公子疼你,怎麼會罰你?還是快回去吧!你若是凍着了,染了風寒,我得伺候你們兩個,累死我啊。”聽言勸說她。
謝芳華想不透秦錚這樣的人身邊怎麼養成了這樣性子的聽言,什麼都寫在臉上,高興了就笑,被訓了就哭喪着臉,天天跟個小蜜蜂似的,樂此不疲地做着事情。怕是秦錚現在趕他,他都不想回清河崔氏了。哪有她會想雙親的想法?
“走吧!一會兒公子看你待得久了該出來了。”聽言搓着手催促。
謝芳華點點頭,轉身往回走。
聽言又鑽去了小廚房看着藥鍋。
謝芳華回到屋子,見秦錚歪着椅子上閉着眼睛,呼吸均勻,竟然就這麼睡着了。他的手裡還攥着那張英親王立約的字據,睡得不聲不響,姿勢不舒服,他卻睡得極舒服。她靜站看了他半響,走過去,扯他手裡的紙。
秦錚攸地睜開了眼睛。
謝芳華嚇了一跳。
秦錚鬆了手,又閉上眼睛,懶洋洋地道,“我娘與你說了什麼?”
謝芳華自然不答話。
“不管她說了什麼,你都要記住了,記好了。”秦錚聲音雖然聽起來漫不經心,但裡面卻隱藏了一絲情緒,凝重地道,“這字據我說讓你收着,你就給我收好了,不準丟了,更不準在我要娶媳婦兒的時候拿不出來,知道嗎?”
謝芳華動了動眉毛,點點頭,他今日這麼偉大的手筆拿到了這字據,她自然要給他好好地留着。到時候他娶媳婦兒的時候,給他送上這個作爲賀禮。
秦錚不再說話,繼續又要睡去。
謝芳華推推他,他睜開眼睛,她伸手指了指裡屋,他又閉上眼睛,“懶得動。”
謝芳華看着他,半響,伸手去拽他。
秦錚也不抵抗,被她拽着站起身,半個身子的重量都靠在她身上。
謝芳華暗暗磨了磨牙,艱難地將他半扶半拽地送進了裡屋,剛碰到牀,他便身子一仰,直直地要摔上去,她連忙扶住他,如今腦袋上有一個包,明早再多出一個包來,英親王妃不責問纔怪。
秦錚被她扶着坐在牀沿,半睜着眼睛看着她笑,“聽音,你有什麼心願沒有?”
謝芳華動作一頓,目光動了動,看了他一眼,抿了抿脣。她自然有心願,她的心願就是這一輩子好好地守護住忠勇侯府,哪怕是南秦這個王朝傾塌了,忠勇侯府也要完好地存在。
“看來你是有心願了!”秦錚垂下頭,收了笑,低聲道,“我也有個心願。”
謝芳華挑眉,錚二公子要什麼沒有?還有沒達成的心願?不過也是,人活一世,最難滿足的便是心,很難做到知足,完成了這個心願還有那個心願,總有做不完的事兒。
“給我倒杯水來!”秦錚道。
謝芳華轉身走到桌前,倒了一杯白水遞給他。
秦錚接過來,一口氣喝了,將空杯子遞給她,醉濃濃地道,“困死了,睡覺。”然後慢慢地仰倒在了牀上,閉上了眼睛。
謝芳華見他連外衣都懶得脫,不過她纔不給他動手脫,爲他落下簾帳,扯過杯子蓋上,轉身走了出去。
小廚房的燈依然亮着,聽言在裡面忙活。
謝芳華出了門,來到小廚房,只見聽言靠在火爐邊哈欠連連,火爐上煎着藥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氣,旁邊的桌案上放好了一大罈子煎好的湯藥,都是給她喝的。冬日裡,湯藥煎出來,能放幾日,喝的時候熱一下就行了。可見他今日真是聽了秦錚的話沒閒着。
“聽音?你過來做什麼?公子想吃夜宵了?”聽言見謝芳華來了,立即問。
謝芳華搖搖頭,給他比劃了一個手勢。
“你讓我回屋去睡?”聽言納悶地問。
謝芳華點點頭。
“不行!”聽言擺擺手,“公子的藥我還沒給煎出來,得讓公子一會兒服下一次。”
謝芳華指指自己。
“你幫我煎藥?”聽言眼睛一亮。
謝芳華點點頭,她如今不困,幫他將這藥煎完了沒什麼。
“不用,藥味這麼大,你日日吃藥本來就很辛苦了,還守着煎藥,還是我來吧,我熬得住。”聽言搖搖頭。
謝芳華笑了一下,伸手將他推出了門外,之後關上了門。
聽言在外面餵了兩聲,之後搓着手樂道,“聽音,你可真好,謝謝你了,既然你要幫我,那我就不客氣了,我去睡了啊。”
謝芳華自然不做聲。
聽言立即跑回了自己的屋子裡。
謝芳華蹲下身,坐在火爐前,盯着湯藥,靜靜地看着。
落梅居甚至整個英親王妃都陷入靜寂。
一副藥煎完,謝芳華依然沒睡意,便將第二副藥洗淨,又放在火爐上煎。
既然逼她喝了這麼久的苦藥湯子,秦錚也的確應該嚐嚐苦藥湯子的味道了。
夜深了,外面忽然起了風,風聲呼嘯,吹得門窗刷刷作響。
謝芳華向外看了一眼,收回視線,靠在身後的鍋臺上,閉目眼神。
不多時,外面忽然傳來推門聲。
謝芳華睜開眼睛。
“給我開門!”秦錚的聲音從外面傳來。
謝芳華皺眉,想着這個人不睡覺跑來這裡幹什麼,她站起身,打開了門。
秦錚靠在門框上,冷風嗖嗖,吹得他頭髮散亂,衣服飛揚,整個人掩在暗影裡,有一種說不出的感覺。見她打開門,目光就那麼直勾勾地盯着她。
謝芳華愣了一下,揚眉看着他。
秦錚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垂下眼睫,問道,“藥煎好了嗎?”
