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錚和謝芳華商量妥當後,隨老者前往重病之人安置之處。
在距離幾米遠的距離,秦錚扣住了謝芳華的手,阻止她前進。
謝芳華只能停步,隔着距離,觀望了片刻,道,“印堂發黑,明顯是中毒,可是除了印堂發黑之外,其餘外貌再看不出來別的異常。”
老者立即道,“除了印堂發黑,還渾身發軟,手腳冰冷如冰。開始的時候還能略微走動,如今一日夜過去,連走動也不能了。”
謝芳華點點頭。
老者看着她希翼地問,“小王妃,你可有辦法解毒?”
謝芳華搖搖頭,“這樣的毒引發這樣的症狀,我也是前所未見。貿然用藥的話,我怕適得其反。畢竟言宸對我的醫術實在太過了解了,他敢這樣用毒,自然是篤定我也解不了。”
老者臉色頓時一灰。
“不過,看他的樣子,再挺一日,還出不了大事兒。”謝芳華道,“再等等吧,若是天黑之前,還沒有人來解救,你就對言宸求助,雪城助他,我和秦錚離開雪城。”
老者看着謝芳華,面容微動。
謝芳華淡淡一笑,“秦錚也不是輸不起的人,他也不是非雪城之兵不要。”話落,她偏頭看秦錚。
秦錚灑脫地道,“雪城的十萬雄兵雖好,威震天下,不過爺還沒真正地看在眼裡,不要也罷。”話落,他拉着謝芳華折返回了所住的院落。
老者目送二人離開,一時間,面上情緒分外奇異。
陳老緩緩走來,對老者道,“小王爺和小王妃都是仁義之人,心懷天下,憐憫百姓。”
老者轉頭看向陳老,“所以,這也是你跟隨在他們身邊的原因?”
陳老搖搖頭,“也不全是,自從出了天階山後,我大半生都過得渾渾噩噩,自從遇到了小王妃,我才明白什麼叫做明白人。她和小王爺都知道自己要什麼,活的清楚明白。”頓了頓,他道,“就拿如今的雪城來說,生活在雪城裡的你們,可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可活的清楚明白?”
“人生在世,難得糊塗。”老者哼了一聲,“天階山如今還是一片火海,我們活的那麼明白做什麼?”
“天階山就算如今還是一片火海,但也不關我們如何選擇自己的活法。”陳老道,“總之,我主意早已經定了,無論將來小王爺和小王妃是死是活,我這後半生都跟着他們了。”
“如今小王妃有孕三個多月了,孩子生下來,她也離死不遠了。你還有什麼後半生?”老者又哼了一聲。
“那又如何?比渾渾噩噩過一輩子,如今我能眼看着魅族真正的消亡,也是福氣。”陳老道,“我們魅族人,天階山的火海就如壓在心頭上的一座大山,這座大山要是真正的消失了,我們可能也就暢快了,活着沒有那麼累了。”
老者聞言沉默下來,不再反駁。
陳老伸手拍拍他肩膀,轉身離開了。
老者看着陳老的背影離開,他與他年歲相仿,如今看陳老反而比他要年輕幾歲。興許這就是人的心境決定的,他這些年在雪城,到底不如他在外輕鬆。
秦錚和謝芳華回到了下榻的地方後,謝芳華問秦錚,“你覺得這一日的時間,雲瀾哥哥和意安會來嗎?”
