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孝揚在宮中陪着秦鈺用了膳後,便出了皇宮,直奔大長公主府。
來到大長公主府,守門人一見他來了,恭敬地將他請進回客廳,連忙去稟告大長公主了。
大長公主早已經得到了鄭孝揚隨李沐清進京的消息,她怎麼也沒想到鄭孝揚這些日子其實是沒在暗牢裡關着,而是隨着秦錚出去辦差了。秦錚是誰?能讓他帶出去的人,怎麼能如表象一樣紈絝混賬?
尤其是外面一波波的消息傳進京,且都是轟動天下的大事兒。滎陽鄭氏,絕命李家,青雲關王老將軍的死……等等,這一連串的事兒,這些時日真是攪動得風雲失色。
鄭孝揚在期間扮演了什麼樣的角色,還真是不爲外人道也。
像別人打聽,也打聽不出什麼來。
她前思後想許久,也沒想明白,早先在右相府兄代弟娶的那一樁事兒,實在是讓她對鄭孝揚這混賬不看好,她派人喊來金燕,對她問,“你說這鄭孝揚到底是怎麼回事兒?”
金燕瞅着她,嘆了口氣,“娘,這些年,秦錚表哥是怎麼回事兒?你可明白?”
大長公主一怔,“我們在說鄭孝揚,與他何干?”
金燕又嘆了口氣,“您可有仔細地想想,這鄭二公子可與錚表哥有相像的地方?”
大長公主點頭,“都是混賬。”
金燕無奈地道,“可是真如此嗎?錚表哥如今在朝中在南秦是什麼身份地位?對於南秦江山來說,又有着多大的作用?這些不必女兒說吧!他若是真混賬,皇舅舅臨終前怎麼將地宮令給他不收回?鈺表哥與他握手言和,共御外敵,撐起如今內憂外患的南秦江山?”
大長公主呆了片刻,回過味來,“這倒是。”
金燕無言地看着大長公主,她娘一輩子,只是皇宮裡養大的金絲雀,是名副其實的錦繡公主,在她的心裡,江山向來是男人們的事兒,她只做好一個公主該做的就好了。說到底,還是長公主的身份以及公主府這面圍牆圈住了她的眼界和思想。
“這麼說鄭孝揚也是表面紈絝了?其實是個極有本事的人?”大長公主看着她,“這樣說的話,比他那個兄長,鄭孝純要強多了?”
金燕想起與鄭孝揚見那兩次面時的情形,剛定下婚約,便被他輕薄了,她心中生起羞惱的情緒,但強行壓下,沒好氣地道,“應該是吧,就算有本事,也不是個好東西,只會欺負人。”
大長公主一怔。
金燕自覺失言,她娘好不容易剛對鄭孝揚不那麼反感了,她這樣一說,萬一再看他不順眼,她夾在中間也是作難,便又改了口道,“女兒的意思是,他能得錚表兄青眼相待,得鈺表哥器重,就算混賬些,也自然比鄭孝揚強多了。這些日子,鄭孝純在京中,沒看到什麼才華和作爲。”
大長公主仔細地看了金燕一眼,輕嘆一聲,“娘活了這麼多年,如今看來,論看人,還是不及你。這樣算來,鄭孝純還真不如鄭孝揚。京中是個什麼地方?優秀的年輕俊傑多了去了,他就算在滎陽鄭氏名聲甚響,但到了京城,被一衆公子的才華品貌也給淹沒了,便顯得庸碌無爲了。”
“還是沒真本事,有真本事的人,便是真金,哪裡怕火煉?”金燕道。
大長公主點頭,“說得有理。”話落,又道,“聽說他昨日歇在了右相府,今日睡得快午時了,進宮見皇上了,不知他見完皇上,是先去鄭家在京城的府宅,還是來咱們府宅。”
金燕看了她娘一眼,說道,“應該是先回鄭家府宅吧,畢竟娘您不待見他,他估計怕您再將他趕出去。”
大長公主瞪眼,“我有那般的凶神惡煞嗎?”