謝芳華點點頭。
“我來喝藥!”秦錚道。
謝芳華眼皮翻了翻,讓開了門口。
秦錚走進了小廚房,一屁股坐在謝芳華坐的位置上,對她伸出手。
謝芳華將早先煎好的藥倒了一大碗遞給他,不得不說他來得可真是時候,這藥如今不熱不冷,正好喝。本來她想着他既然睡了就算了,反正腦袋磕了個包而已,也不是大事兒,明早再喝藥也沒什麼,不喝也死不了。可是人家既然追來了廚房,當然要滿足他。
秦錚看着一大碗藥遞到了自己的面前,手僵了僵。
謝芳華往前面又遞出了一截。
秦錚的手指似乎縮了縮,不過又很快僵直。
謝芳華看着他,那日他說從小到大他就沒喝過藥,這回就能試出真假了。
“算了,不喝了,我回去睡覺。”秦錚忽然撤回手,站起了身。
謝芳華快走一步地擋在他面前,打擾了她的清靜,就這麼走了?想得美!
“你真讓我喝了它?”秦錚看着她。
謝芳華不搖頭也不點頭,藥是他來這裡主動要喝的,如何怎麼能怪她?
“你今日的藥喝了沒?”秦錚忽然問。
謝芳華眸光動了動,她還沒喝。
“你既然沒喝,與我一起喝,我就喝。”秦錚道。
謝芳華聞言將藥碗塞進他手裡,轉頭自己倒了一碗藥,放在火爐邊上溫熱。
秦錚看着她,掃見手中的藥,嘴角露出難受的情緒。
謝芳華當沒看見,不多時,藥溫熱了,她端起來,一口氣喝了,之後對他挑眉。
秦錚端着藥碗放到口邊,然後又嫌惡地扭過頭,身子有些僵硬。他似乎想將藥碗扔了,但看到謝芳華看他笑話的神色,又憋了一口氣,猛地將藥碗端起,倒入嘴裡。
喉結滾動,許久,一碗藥終於見了底。
謝芳華看着他,爐火映照下,他清俊的臉色忽明忽暗,忽然,他扔了碗,一下子抱住了謝芳華,謝芳華面色一變,他還抱上癮了是不是?剛要揮手打他,他先一步握住她的手,難受地道,“你最好別動,否則我吐你一身。”
謝芳華果然不動了。
秦錚擁着她,深吸一口氣,又深吸一口氣,再深吸一口氣,氣息極其不規律。
謝芳華臉色黑了紅,紅了黑,不多時,又變得漲紫,傍晚在英親王妃大門口的一幕又被她想了起來,只覺得氣血往上涌了涌。
“原來喝個苦藥湯子也沒有我想象的那麼難,是不是某些事情我若是想做,也不會太難?”秦錚忽然放開她,又坐回了火爐旁的矮凳上,再不見難受的神色。
謝芳華平復自己的情緒,懶得看他一眼,蹲下身看熬着的藥。
秦錚瞅着她,攸地笑了,肯定道,“定不會太難的!”
謝芳華不理會他又在打什麼主意。只想着是不是該聽從哥哥的建議不能繼續留在這裡了,否則的話,秦錚想抱就抱,她能一而再再而三隨便讓他抱的嗎?
若是將來她這個身份傳揚出去……
她雖然打定主意這一輩子不再嫁人,但是也不想把自己忠勇侯府小姐的名聲弄壞。
“你在想什麼?”秦錚忽然湊近她,盯着她的眼睛道。
謝芳華垂下接睫,搖搖頭。
秦錚輕輕哼了一聲。
謝芳華對他指指門口,意思是他該回去睡覺了。真不知道喝醉了酒的人本來已經困成靠着椅子就睡着的樣子了,這麼一會兒怎麼就不睡了?看起來還很精神。
“不困了!等着你。”秦錚搖頭。
謝芳華不再理會他。
小廚房靜了下來,再無人說話,外面的風吹得更烈了。
半個時辰後,謝芳華將第二副藥煎好,收拾妥當,熄滅火爐,看着秦錚。
秦錚懶洋洋地站起身,當先出了小廚房的門。
謝芳華關上門,二人向屋子走去。
來到門口,秦錚忽然提議,“咱們練會兒劍怎麼樣?”
不怎麼樣!謝芳華當沒聽見,邁進了門檻。
秦錚只能跟進了屋,又道,“下棋吧!”
謝芳華直接進了自己的中屋。
秦錚又跟進中屋,見她站在鏡子前接頭髮,湊上前,“要不我們……”
✿ ттkan✿ ¢ ○
謝芳華猛地瞪着他。
秦錚退後一步,懊惱地發作道,“睡覺就睡覺!爺什麼也不做了!睡覺成了吧?”話落,轉身進了自己的裡屋。
珠簾隨着他進入,發出叮鈴悅耳的響聲。
謝芳華扭回頭,披散開頭髮,回到了牀上,落下簾幕躺下。
她剛躺下,秦錚忽然又從裡屋走出來,直奔她的牀前。
謝芳華攸地坐起了身,抓緊簾帳,凌厲地看着他。
秦錚站在牀前頓住腳步,沉默了一會兒,看着她問,“那張字據你收好了嗎?”
謝芳華心中有氣,不言聲。
“我就是再確定一遍,怕你不當回事兒地給胡亂扔了。誰知道你躺下得這麼快?”秦錚嘟囔了一句,安慰她道,“你睡吧!我不擾你了。”話落,轉身又回了屋。
謝芳華等了片刻,聽見裡屋他躺上牀的動靜,才鬆開簾幕,緩緩躺下身。
秦錚這個人,他不但毛病多!還偶爾抽瘋,依她看,他纔是失心瘋偶爾發作!
她正想着,裡屋傳出均勻的呼吸聲。
謝芳華閉上了眼睛,心中暗罵,他不是不困嗎?不是精神嗎?不是還要練劍、下棋嗎?怎麼轉眼就睡了?果然是個瘋子!
