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芳華腳步猛地一頓,李沐清的腳步亦是一頓。
二人齊齊轉身,看向身後。
秦錚站在畫舫外,一手扶着畫舫船舷的欄杆,一手勾着頭上被風吹落的兩縷青絲,懶懶洋洋地立在那裡,明媚的陽光下,玉女河剛化去的冰層奪了一層華麗的光暈,成了他的背景。入目處,他少年風流,鍾靈雋秀,輕袍緩帶中疏狂華豔。
謝芳華眸光一時不覺地定住。
聽到秦錚聲音轉過頭看他的人,也都齊齊地熄了聲。
李沐清微怔片刻,轉頭看了謝芳華一眼,眸光微微地暗了暗,偏回頭,看着秦錚笑道,“秦錚兄,往年你不是都玩這等賭注的嗎?今年怎麼甩手不玩待去畫舫了?”
秦錚瞟了李沐清一眼,不答他的話,目光落在謝芳華身上,語氣依然不改輕狂地重複了一遍,不是對她,還是對不遠處帷幔簾帳內的人,“李老爺子,你耳朵聾了嗎?你身爲裁判官,爲了公正,自己家的人是不是不能下賭注?”
李沐清伸手揉揉額頭,無奈地笑道,“秦錚兄,去歲英親王當裁判大人,你也下注了。”
“此一時彼一時。”秦錚道。
李沐清一時失言。
謝芳華回過神,暗罵了一聲秦錚惡人,允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去年他爹當裁判大人,他照樣下注,今年輪到人家李沐清了,他就不準了!
“沐清,你不準下注。”果然,右相的聲音從帷幔內傳出來。
“喂,哥,你這可不公平?憑什麼去年你能下注,今年李公子就不能下注了?哪來的道理?”秦憐不幹了,指責秦錚,沒見過這樣欺負人的。
秦錚斜睨了一眼秦憐,“去年父王是陪審,今年右相可是正審,如何能一樣?”
“就算你說得對,爲了避嫌,但是李公子也沒自己下注,而是借別人來下注。這也沒什麼。”秦憐道。
“他借的人不是別人,是我的女人。你覺得我不該反對?”秦錚挑眉,見秦憐還要再反駁,他道,“若是再不閉上你的嘴,剛剛她答應你的那一注就作廢。”
秦憐一噎,怒道,“你霸道!”
“我霸道又不是一日兩日了,你才知道?”秦錚不看秦憐,對謝芳華漫不經心地道,“你可真是好樣的,拿着爺的銀子耍就算了,還要搭別人上船。”
謝芳華看着秦錚,暗暗地翻了翻眼皮,沉靜地道,“我沒答應李公子!”
“沒答應?”秦錚揚眉。
“自然是沒答應,我早先一句話也沒說。”謝芳華瞪了他一眼。
秦錚攸地笑了,擺擺手,“既然這樣,那你就去下注吧!十注怎麼夠?下二十注。下完了趕緊回來。”話落,他不再理會別人,轉身進了畫舫。
“喂,他要是輸了怎麼辦?你能拿出四百兩銀子?”秦憐頓時怪叫了一聲。
“拿不出來就將你賣了!”秦錚進畫舫之前甩出一句話。
秦憐剁了兩下腳,回頭看向謝芳華,“喂,你不會真聽他的吧?這可是二十注,不是兩注。你若是輸了,半個英親王府可就敗進去了,我娘怕是會劈了你。”
謝芳華對秦憐笑笑,溫和沉靜地道,“憐郡主,奴婢只是一個婢女,自然要聽我家公子的話。他說下二十暗注,自然要下二十暗注。”話落,轉身去下注了。
秦憐一口氣憋在心口,瞪着謝芳華的背影眼睛發直。她雖然嘴裡說的是婢女,可這是一個婢女對她這個郡主該有的態度嗎?她怎麼一點兒也不覺得她聽話?真是見鬼了!
李沐清見謝芳華去下暗注,從畫舫上收回視線,擡步跟上了她。
謝芳華回頭看了李沐清一眼,疏離地道,“李公子,您哪裡得罪了我家公子爺?讓他着惱了,您若是想下注的話,找別人吧!奴婢可不想再受您牽連了!”
李沐清看着她一本正經的模樣,頓時失笑,“既然如此,我不下注了,看着你們下。”
謝芳華點點頭,對着擁擠在暗注一桌的人道,“我下二十暗注。”
謝雲繼揚了揚眉,勾了勾嘴角,對身邊的崔意芝道,“看來還是錚二公子財大氣粗,我們要不要再加點兒注?”