“說不準。”秦錚道。
謝芳華抿脣,“我有好久沒見到雲瀾哥哥了,不知道他如何可還好。”
“他既不是魅族王室繼承人,蘭妃給他解了焚心,他如今身體應該大好,與常人無異了,不再受焚心所苦,想來差不了。”秦錚道。
“可焚心得解,是因爲他孃的命換來的,雲瀾哥哥想必也不會開心。”謝芳華道。
“別想這麼多了,見不到他,我們便去與秦鈺匯合。”秦錚拍拍她。
“嗯。”謝芳華點點頭。
一日時間在雪城衆人的等待中緩緩流過,傍晚時分,有人來報,“雲瀾公子和雲雪公主來雪城了。”
老者聞言大喜,連忙親自出城去迎接。
這個時候,任何一個有聲望或者有本事的人來雪城,都能被他當做是救星來了。
謝芳華聽聞謝雲瀾來了,本來也想出城去迎接,被秦錚給攔下了,拉着她上了城主府所造的觀景臺。
這一處觀景臺,可以說是總覽全城風景。
謝芳華拗不過他,只能隨着他上了觀景臺。
站在觀景臺上,果真可以看全城風貌。
雪城不愧是雪城,多年來,大多收容在南秦、北齊兩國不能容身之人在此生活。所以,大多膽子都很大。即便如今雪城瀕危,經過師爺的安撫下,城內也沒產生太大的恐慌。似乎他們就相信雪城一定會安然無恙一樣,絲毫不擔心雪城被毀。
謝芳華的目光轉了一圈,定向了城門口。
城主府距離城門還是有些遠,勉強看到師爺匆匆前往城門口的身影,城門打開,兩個熟悉的人影出現在她的視線中。
她一眼便認出那身穿玉青色錦袍的身影是謝雲瀾,另一個身穿一身紅衣的女子是齊雲雪。
距離得遠,二人面容表情等具都看不清。
只見師爺對二人見禮,甚爲恭敬,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二人與師爺閒談兩句,便進了城內,並沒有來城主府,而是去了早先秦錚和謝芳華所去的那重症病人安置處。
只見到了那處後,謝雲瀾和齊雲雪都靠近了那一處待了片刻,與師爺說了句什麼,師爺有些喪氣地帶着二人向城主府走來。
“看來他們也解不了。”秦錚道。
謝芳華點點頭。
“再等一晚上,若是王意安不來,咱們便離開雪城。”秦錚又道。
謝芳華頷首,若是意安不來,她和秦錚在雪城待着也沒什麼必要了。她反手拉秦錚,“不去城門口接雲瀾哥哥,我們去府門口接總行吧?”
秦錚頷首,不再有意見。
二人下了觀景臺,前往府門口。
來到府門口時,恰巧老者引着謝雲瀾和齊雲雪來到。
“雲瀾哥哥!”謝芳華甩開秦錚,快步迎上前。
謝雲瀾見她朝他走來,身子側開一步,手中的劍橫在身前,冷聲道,“請止步。”
謝芳華一怔,停住了腳步,看着謝雲瀾。
這才發現,謝雲瀾周身上下瀰漫着清冷的氣息,這種氣息,像是從骨子裡散發出來的,冰冷得看起來不近人情。尤其是一雙眼睛,分外地冰冷,看着她的表情,十分的陌生,一把劍橫在胸前,昭示着生人勿進。
她一時間呆住,又吶吶地喊了一聲“雲瀾哥哥”。
謝雲瀾冷眼看着她,並沒有言語。
這時,秦錚上前,伸手扣住了謝芳華的手。
秦錚的手溫暖,他的氣息同樣溫暖,阻隔住了對面來的冷氣,他看着謝雲瀾,淡淡道,“雲瀾兄這是不認識人了?”
謝雲瀾眸光冰冷,轉頭對老者道,“城主府什麼人都可以進來嗎?”