平靜下呼吸,不多時,她也睡了過去。
英親王這一日待在書房,一夜無眠,他細細回想着這些年發生的事兒,這麼一想,才恍然地覺得這些年他疏忽了很多事兒,很多本來應該能弄得很明白的事兒,卻稀裡糊塗被他繞過去了。
他自詡算是一個好丈夫,好父親,如今看來,他不算是個好丈夫,也不是個好父親。
英親王書房的燈亮一直亮着沒熄滅。
同樣,劉側妃所居住的西院的燈也一直亮着。
秦浩在大雪過後便去了左相府拜見左相,既然事已成定局,儘管左相府的小姐盧雪瑩不滿意,但是皇后下了懿旨,皇上應許了此事,除非秦浩死了,否則她嫁給他的命運怎麼也不可能更改了。但是秦浩是那麼容易死的嗎?不可能的,英親王寶貝這個長子比他的嫡子更甚,苦心栽培多年,怎麼可能讓旁人伸出手害他?連英親王妃這些年都不動他絲毫。所以,她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
盧雪瑩將自己關在房裡不出來。
左相和左相夫人看得明白這中間的事兒,所以,秦浩剛一登門,左相和夫人便吩咐府中人上下打掃,迎接他,當真是對待準女婿一般地對待他。
秦浩彬彬有禮,面帶笑容,待人和氣,說話談吐不俗,左相夫人雖然不滿意他的身份,但是見此,也對他喜歡了一半,至少是個心裡有主見的,沒有因爲是庶子而自卑,而且如今在戶部任職,聽說快要晉升,有英親王在後面扶持着,左相再幫襯一把,難說將來前途能走多遠?若是他有了前途,庶出又算得了什麼?就算秦錚那個嫡子繼承了英親王的爵位,若是個混不吝沒能耐沒才學的主,也一樣能被他踩在腳底下。
這樣一想,左相夫人心裡便暢快了,愈發覺得秦浩比盧雪瑩自己看上的秦錚更合適她。
左相雖然不如他夫人熱情,但也是面帶笑容,以岳丈的身份和氣地和秦浩敘話。
除了盧雪瑩沒出現外,左相府賓主盡歡。
左相府留了秦浩午膳又留了晚膳,直到深夜,微微薰然的秦浩纔回到了英親王府。
門房給他打開門,他往裡面走,看到英親王書房的燈亮着,不由問,“父王還沒睡?”
門房搖搖頭,低聲道,“王爺今日據說要歇在書房。”
秦浩怔了怔,問道,“王妃又給父王臉色看了?爲了二弟?”
門房向裡面看了一眼,悄悄點點頭。
秦浩微微冷哼一聲,但他的聲音太小,被嗖嗖冷風吹來,擋了個無形,門房自然沒聽見,他擡步往書房走去。
來到書房門口,他對裡面喊了一聲,“父王!”
英親王很快就說了話,“秦浩?”
“是我!”秦浩回話。
“你半夜不睡覺,過來做什麼?”英親王問。
秦浩規矩地回話,“兒子剛從左相府回來,左相留了兒子用膳,吃酒得晚了些。”
英親王沉默了片刻,吩咐道,“既然剛回來,趕緊回去睡吧!”
秦浩見英親王沒有見他的意思,便點頭應聲,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走了一段路,忽然覺得不對,猛地轉回頭。英親王書房的燈依然亮着,雖然剛剛短短几句話,但長久待在他身邊,他還是分辨出幾分與往日的不同。
若是往日,即便再晚,他也會叫他進去問問今日在左相府都做了什麼,左相與他說了什麼,他是怎麼表現的,怎麼回答的。可是如今,他一句話沒問。
當然可以理解成他又被王妃落了臉面,所以心情不好。
但是他總覺不止是這樣,一定還有哪裡不對。尤其是他對他說話的語氣和情緒不對。
這樣一想,他頓時打了個激靈,酒意醒了大半,掃見西院的燈也亮着,他立即擡步向西院走去。
來到西院,他叩了叩門。
有守夜的小婢女立即打開門,見到他深夜來此,頓時驚訝,“大公子?”
秦浩點點頭,“我娘睡了嗎?”
“側妃還沒睡!”小丫頭收起訝異,往日這麼晚的時候,大公子從不出現在這裡。不過想想今日大公子去了左相府,午膳和晚膳都派人回來傳話說不回府了,如今大約是和側妃商量什麼事情,連忙去屋裡稟告。
劉側妃本來無心睡眠,侍候她的婢女陪着她說話,如今聽聞秦浩回來了,而且來了她這裡,立即吩咐,“快請大公子進來!”
門打開,秦浩進了屋。
劉側妃看着他,面上神色這纔好轉了些,他的兒子雖然不及秦錚長得面向好,但是貴在有才華。這京中的貴裔公子裡面,論起有才華,他兒子當算是排在前面的,讓她這個娘臉上不知道光彩多少。
“孃的氣色不太好,怎麼這麼晚還沒睡?”秦浩坐下身,撤掉披風,出聲詢問。
劉側妃憋了一口氣,努努嘴,“還不是正院那人和落梅居那個小子惹事兒。”
“他們又怎麼了?”秦浩問。
劉側妃知道秦浩今日不在府中,而且府中又封鎖了消息,自然還不知道英親王府大門口鬧的那一場,只得將過程簡述了一遍,尤其是秦錚要挾英親王寫了字據立約重點說了。
秦浩聞言沉默不語,臉色有些難看。
劉側妃臉色更是難看,氣悶道,“他自己不要盧雪瑩,推給了你,也就罷了。明明知道宮裡的皇上和咱們府的王爺定會不放過他的婚事兒,總要過問的,但是如今竟然要挾王爺寫了字據。他是想做什麼?”
“他心裡定然是有喜歡的人了。而且還一定是皇上和父王不准許他娶的。”秦浩思量片刻,沉聲道。
“他?”劉側妃一怔,脫口問,“她連左相府的嫡出小姐都看不上,他能喜歡誰?”
秦浩嗤笑一聲,早已經不見在左相府的恭敬小心,冷嘲道,“左相府的小姐又不是什麼一等一的好女子,他看不上有什麼奇怪?”