崔意芝仔細地將謝芳華從頭頂到腳下打量了一眼,眸光閃了閃,微笑道,“那就再追五注,大小都是玩,總不能讓表兄將鰲頭都給佔了。也該給別人個站腳的地兒。”
“好,那就這樣!”謝雲繼點頭。
有人給謝芳華遞來執筆,她抓在手裡,用衣袖遮擋,很快就寫下了投注的號。
李沐清偏了偏頭,沒看到。
謝雲繼和崔意芝也仔細地盯着她衣袖的手看了片刻,同樣沒看到什麼。
衆人更是好奇,都伸長脖子,可惜同樣一無所獲。
秦憐湊了過來,捅捅謝芳華,“喂,你真下二十注啊?”
“憐郡主,我家公子爺沒開玩笑!”謝芳華道。
秦憐叱了一聲,扭頭看向李沐清,“喂,你真不下注了啊?還真怕那個惡人?”
李沐清搖搖頭,笑看了一眼謝芳華,“是有點兒怕!她不讓我下注,我就不下了吧!”
秦憐鄙夷地看着李沐清,似乎對他這等沒骨氣無語了,扭頭去看謝雲繼和崔意芝押的注。
謝雲繼和崔意芝學了謝芳華的動作,很快地就寫完了賭注。
“右相大人說要封盤了,還有暗注趕緊送過去!”一人高喊。
“這裡還有三十注,過來拿!”秦憐喊了一聲,看到謝芳華真的毫不猶豫毫不手軟地下了二十注,連帶着謝雲繼和崔意芝又追到了十注,今日這裡,全部加起來,大約有近千萬兩的賭資,讓她興奮起來。
“我幫助李公子下十注!”這時,一個溫柔的聲音從李沐清身後傳來。
秦憐一呆,回頭看去,見說話的人是范陽盧氏的盧雪妍,頓時睜大眼睛。
謝芳華也扭頭看去,只見盧雪妍一身綾羅綢緞,姿容精緻,身段纖條,全身有一種婉約柔美。眸光盈盈,含笑看着李沐清,滿目人羣,她一時分外惹眼。
今日這樣的日子,這麼許多的人,這樣的場景,盧雪妍當衆幫李沐清,也算是大膽了。
是否范陽盧氏的女兒全部都如此有膽魄?尤其是對喜歡中意的人,絲毫不顧忌後果?
就如曾經的盧雪瑩,喜歡秦錚滿京城皆知,最後迫得秦錚厭惡至極,使了殺手鐗,將她踢給了秦浩,纔算安靜下來,消了聲息。
盧雪妍和燕亭的婚事兒至今還沒算告吹吧?就如此明目張膽了?也是個人物!
李沐清蹙了蹙眉,回頭看了盧雪妍一眼,淡淡道,“盧小姐客氣了!不需要你幫我。”
盧雪妍臉色微微一僵,看着李沐清,很快就恢復常色,“一年只有一次這般玩耍的機會,錯過了豈不是可惜?李公子,我是爲了感謝前兩日路途相遇,你一路陪同我和燕嵐妹妹安全歸京,才以禮相還,當時我沒有客氣,如今你也別客氣了。”
“兩日前是我念在盧小姐和燕小郡主是出京尋找燕亭兄的份上,聽說路途有劫匪,才一路同行,再說後來我急着歸京,半途也未曾等你們,已經有些失禮和對不住。如今還哪有顏面讓你以禮相還?”李沐清搖頭,寡淡地一笑,擡步向畫舫走去。
盧雪妍見他拒絕得如此乾脆,脣瓣緊緊地抿起,一時間有些難堪。
“堂妹!李公子素來有君子之風,既然不需要你以禮相還,就算了吧!”盧雪瑩的聲音忽然從後方傳來。
盧雪妍聽見盧雪瑩的聲音,緩緩轉過身,只見秦浩和盧雪瑩不知何時來到了她身後不遠處,比起她精緻的妝容和精心的打扮,盧雪瑩隨意素淡得多。她被自家人撞破,有些困窘,垂下眼睫,喊了一聲,“堂姐!”
盧雪瑩扯了扯嘴角,對她道,“剛剛我和秦大公子出城的時候,看到永康侯府的馬車也在我們之後出城了。應該是片刻後就會來到這裡。今日來這裡的,怕不止是燕嵐,應該還有永康侯夫人出來散心。”
盧雪妍心下一驚,她和燕亭的婚約沒解除,如今燕亭雖然走了,但兩家還是有婚約束縛,她今日這般公然對李沐清示好,的確不妥當,她感激地看了盧雪瑩一眼,“多謝堂姐,咱們族中長老一直教導我要待人有禮,恪守家風。如今李公子既然不需要我這樣的謝禮,那麼改日便讓叔父答謝李公子吧!我和嵐妹妹能平安歸京,李公子確實是抵了很大作用。”
盧雪瑩點點頭,“稍後你回去告知父親,讓父親做主吧!”