老者連忙垂首,“回……公子,這是南秦英親王府的小王爺和小王妃,是公子您的舊識。”
“我的舊識?”謝雲瀾冷眼皺眉。
老者點頭。
謝雲瀾偏頭看齊雲雪。
齊雲雪上前一步,伸手將他的劍收回劍銷,溫聲說,“哥哥不記得就算了,你那些年生活在謝氏米糧,這位小王妃是謝氏忠勇侯府的小姐,後來嫁給了英親王府小王爺,若是論謝氏來說,你們是同宗族的親戚,如今你前塵盡了,娘臨終前的話是讓你我兄妹好好活着,只記得這個就好了,其餘的,都是煩擾之事,不記得也罷,就不要去想了。”
謝雲瀾點點頭。
齊雲雪又對老者道,“哥哥和我奔波回來,累了,你先帶哥哥去休息。”
“是。”老者看了謝雲瀾一眼,頭前帶路,“公子請。”
謝雲瀾跟在他身後,側身饒過秦錚和謝芳華,進了城主府。
謝芳華回頭,只見謝雲瀾的背影春寒料峭,周身依舊是淡淡的寒氣,將四周吹來的風似乎都凍結了。她一時間不能消化從齊雲雪口中得到的訊息。
雲瀾哥哥……
他什麼都不記得了?連秦錚和她也不認識了?
“雲雪公主和以前在南秦時所見有些不同,難道是天階山裡的火養人?”秦錚看着齊雲雪挑眉。
“小王爺這是說的哪裡話?天階山火海一片,別說是人,一隻畜生都見不着,哪裡養什麼人。”齊雲雪上下打量秦錚,又看向謝芳華,笑容魅惑,“倒是小王妃滋養得極好,腹中的胎兒怕是有三個月之多了吧。”
謝芳華聽到二人說話,迴轉頭,看向齊雲雪。
比起謝雲瀾的冷,齊雲雪就像是一團火,看着她豔紅的衣裙,就像是天邊的火燒雲。
秦錚頷首,“是有三個多月了,以後怕是還要蒙你多關照。”
“我能照顧小王妃什麼?小王爺在說笑話吧!”齊雲雪笑着挑眉。
“我是不是在說笑話,雲雪公主是聰明人。”秦錚道,“月前,在南秦時,雲雪公主都做了什麼?雖然隱晦,但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也沒有查不出來的事兒。”
齊雲雪聞言忽然笑了起來,“我一直知道小王爺本事大,沒想到嘴皮子功夫也厲害。”話落,她又笑道,“既然小王爺這麼看得清楚,怎麼還敢待在雪城?要知道,這雪城,可不是你的地盤。”
“雪城是誰的地盤,在我看來,沒多大幹系。要看的是,誰能讓雪城活,誰能讓雪城死。”秦錚笑了一聲,“雲雪公主也是勞累奔波,看起來沒多大精神,不如也快去休息吧。今夜想必月光極好,若是公主休息好了,可以和公主對月品酒。”
“小王爺當着小王妃的面,就邀我一個女子對月品酒,會不會太風流了?”齊雲雪眼波流轉,忽然間媚色橫生。
“她也一起。”秦錚道。
齊雲雪聞言看向謝芳華,“小王妃怎麼一句話也不說?被我哥哥嚇到了?”
謝芳華聞言問,“雲瀾哥哥怎麼會變成了這個樣子?”
“他怎麼會變成這個樣子?很簡單。”齊雲雪道,“他身中的焚心之術,若非我娘用了畢生術法和性命救了他,他挺不過焚心毒發就會死掉,後來,我娘爲了救他,死了,他的一切也隨着我孃的死被清空。連自己是誰,還是我告訴他的。自此,誰也不記得了,只有我這一個親人了。”
謝芳華一時沉默。
齊雲雪看着她道,“如今的他,除了我外,六親不認。所以,我提醒小王妃,還是莫要纏着他去認親,免得他出手無情,傷了你腹中的胎兒。畢竟,你寧願連命也不要,想要的孩子,最怕出現意外了,不是嗎?”
謝芳華抿脣。
齊雲雪轉頭對秦錚道,“待我梳洗一番,再與小王爺賞月品酒。”話落,她向裡面走去。
謝芳華轉頭,看着齊雲雪的背影,一團火焰一般,隨着她進入,城主府的花草樹木似乎都熱了起來,跟被火烤了一樣。
本來以爲見到雲瀾哥哥,會是一件讓人高興的事兒,可是竟然沒想到,是這樣。
雲瀾哥哥的一切都清空?也就是說,他如白紙一樣,什麼也不記得了?