劉側妃又怔了一下。
秦浩收斂神色,冷漠地道,“論起門第來,左相府不及右相府尊貴,不及永康侯府勳貴,不及翰林大學士府清貴,不及監察御史府寵貴,不及忠勇侯府富貴。”
劉側妃回過了些神,嘆了口氣,“的確不及這幾家,但左相府也是能和這幾家一起平起平坐的。你能娶盧雪瑩,也已經不錯了。”
“我差點兒便能娶成忠勇侯府的小姐。”秦浩道。
劉側妃頓時不滿,“忠勇侯府的門第是高,甚至揪起根源,連南秦皇室的發源蹤跡也不及謝氏,但是忠勇侯府的小姐到底是個病秧子,娶回來豈不晦氣?肩不能提,手不能挑,門第身份好又頂什麼用?哪裡如左相府的小姐,人家文武雙全。”
“娘沒見過忠勇侯府的小姐,不過是傳言她病弱而已,事實到底如何,也不好說。”秦浩看了劉側妃一眼,緩緩道。
劉側妃頓時訝異,“你是說這裡面有隱情?”
“有沒有隱情我不知道,但是總歸不會沒有文章。”秦浩到底是在英親王身邊被栽培多年的,自然不會人云亦云,凡事善於思考,“難道忠勇侯府的小姐真的病得連人都不能見?可是她生下來一直長到幾歲,都沒聽說她有什麼難症不是?忠勇侯那年的壽辰,她可是露過一面的,當時兒子也遠遠地見了一眼。”
“你這麼說倒是有幾分道理。”劉側妃點點頭。
“可惜,趕上了無名山被毀的消息傳進京中,皇上召集朝臣議事,我官職還是太低,被擋在了外面等候,便叫皇后趁機去了左相府,這事情到底讓二弟做成了。”秦浩道。
“事已至此,別想那些了。你今日不是去了左相府了嗎?這時候纔回來,左相和左相夫人待你如何?”劉側妃還是最關心這個,雖然秦錚搗亂將盧雪瑩推給了她兒子,但她還是對這樁婚事兒滿意的,若非如此,盧雪瑩眼裡只看得見個秦錚,看不見他兒子,怎麼能攀上左相府這門婚事兒。
“待我很好!”秦浩道。
“有多好?怎麼個好法?對你仕途可有幫助?”劉側妃立即問。
秦浩點點頭,“事已成定局,左相和夫人是明白人,我們只能栓在一條線上了。雖然皇上有意要提拔我,但是如今秦鈺在漠北軍營等待皇上定奪處置,這一場大雪下得又大,不少地方受了雪災,摺子如雪花一般地堆在玉案上,怕是年前想不到我的升遷之事。但是左相透露了,年後定然上摺子升我的職。”
劉側妃鬆了一口氣,“距離過年還有半個月了,也就是半個月的事兒了。也快了。”
秦浩點點頭。
劉側妃從左相府待秦浩的態度來看,讓她心裡總算安慰些,問道,“那盧雪瑩呢?”
秦浩淡漠地道,“沒出來見面!”
“她是準備議親待嫁的姑娘,自然不宜再出來見你。”劉側妃道。
秦浩冷笑一聲,“她是不願意嫁我!”
“她不願意這事兒也是板上釘釘的事兒!由不得她。”劉側妃看着秦浩,寬慰道,“你別往心裡去,女人嘛,還不就是那麼回事兒,等她被你娶進門,無論在孃家如何金尊玉貴,但是嫁了丈夫,就是以夫爲天,屆時你說了算,她不得不聽你的。”
秦浩倒是不以爲意,站起身,“娘早些休息吧!我回去了。”
劉側妃看看天色,已經子夜過了,她有心不想讓他奔波再回自己的院子,讓他歇在她隔壁的廂房,但是想到雖然私下他喊她娘,但是外人面前也是叫一聲側妃,而是叫王妃母妃。深夜留宿,雖是親子,但到底不合禮數,傳出去對他仕途不好,也就作罷,囑咐他慢些走。
秦浩出了西院,走回自己的院子。出門口時,他回頭看了一眼,只見劉側妃倚門送他,他目光暖了暖。以前他一直想着爲何他沒秦錚好命託生在王妃的肚子裡,如今他不那麼想了。沒有好命怕什麼?他想得到的一樣能得到。
謝芳華睡得正熟,忽然聽到窗外傳來一絲動靜,閉着的眼睛瞬間睜開了。
“公子!”一個黑影站在窗外,低低喊了一聲。
秦錚在裡屋細微地“嗯”了一聲。
謝芳華向裡屋看了一眼,原來秦錚一樣警醒,深夜而來,外面的人幾乎無聲無息,屏息的功夫顯然不次於她的言宸。看來有要事稟告了。
“大公子午時去了左相府,左相和夫人留了午膳和晚膳,晚膳之後,左相又在書房裡和大公子敘話。大公子半個時辰前回了府,先去了王爺的書房,王爺沒見,他又去了西院,與劉側妃敘話半個時辰,如今回了自己的院子。”外面人用極低的聲音稟告。
秦錚又“嗯”了一聲。
“王妃今日晚上從公子這裡回去之後,吩咐人撤回了查暗市的線人,同時也派人給清河崔氏那邊傳了話,下令不必再查了。”外面人又道。
秦錚又“嗯”了一聲。
“除了王妃之外,還有幾股勢力在查暗市,屬下發現其中有兩股勢力來自皇宮。”窗外人說道這裡,轉頭看向謝芳華這邊的屋子,似乎有所猶豫。
“無礙,繼續說!”秦錚聲音淡淡的,剛睡醒,有些低沉。
“屬下覺得,應該是來自皇上和皇后。”窗外人道,“但是似乎也與王妃和咱們一樣,蛛絲馬跡不曾查到,皇上怕是會對聽音姑娘心中會有想法,皇后也是。”
謝芳華眯了眯眼睛,她沒想到連皇上和皇后也查她這麼個秦錚身邊的小人物了。