“您忘了您早先是怎麼對他的?恨不得吃了他。”金燕看着她道,“當初我攔都攔不住。”
大長公主嘎嘎嘴,有些後悔,“是我眼拙了,當初也是氣瘋了,哪裡想到他不是那樣的人。”話落,她後知後覺地道,“不對,那小子當初是不是下了個套等着我鑽?我把他讓皇上關進了暗牢,正巧他避開了衆人的視線,跟着秦錚出了京城,辦事情去了。”
金燕笑着說,“興許是這樣。”
大長公主頓時生氣道,“這個混賬東西,竟敢利用我,他若是來了,看我不……”
“您如何?”金燕接過她的話。
大長公主話說到一半,頓時一噎,看着金燕,金燕也看着她,母女二人,對視半響後,大長公主泄氣道,“你一心要嫁他,如今看來他還不錯,我能將他如何?”金燕頓時樂了,“娘是刀子嘴豆腐心,心疼女兒,就算他混賬,我一心要嫁,您也不會將他如何的。這些日子不是總去鈺表哥那裡找他討人嗎?”
大長公主聞言剜了她一眼,“說起這個,我就氣,皇上死活不放人,我還以爲他又有了什麼心思。沒想到是交不出人來。”
“您還指着他能有什麼心思呢。”金燕笑了笑,“如今我倒覺得,這樣挺好,我沒有因爲他不喜歡我,不娶我,而因愛生恨,變成李如碧那般的下場。鄭孝揚也是個有趣的人,這一輩子,女兒還能待在京城,在看到他的地方看着他成爲千古帝王,一世偉業,我便知足了。”
“你呀。”大長公主點她腦門,“幸好是想開了,娘以前一直怕你想不開。你後來想開了,又擔心你自己作踐自己。如今鄭孝揚既然是個好的,娘就無論如何也不爲難他了。等先皇一週年後,就爲你們辦了喜事兒,我也能徹底放下這心。”
金燕點點頭。
母女二人正說着話,外面有人來稟告,“大公主,郡主,鄭二公子來了。”
大長公主一愣,立即問,“他是從皇宮裡出來後直接來了這裡?”
“應該是吧。早先您讓小的打聽時,他還是在皇宮的,剛剛來到。”那人道。
大長公主轉頭看向金燕,“這麼說,他沒先去鄭家的府宅?”
“應該是。”金燕點頭,“否則便不會這麼快來了。”
大長公主頓時滿意地道,“這孩子到還像話,沒因爲怕我便不來了。”話落,她走到鏡子前整理儀容,對金燕道,“你快去換身衣服和妝容,我們去見他。”
金燕無言地看着她道,“娘,我這好好的,整理什麼儀容?換什麼衣服?這衣服是今日新換的呢。”
“你這是在家裡尋常穿的衣服,怎麼能見人?”大長公主嗔怪地催促,“快去。”
金燕搖頭,“他邋遢的樣子我都看過,我如今好好的,乾乾淨淨,還怕他看?娘,您就別多此一舉了。我們現在就過去吧。”
“什麼叫多此一舉?你這孩子到底懂不懂?你既然鐵心要嫁給他,俗話說,上趕的不是買賣。你這一臉貼過去,他呢?他是否真對你貼過來了?你要抓住他,就要抓牢些纔是。”大長公主不滿地看着金燕,見她不動,教訓道,“還不快去!”
金燕翻了個白眼,無語半響,才道,“娘,您是不是發熱了?”
“我好好的呢,你少咒我。”大長公主揮手趕她,“快去!別讓我跟你急。”
金燕依舊站着不動。
大長公主從鏡前轉回頭來,對她橫眉怒目。
金燕在她的目光下,到底敗下陣來,無力地道,“好,我這就去,您慢慢打扮吧。”話落,她轉身出了房門。
大長公主見她去了,才收了表情,對鏡整理儀容,對身邊的人問,“嬤嬤,你說我這次去見鄭二公子,是莊重些,讓他對我敬畏好些,還是該慈祥些,既往不咎好些?”