連上一世的事情,也不記得了嗎?
那麼陌生的眼神,他從來不會對她出現。兩世都不曾在他眼中看到過。
她一時間分外難受。
“難受什麼?比起死了,他至少活着。”秦錚扣住她的手,拉着她進了內院。
謝芳華跟着他往裡面走,低聲說,“話雖然這麼說,可是看到這樣的雲瀾哥哥,我心裡還是好難受。不知道他這幾個月經歷了什麼樣的事兒,才變成如今這個樣子。記得曾經他還在東隱寺給我留言,說他很好,讓我別擔心。可是如今纔多久,他竟然如此狀況。”
秦錚伸手揉揉她的頭,以示寬慰。
謝芳華不再說話,只覺得心裡難受得不行,有一種透不過氣來的感覺。
回到二人所住的院中,秦錚將謝芳華抱回牀上,擁着她低聲說,“謝雲瀾和齊雲雪,他們其中一人,定然是雪城的城主。”
謝芳華擡眼看他。
秦錚道,“雪城的師爺對他們如此的恭敬,這就是彰顯着不同尋常的身份。你、我、言宸,我們三人在南秦北齊的地位如何?可是也沒見他對誰恭敬到俯首帖耳的地步。”
謝芳華仔細回想師爺對二人的態度,點了點頭,“那你說誰是雪城的城主?齊雲雪嗎?”
“何以見得是齊雲雪?”秦錚挑眉。
“雲瀾哥哥記憶全失,一片空白,他自小生長在謝氏米糧,對雪城未曾多接觸,就算通過蘭妃拿性命救了他,但以他如今的情形,不太適合雪城的城主吧。”謝芳華猶豫地道。
“不見得。”秦錚搖頭,“你別忘了,他是我師傅和蘭妃的兒子,而齊雲雪,她是蘭妃和北齊王的兒子。論身份,他們二人誰對雪城更接近?數千年的古城,也是講究血脈的吧。”
謝芳華聞言看着他,“這麼說,是雲瀾哥哥了?”
“他有句話是這樣說的,你大約沒仔細聽。”秦錚道,“城主府什麼人都可以進來嗎?”話落,道,“這樣的口氣,儼然是以主人自居。”
“可是不對啊。”謝芳華道。
“哪裡不對?”秦錚問。
“早先,雪城借了一萬兵馬給你,你因此重傷了齊言輕,那時,我們見到初遲時,初遲便說,蘭妃爲了救雲瀾哥哥死了。若是照這個推斷的話,那時,雲瀾哥哥記憶就被清空了。他若是雪城的城主,不記得我們,也不會借我們兵馬纔是。我們來時,師爺也說了,城主走時吩咐,我們來這裡,不見。”謝芳華道,“所以,正因爲此事,我才覺得,雲瀾哥哥不是城主。”
“這就要仔細地想想了。”秦錚道。
“來雪城後,你那日夜晚,出去見了誰?可見了玉啓言和王卿媚?”謝芳華問。
秦錚搖頭,“我見了安排在雪城的幾支暗衛首領,未見小姑姑和小姑夫。”
“他們如今在哪裡?”謝芳華問,“還在雪城嗎?我們是不是該見見他們。”
“我現在便召他們來見見。”秦錚道。
“這裡是城主府,如今雲瀾哥哥和齊雲雪在,若是這樣召他們來,會不會不太好?”謝芳華問。
“沒有什麼不好,謝雲瀾先不說,單說齊雲雪,她是聰明人。”秦錚話落,對窗外道,“青巖,去喊小姑姑和小姑夫來見我。”
“是,公子。”青巖應聲,立即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