秦錚靜默片刻,吩咐道,“你想辦法給皇宮的勢力那邊略微的透露一點兒消息,就說她是我隱衛營的人,自小培養,不過趁機被我給個身份帶在了身邊抵擋別人不停地給我送女人而已。”
“公子?”外面人驚訝。
謝芳華聞言也驚訝了,秦錚這是在幫她遮掩?將她的身份劃入自己的陣營?不讓皇上再針對她?若說她是秦錚隱衛營的人,那麼很好解釋她以前的空白了。
對於在暗市抹白了她的身份之事,應該是言宸在她被秦錚劫入英親王府之後做的。因爲她被秦錚要在身邊,四周的視線霎時對她聚來,她啞女的身份不止引人注目,她的背景來歷更會被人所查,若想不被人查到蛛絲馬跡,只能全部都抹去,這雖然最引人懷疑,但也最有效。可是她沒想到連皇上、皇后也驚動了來查她。
到底是秦錚的身份太重要,還是因爲盧雪瑩被秦錚爲了她一怒之下推給秦浩引了皇帝對她的徹查。不管如何,得皇帝的注意,不是好事兒。
“皇上會信嗎?”外面人又問。
“英親王府有隱衛,嫡子有隱衛營,可以私屬監管,聽音只礙着我,不礙着皇權,皇叔有什麼不信的?”秦錚聲音平靜,“就算他不信,他目前也沒有過多的經歷去更深地查她,他還有更重要的事兒,比如秦鈺,比如雪災。”
外面人點點頭,“屬下稍後就放出消息去。”
秦錚應了一聲。
外面人似乎再沒事兒可稟,見秦錚再沒什麼吩咐,他撤退了下去。
裡屋的秦錚坐起身,似乎爲自己倒了杯水,喝了之後又躺回了牀上。
謝芳華睜着眼睛看着棚頂,秦錚應該料到她醒來了,雖然二人交談聲音小,但誓必會讓有武功的她聽見,可是他還是沒避着她。一時間有些莫名的情緒堵在她心口,不上不下。
秦錚不多時便又睡了去,均勻的呼吸聲傳出。
謝芳華久久無睡意,快天明時,方纔睡着。
謝芳華再度醒來,已經天色大亮,外面吹了一夜的冷風停了,屋中生了火爐,極其溫暖,她坐起身,挑開簾幕看了一眼,這個時辰怕是連早飯的時辰都過了。
她穿戴妥當下了牀,攏好頭髮,走出裡屋,正碰到秦錚和聽言二人拿着劍回來,秦錚一身清爽,聽言滿頭大汗,她挑眉看着二人。
“睡醒了?”秦錚問。
謝芳華點點頭,不明白他是怎麼出的門,半絲動靜沒驚擾她。
“聽音啊,你可醒了,公子說昨日你爲了幫我煎藥,熬夜太晚,今日睡得沉了,他爲了不驚擾你睡覺,從窗子出的門,拉了我去練劍。我多日不陪公子練了,如今胳膊都快擡不起來了。”聽言抱着劍對謝芳華訴苦。
謝芳華見聽言如從奔波了多少路趕回來的一般,實在有些慘,忍不住笑了笑。
“你竟然還笑?”聽言頓時不滿地道,“你的武功是怎麼練的?我真是懷疑了,我自小陪公子一塊兒長大,每日陪他練武,可是與公子比起來,我還是差得遠,每次都在他手下過不了幾招,而你就不同了,竟然能和公子對打,還能挑掉公子的玉佩……”
“不說話沒人拿你當啞巴!”秦錚對聽言揮揮手。
聽言立即縮了縮脖子,拖着疲憊的腿一步三晃地走回自己的屋子。
“既然醒了就去做飯了,下了早課燕亭他們會來,今日勢必要在這裡用膳了。”秦錚進了屋,放下劍,對謝芳華吩咐了一句。
謝芳華看着他,燕亭他們又來?做什麼?
“我娘給我去上書房告了傷假,他們自然是要來看我的。”秦錚道。
謝芳華點點頭,簡單洗漱,之後去了廚房。
秦錚徑自洗漱,之後自己梳了頭髮,也來到廚房幫她燒火。
果然不出秦錚所料,半個時辰後,燕亭、李沐清、謝墨含、程銘、宋方,還有三個謝芳華沒見過的少年來到了落梅居。
聽言聞到聲,連忙迎了出去給衆人見禮。
“秦錚兄?真磕壞了腦袋下不來牀了?”燕亭是不怎麼相信秦錚摔一跤能摔壞的。
“沒有,我家公子在小廚房。”聽言立即道。
“哦?”燕亭來了興趣,掃見小廚房冒着煙,有隱隱菜香傳出,立即轉道走去。
“燕小侯爺,您們還是進屋等着我家公子吧!我家公子稍後就回屋。”聽言不想讓着這些年看到公子燒火的樣子,這會毀了他的形象,連忙阻止。
燕亭扒拉開他,“我看他在小廚房做什麼?你該幹嘛幹嘛去,不用管我們了。”
聽言阻止不了,只能讓他去。
李沐清、謝墨含對看一眼,也跟着燕亭去了小廚房。
謝芳華自然聽到了外面的聲音,知道燕亭等人來了,她正炒着菜,看了一眼秦錚,秦錚跟沒聽見似的,依然蹲在竈膛邊,專心地燒着火。既然他都不在意別人進來看,她更是不需介意了。便也不理會。
“咦?秦錚兄,不會吧?你……你竟然在燒火?”燕亭來到門口,往裡面看了一眼,頓時大叫起來,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錚。
李沐清、謝墨含等人來到,看到裡面的情形,也都齊齊愣了。
秦錚擡頭看了他們一眼,尋常地揮手,“你們若想今日留在這裡吃飯,就去屋子裡等着,若不想去等着,可以進來幫我燒火。”
燕亭頓時擺手,“我可不會燒火!”話落,他回頭問,“你們會嗎?”
幾人齊齊搖頭,“不會!”