嬤嬤想了想,笑着道,“您是長輩,無論是莊重,還是慈祥,都無礙。他在您面前,也不敢造次。”
“月前,我對他沒鼻子沒臉地訓怒了一場,他不會記恨我吧?”大長公主擔心地問。
嬤嬤搖頭,“這鄭二公子看起來是個聰明人,應該不會記恨您的,若他記恨您,郡主也不依不是?”
大長公主點點頭。
金燕出了大長公主所在的正院,自然沒按照她娘所說去換什麼衣服整理什麼儀容,而是徑直向會客廳去了。
來到會客廳,見鄭孝揚翹着二郎腿,正在喝茶。
她隔着珠簾看着他,這廝竟然有一種風流倜儻俊美秀逸的感覺,任她見慣了京城裡多少俊秀的年輕的公子,也不影響他的出挑。
比之上次見,他雖然還是那一副欠揍的神情,但到底又有些不一樣了,真是活脫脫的醒目。
鄭孝揚一邊喝着茶,一邊看着門口,如今見她來了,頓時樂了,放下茶盞,笑吟吟地看着她,“郡主自己來了呢,公主怎麼沒來?難道公主不想見我,郡主卻對我思之如狂?”
金燕本來升起的情緒和順眼被他一下子都給打光了,她一手挑開簾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倒是悠閒自在,怡然自得,不過我提醒你,別太得意忘形,我娘稍後就來,若是看到你這副欠揍的樣子,小心將你轟出去。”
鄭孝揚頓時瞪大眼睛,看着她道,“不會吧?我進京後,聽說公主幾次三番去找皇上要我出來。這顯然是認可我這個女婿了啊。難道還沒認可?”
金燕哼了一聲,“認可是一回事兒,討她喜歡就又是另外一回事兒了。你這副樣子,你確定你能討她喜歡?”
鄭孝揚咳嗽了一聲,立馬放下了翹着的二郎腿,規規矩矩坐好,端正姿態,看着她問,“這樣如何?”
金燕又哼了一聲。
鄭孝揚遂站起身,對她拱手一禮,一本正經地道,“小生這廂給郡主見禮了。”
金燕後退一步,險些被他給寒住,揮揮手,“你拿着這個用來哄我娘吧。”
“我只問你這樣對公主管用嗎?”鄭孝揚問。
金燕不想點頭,但也不想讓她娘厭惡鄭孝揚,好不容易架起來的橋樑,若是斷了,遭殃的可是她。於是,她勉強地點頭,“我娘喜歡像李沐清那樣彬彬有禮、翩翩風采、溫潤溫和、行事穩重、待人笑意款款的人。你看着辦吧。”
鄭孝揚頓時翻白眼,“既然你娘這麼喜歡李沐清,怎麼不招他做女婿?”
金燕剜了他一眼,“招不起。”
鄭孝揚頓時撓頭,嘟囔了一句。
金燕偏頭看他,“你說什麼?”
鄭孝揚立即上前一步,伸手將她拽進了懷裡,湊近她耳邊,小聲說,“我說,我想你了。這些日子,你可想我?”
金燕嚇了一跳,被他拽進懷裡,身上頓時沾染了他的氣息,清爽乾淨,她臉騰地就紅了,羞惱道,“你做什麼?快放開我。”
“不放,你還沒告訴我呢。”鄭孝揚無賴地圈着她。
金燕惱道,“這裡是公主府,你少亂來,我娘馬上就來了。”
“這不是還沒來嗎?你快說,你說了我就放開你。”鄭孝揚道。
金燕又氣又急又羞又惱,瞪着他,見他打定主意她不說他就不鬆手,只恨恨道,“不想,想你做什麼!”