“果然不愧是秦錚兄,都說君子遠庖廚,你這根本就不是君子嘛!”燕亭道。
秦錚冷哼一聲,顯然對君子之說不屑一顧。
“聞着味道挺香,不知道吃起來怎麼樣?”燕亭吸了吸鼻子看着謝芳華說道。
秦錚掃了他一眼,沒說話。
燕亭回頭看向那三個謝芳華沒見過的少年道,“你們三個可真是有口福,往日不見你們空閒,今日跟着我們來了,竟然就能吃到聽音姑娘做的菜。”
“她就是聽音姑娘嗎?”一個陌生的少年好奇地打量謝芳華。
“是啊!聽音姑娘,他們三個人今日不止是來看秦錚兄,可是爲了來看你的。你轉過身來,讓他們看看。我說你長得一般,他們三人還不信,說既然一般,爲何外面的人將你說得跟天仙似的?還說秦錚兄看上的婢女,怎麼可能一般了?定然極美。”燕亭對謝芳華道。
謝芳華彷彿沒聽見,頭也不回一個。
那三個人等着她回頭,等了半響,不見人家轉過身,只看到一個背影,只覺得分外窈窕纖細,身穿綾羅綢緞下廚也不覺得沾染油煙氣,不由更是好奇。
“喂,聽音姑娘,你給給面子嘛!”燕亭不滿地道。
“要面子回你家鍋裡炒去!”秦錚瞪了燕亭一眼。
燕亭頓時乾乾一笑,回頭對三人道,“看見了吧!我說的沒錯吧!什麼主子找什麼樣的婢女,這個聽音姑娘脾氣可大着呢,跟秦錚兄一個樣,眼睛在天上,想理誰就理誰,想不理誰就不理誰。”
那三人不說話,但心裡卻也是認同燕亭的話了。
“走吧!你們沒看到聽音姑娘和秦錚兄正忙着做菜不得分心嗎?別鬧了,我們進屋裡等着吧!”謝墨含說話了,他最不願意妹妹被人觀賞,可是她如今身份在這,也沒辦法。
“不錯,我們也幫不上什麼忙,進屋吧!”李沐清道。
幾人齊齊點頭,向屋子走去。
燕亭卻沒有離開,而是站在門口,看着裡面,對秦錚說着話,“今日早朝將對秦鈺的安置確定了。皇上念其早先貶黜秦鈺出京時說過的話,他闖出無名山的九堂煉獄便回京恢復宗籍和身份。但是如今無名山毀了,他沒什麼煉獄可闖,算是他的劫數由無名山抵擋了一半。也就是抵一半的罪責。恢復他的宗籍和四皇子的身份,但是將其留在漠北軍中服役。”
秦錚點點頭,顯然早有預料,並不意外。
“左相和一衆朝臣都同意了皇上的決定,聖旨已經下了,皇上派了身邊的親信帶着聖旨前往漠北。騎快馬日夜兼程,過年的時候應該能到達漠北戍邊的軍中。”燕亭又道,“這回他真是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回京了,皇上沒定日期,可能是一年,也可能是兩年,也可能是三五七八年。”
秦錚哼了一聲,“他最好一輩子別回來!”
燕亭看着他,怪異道,“你不會還記得法佛寺那老和尚給你們批的命吧?”
秦錚看了他一眼,“記得!”
燕亭一拍腦門,哀呼道,“秦鈺這回倒了黴,又有你這麼盼着他不得好活。他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回來嘍!”
秦錚扔了一把乾柴進竈膛裡,沒說話。
“喂,聽音姑娘,你知道今日多出這三個人都是誰嗎?”燕亭不再與秦錚說話,而是對謝芳華道,“他們三人的身份可是不低啊。你看,你的名聲已經多大了,他們三個如今終於都受不住來瞧你了。”
謝芳華不理會燕亭。
燕亭習慣了她的態度,也不計較,繼續道,“反正你也不會說話,不能跟我說想知道,其實心裡一定想知道的吧?我就好心告訴你吧!他們三個分別是翰林王大學士的次子王蕪,監察鄭御史的長子鄭譯,太妃跟前撫養的八皇子秦傾。”
謝芳華炒菜的手頓了頓,沒想到這三人的來頭還挺大。
朝中自古以來,都是多個派系林立。
有左相這樣不安穩鋒芒畢露的派系,也有右相這樣中立保全的派系,更有忠勇侯府、永康侯府這樣世家勳貴謹慎求存的派系,還有英親王這樣保皇得皇室器重的派系,便也有檢察院、御史臺、翰林院、大理寺這樣實權清貴的清流派系。
派系越多,皇上越樂見其成。帝王不需要他的臣子都是一種聲音,一個腔調。
所以,隨着皇子成年,皇上日漸變老,朝中的各府邸官員和所在的官職便敏感起來。
尤其是四皇子秦鈺被踢出京城,這京中的水便更深了些。
官員們的官職,也決定了府中子女的交往圈子。
但是舉南秦京城,獨有一家不怕與各種官員府邸的人交往,那麼就是英親王府。
哪怕是皇子,或者是宗室王爺、郡王等皇親,更甚至是朝中各官員子弟。
英親王得皇權器重,自然不需要站隊,別人想拉攏,哪怕皇后想拉攏,也拉攏不來。更何況後宮其她人了。三皇子的生母是倚翠宮的柳妃,五皇子的生母是玉芙宮的沈妃。這兩位是後宮與皇后分一杯羹的皇帝寵妃。又有成年皇子傍身,所以,四皇子出京後,她們也算是贏了一籌。但是這段時間,沒聽到關於兩宮和兩位皇子的傳聞,可見適時地在低調。
除了三皇子、五皇子外,皇帝還有三位小皇子,分別是八皇子,十一皇子,十三皇子。八皇子剛剛十四歲,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分別十歲和七歲。
八皇子母妃身份雖然是貴妃,但是母族無背景,是從個平民女子選上去的,也許因爲容貌太好,太得寵,從平民女子到貴妃一步登天,惹了后妃嫉妒,所以,在生八皇子的時候被人禍害丟了命。林太妃憐惜八皇子,抱去了身邊撫養,才安然長大。
十一皇子和十三皇子均由嬪所生,母親依然安在,但是身份到底低微,沒有人扶持。
宮中如今沒有太后,林太妃資格最老,連帶着八皇子的身份也是尊貴。可是他無母族背景,林太妃不參與后妃爭鬥和朝堂的事情,他也就不被皇后和柳妃、沈妃盯在眼裡了。
所以,他能跟監察御史的長子和翰林大學士的次子一同走動來這裡看秦錚也不稀奇。
他不像是三皇子、五皇子,因爲有私心,到底不敢拉幫結派,與誰明面交好,甚至別人都不會謹慎交往的英親王府,反而對於他們來說更是謹慎幾分,連門也不輕易來。
“喂,秦錚兄,你的聽音可真是了不得,她聽到這三個人的身份,連個表情都沒有。”燕亭走進小廚房,站在謝芳華身邊,側頭打量她半響,敬佩地道。
秦錚拿起一根乾柴向他砸去。
燕亭立即後退了兩步躲開,看向秦錚,“你幹嘛打我?”