鄭孝揚手臂收緊,“你說謊。”
“我用得着說謊嗎?”金燕沒好氣地道。
“你既然不想我,我傷心了,傷心之下,哪裡還怕公主看見?”鄭孝揚不滿地道。言外之意,就是,不鬆手了。
金燕一時無語,氣息不順,半響,才小聲道,“想你好了吧?快放開。”
“態度不好,這是想的樣子嗎?”鄭孝揚依舊不放手。
“你要怎樣?”金燕怒瞪着她。
“也不怎麼樣,想聽你好好說。”鄭孝揚看着她。
金燕深吸一口氣,穩住情緒,說道,“想你了。”
鄭孝揚滿意,低頭在她臉頰吻了一口,放開她,“真乖。這是獎勵。”
金燕臉上騰地如着了火一般,伸手就去打他。
鄭孝揚擡手輕鬆地攥住她的手,揚眉笑吟吟地看着她被氣得羞紅的要燒着了的臉,如火燒雲一般,霎時明媚。她本就很美,美貌的名聲在京城天下都是有名。這樣一來,更是奪目。他不忍再逗她,笑着說,“我聽到腳步聲了,很多人過來,你娘想必來了,別鬧了。”
到底是誰在鬧?
金燕氣得甩開他的手,扭頭不理他。沒見過這樣無賴的人。
鄭孝揚見她顯然被氣夠嗆,勾勾脣角,笑看了她一眼,託着下巴想了一下,便施施然地向會客廳外走去。
“你要去哪裡?”金燕見他竟然走了,立即問。
鄭孝揚沒答話。
金燕立即追着他出了房門,見他走得急,在門口處,她一把拽住他的袖子,“你幹什麼去?”
鄭孝揚回頭寵溺地看了她一眼,摸摸她的頭,柔聲說,“我去迎迎公主而已,你別急,我不走就是了。”
金燕一愣。
鄭孝揚對她說罷後,轉回身,看着前方已經來到的大長公主,彬彬有禮地見禮,“孝揚來給公主賠罪了。”
大長公主剛來到會客廳門口,恰巧就撞上了這麼一幕,在她的眼裡,那一雙小兒女,男兒俊,女兒美,都俱是出衆,十分奪目,讓人見了,誰都會說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她心裡提着的心,還有數日前對鄭孝揚看不慣的姿態,頓時都一掃而飛了,暗想自己當初怎麼就瞎了眼睛。這鄭孝揚明明擺擺就是一個出彩的少年公子,比他哥哥鄭孝純,強的可不是一倍兩倍的事兒。
尤其是如今,見女兒這般急急地拽着他,他迴轉頭,溫柔寵溺地哄她,她怎麼看這麼暖心。
對鄭孝揚這個女婿霎時就滿意極了。
她的滿意,當時就藏不住地露了出來,笑着擺擺手,“自家人,賠什麼罪?”
“公主您不怪孝揚,是您的肚量大。”鄭孝揚拉住已經愣在原地的金燕的手,側過身子,讓開門口,笑得溫雅和氣,態度謙遜恭敬,“您裡面請。”
大長公主笑着點頭,提着裙襬,進了會客廳。
金燕回過神來,狠狠地擰了鄭孝揚一把。
鄭孝揚“噝”地一聲,抽了一口冷氣,低頭瞅了她一眼,又向裡面剛走進去的背影看了一眼,笑得溫柔不掩飾地道,“都說了我再不走了,燕兒你就彆氣了,好不好?”
金燕一時跟不上他的思路。
鄭孝揚拉着她又重新進了會客廳。
這一番來公主府,大長公主對他的態度那是一百八十度的大轉變,二人言談十分相投。
大長公主看鄭孝揚,從談吐到舉止,無一不滿意。說到最後,已經是一口一個你這孩子,一口一個孝揚,最後聊了一個時辰,又幹脆說道,“你如今住在右相府?不太方便吧?不如就來公主府住下吧。”
金燕在一旁聽着,已經破顯無力了,她覺得,以後怕是鄭孝揚在她娘面前會比她還得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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