“離她遠點兒。”秦錚臉色有些難看。
燕亭頓時意會,嘿嘿笑了兩聲,露出瞭解的表情,“你放心,我不會打你的聽音的主意。她不過是個悶葫蘆而已,也就你喜歡。我不會喜歡她的。”
“記住你的話!”秦錚臉色稍霽。
“當然會記住!我什麼時候說話不算數過?”燕亭揚了揚眉,走近秦錚,躍躍欲試地道,“來,讓我燒兩把!我也學學!將來娶了媳婦兒,我也要她下廚,我給她燒火。”
秦錚立即讓開了身。
燕亭沒想到秦錚這麼好說話,拍拍他肩膀,“好兄弟,你可真給面子。”話落,他往裡面扔了幾根柴火,一下子將火苗壓死了,他頓時傻眼,問秦錚,“怎麼辦?”
“你放得乾柴太多了,拿出來!”秦錚道。
燕亭連忙將乾柴抽出來幾根,但火苗還是不着,他又看着秦錚。
秦錚道,“用嘴吹?”
燕亭立即爬下身子,腦袋湊近竈膛,深吸一口氣,又使勁吐出。
頓時竈膛裡嗡地一聲,一股火苗竄了出來。
燕亭“啊”地叫了一聲,捂住眼睛,滾出了老遠。
謝芳華偏頭看他,只見他滾到了水缸邊,好半響才鬆開捂着眼睛的手,雖然躲得快,額前的頭髮被燒掉了一縷,兩隻手沾了灰,他又將灰蹭到了臉上,頓時將白淨的臉弄得五花三道,她心中好笑,收回視線,順帶看了秦錚一眼。
只見秦錚嘴角不着痕跡地彎起,顯然燕亭遭難,他心情愉快。
謝芳華想着他一定是故意的!故意耍燕亭!
燕亭經過這個教訓,恐怕這輩子都不願意踏進廚房了,燒火更不用想了!
這個惡人!
“喂,秦錚兄,你可真夠意思,欺負我不會燒火嗎?”燕亭顯然也回過味來了。
秦錚無辜地看着他,“我第一次燒火的時候也和你一樣。”
“是嗎?”燕亭懷疑地看着他。
秦錚點點頭,一本正經地道,“做什麼事情都不是那麼容易的,你以爲燒火做飯容易?若是這麼想,你就錯了!這個最難!”
燕亭吐了一口氣,拽拽被燒焦了的一縷頭髮,站起身,在水缸裡照了照,泄氣道,“當真如此,果然是不容易啊!”
“所以,下次再吃飯,別挑食糟蹋飯菜了!只要能熟的東西,都不錯了。”秦錚道。
燕亭認同地點點頭。
“聽言!”秦錚教訓完人,對外面喊了一聲。
“公子!”聽言本來在正屋侍候客人茶水,聞言立即跑來了小廚房。
“帶燕小侯爺去洗漱!他的衣服不能穿了,將我新做的衣服給他拿一件換上。”秦錚吩咐。
“好嘞!”聽言看着燕亭,對他狼狽的樣子在心裡笑了一番,連忙做了個請的姿勢。
燕亭灰頭土臉地出了小廚房,一邊走,一邊給身上拍灰。
秦錚在他走後,慢悠悠地拿了乾柴,慢悠悠地放進了竈膛裡,裡面的火滅着,冒着煙,他用燒火棍將底灰挑起,露出紅紅的炭火,乾柴遭遇炭火,立即着了起來。
謝芳華想着論起不是人,非秦錚莫屬了!欺負人欺負得這麼讓人抓不到把柄的,也該對他豎起大拇指了。誰要做他仇敵,倒黴了。
不多時,最後一盤菜炒好,謝芳華盛在盤子裡,走到清水盆洗手。
秦錚拾掇利索炭火用底灰埋了竈膛,站起身,也淨了手。
二人一人端着一個托盤,裡面各放置了四個菜,向正屋走去。
聽言聞聲立即出來挑開門簾。
“好香!”李沐清讚了一句。
“吃到嘴裡才知道好不好吃,只香不管用。”謝墨含暗暗想着,她的妹妹離京八年,他還擔心回來之後不適應京中的大家閨秀生活,如今看來是不用擔心了。沒用忠勇侯府私下費工夫培養,秦錚便大明大擺地培養了,千金小姐一般的婢女,舉南秦再挑不出第二個來。
程銘、宋方點點頭。
燕亭已經收拾妥當,他比秦錚稍微矮一些,秦錚的衣服穿在他身上略顯長,他不滿地看着端着菜進來的秦錚道,“身量長這麼快做什麼?我記得我小時候比你高來着。”
“你這些年沒好好吃飯挑食的原因。”秦錚放下菜。
燕亭頓時沒了話說,他的確挑食得厲害。
八皇子、王蕪、鄭譯三人對於秦錚下廚燒火的動作本來就覺得稀奇了,如今見他竟然親手端菜,眼珠子都睜大了一倍,如今再看他身後跟着進來的謝芳華,三雙眸子一瞬間齊齊露出幾分驚豔來。
有時候,一個女子身上的特別之處掩蓋了她的容貌的時候,她的容貌可以忽略不計。
聽音就是這樣的女子!
讓看到她的人無法說她不美,她的美不在容貌,而在通體的行止和氣度上。
三人對於這樣的她有些意外,又覺得並不意外。
“喂,你們三人小心點兒,可別總是做這副呆樣子,跟沒見過女人似的,仔細秦錚兄發惱,他的聽音被他護得跟寶貝似的,可不是誰都能盯着看錯不開眼睛的。”燕亭提醒三人。
王蕪咳嗽了一聲,首先移開了視線。
鄭譯愣了愣,笑了笑,也移開了視線。
秦傾倒是沒立即離開視線,又盯着她看了一會兒,才轉頭對秦錚說道,“錚哥哥,我聽說她竟然隨手扔了寶劍就能獵到白狐?是這樣嗎?”
秦錚坐下身,“嗯”了一聲。
“那隻白狐呢?”秦傾問。
“和紫貂在外面玩耍。”秦錚對秦傾說話到是多了幾分和氣。
“我剛剛怎麼沒看見?”秦傾立即站起身,走出了門,眼睛掃了一圈院子,對門口站着的聽言問,“在哪呢?”
“應該跑去了後園子玩了,那裡的雪沒打掃。”聽言道。
“走,你帶我去找它們。”秦傾立即吩咐聽言。
聽言看向秦錚。
秦錚掃了秦傾一眼,“先用膳,一會兒飯後你再去看!”
“別呀,錚哥哥,你知道我喜歡白狐,一直想看活的。”秦傾的模樣恨不得立馬看到。
秦錚微微皺眉,隨即掃了一眼去倒水的謝芳華,吩咐道,“聽音,這裡不用你侍候,聽言來侍候,你帶八皇子去找白狐吧!”
謝芳華放下水,點點頭,出了門。
秦傾自然歡喜,連忙跟在她身後。
燕亭睜大眼珠子,不敢置信地看着秦錚,“喂,秦錚兄,往日你都看得緊,今日怎麼就這麼放她單獨陪秦傾出去了?你就不怕那小子喜歡了她?”
秦錚輕哼一聲,“你以爲人人都如你一樣,見個女人就喜歡?”
燕亭一噎,頓時不忿,“我何時見個女人就喜歡了?我不是就喜歡那個……”話要出口,掃見謝墨含蹙眉,立即吞了回去。
“謝謝你們辛苦跑來看我!聽言,拿兩罈好酒來。”秦錚吩咐聽言。
聽言立即應聲去了。
李沐清看着秦錚笑道,“還喝酒?我可聽說了,昨日你在忠勇侯府喝得大醉,回來在門口摔了腦子,喝酒傷腦,你不怕?今日還喝?”
“你們喝,我看着!”秦錚道。
“看來沒摔得太嚴重。”王蕪接過話笑笑。
“那是自然,否則英親王妃早急了!還能除了派人去上書房給他請了假,便沒半點兒聲音傳出了?”鄭譯笑道。
秦錚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不多時,聽言搬來了兩壇酒,一羣人圍坐在桌案前。
這些人均是青春年少,最大的鄭譯和謝墨含也都不過十九。其餘人都年歲相當,十六七歲,可說的話很多,可談的事兒一樣不少,所以,很久就哄哄熱鬧了起來。
謝芳華走出落梅居,走向後園子秦錚每日練劍的院落。
那裡被秦錚封鎖了,除了他練劍,同時裡面也放着他收藏的兵器,任何人不準進入。
秦傾剛踏出秦錚的視線,便膽子大了些,快走兩步,來到了謝芳華面前,將她攔住,仔仔細細地看着她。
謝芳華對他挑眉。
秦錚對她面色端詳半響,才納悶道,“容貌的確很一般啊,爲何外面的人都將你傳得跟天仙似的呢?”
謝芳華自然不言聲。面前的少年眼神清澈,對她只是純粹的打量,她到沒什麼反感。
當年寵冠六宮連皇后都要避其鋒芒的貴妃據說不是什麼傾國傾城的美人。這個少年長得不如秦錚漂亮,但一雙目光倒是如九天清華池裡面的淨水,分外清澈。她見過皇帝,皇帝可沒有這樣的眼睛,他大約隨了他的母親。
“呀,那是小白狐!”秦傾忽然轉過身,驚喜地喊了一聲。
謝芳華擡頭看去,只見一白一紫兩個小身影正在追逐玩耍,她想着畜生果然不知愁滋味,被困在這裡,它們像是找到了安樂窩一樣。
秦傾興奮地看了半響,忽然想起什麼,垂下頭,嘆了口氣,黯然地道,“本來四哥與我說好,今年大雪的時候,他要給我抓一隻活的小白狐回宮將養,但是如今他卻去了漠北。”
謝芳華心思一動,看着他。
“哦,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吧?我是八皇子秦傾,我的四哥是四皇子秦鈺。”秦傾解釋。
謝芳華收回視線,淡淡地點點頭。
------題外話------
今日上牆者:xiaoxuan909,lv3,解元[2015—01—18]“來遲了!id啥也搶不到!阿情,我估計要移情別戀了!容景嘛,是那種處於雲端高陽而我只能仰望膜拜的人,秦錚嘛,撒得了潑,耍得了賴,哄得了母親,氣得了父親,攔得了戲班,扔得了肉包,聽得了勸告,騙得了字據……總之,秦錚的形象,很生活化,說不定,現實之中,就有這麼一個人。阿情,求上牆!我要讓西家的姑娘們知道!哈哈哈!還有,趕緊出版,然後,來張秦錚的q版,然後,我就打算將q頭像,把容景換成秦錚!”
作者有話:親愛的,你移情別戀真的好麼?不過在京門裡是該愛京門的人物哈……昨天我在後臺看到秦錚的訂閱號了。id大戰……你們也太厲害了……恭喜搶到id的親們!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