盧雪妍婉約地笑着頷首。
謝芳華看着二人,想着范陽盧氏在短短的兩百年內能繁衍得如此快,與家族規矩是定然分不開的。先不管盧雪瑩和盧雪妍堂姐妹關係私下相處得如何,只說在外人面前,就足夠和睦,且一心記着同姓一個盧字。維護自家姐妹顏面,維護家族顏面。
今日在場的聰明人自然都能看出盧雪妍對李沐清的幾分門道,但正因爲如此合理的藉口再加之盧雪瑩的維護,反而使得范陽盧氏“以禮還禮,知恩圖報”的家風讓人們所稱讚了。
比起范陽盧氏,如今根系龐大的謝氏,這一點上是差遠了。
尤其是以謝氏長房敏夫人和她的女兒謝茵爲首的很大一羣人,只爲了眼前那麼點兒的利益,與自家人爭權奪利,卻忘了頭上都頂着個“謝”字,頭頂上方懸着的皇權利刃。
“聽音姑娘,好久不見!”盧雪瑩看向謝芳華,眉目不見絲毫恨意和冷意,尋尋常常。
“盧小姐!”謝芳華沉靜地看着盧雪瑩,既然別人和氣,她自然不會冷眼。
“我和大公子剛剛來到,就聽說聽音姑娘下了二十暗注?”盧雪瑩問。
謝芳華點頭,“是我家二公子吩咐的。”
“二公子可真是寵你!”盧雪瑩淡淡一笑,狀似不經意地四下掃了一眼,問道,“今日這樣的日子口,二公子帶着你來了,忠勇侯府的芳華小姐竟然沒請來玩嗎?”
謝芳華垂下頭,“我陪二公子先去了一趟忠勇侯府,芳華小姐病了,來不了。”
“怪不得!”盧雪瑩笑笑。
“大哥,你既然來了,難道不下注嗎?趁着還沒封盤,你也下幾注如何?”秦憐眼珠子轉了轉,對秦浩笑着招呼。
秦浩溫和地看了一眼秦憐,搖搖頭,“我可比不得二弟有本事,不下了。”
秦憐撇撇嘴,“你在戶部是個肥缺,未來的大嫂可是左相府的小姐。不過是湊個熱鬧而已,都說一日之計在於晨,一年之計在於春。你們不久後可就要大婚了。給今年一年討個彩頭唄。”
秦浩溫和地笑笑,像對親妹妹一般地彈了秦憐額頭一下,“你個小丫頭,打的是什麼主意?拉了我下注,你有什麼好處?”
“幫我下一注!”秦憐道。
“也幫我下一注!”秦傾趁機要求。
“原來你打的是這個主意!”秦浩恍然,話落,他痛快地道,“我就不下了,幫你們一人下一注吧!”
秦憐滿意,看向盧雪瑩,“未來大嫂呢?你們現在可還不是一家子呢!大哥都給我下一注了,你是不是也幫我下一注?”
盧雪瑩平和地一笑,“那我也許你一注。”
“還有我!”秦傾絲毫不甘落後。
“好,也算八皇子一注。”盧雪瑩也分外痛快地答應。
秦憐頓時滿意,不再難爲二人,對謝芳華道,“快點兒,這兩注都幫我押上,按照你早先押的,這回我下暗注。”
“我的也是,和憐姐姐的一樣。”秦傾湊過來。
謝芳華點點頭,用袖子遮了,快速地寫了。
她寫完,有人立即將明注和暗注的盤收走了。
這時,帷幔搭建的帳子外有人喊,“右相大人和普雲大師說收盤了!”
衆人哄了一聲,是爲應景。
“走,我們去畫舫裡找哥哥!”秦憐白得了四注,歡歡喜喜地拽了謝芳華向畫舫走去。
秦傾和秦憐一樣,也白得了四注,不管是輸還是贏,總之是沒拿自己的銀兩,亦是分外開心,跟在二人身後。
“我們也去畫舫吧!”程銘看向衆人。
宋方、王蕪、鄭譯等人紛紛點頭。
“堂姐,你們先上畫舫吧!我在這裡迎迎永康侯夫人和嵐妹妹,永康侯府沒定畫舫,叔父給咱們早就定了畫舫,稍後邀請永康侯夫人上咱們畫舫吧?”盧雪妍看向盧雪瑩。
盧雪瑩點點頭,看向秦浩。
“走吧!”秦浩對盧雪瑩笑笑,姿態和悅。
衆人都散開明賭暗賭的莊臺,向畫舫涌去。
秦憐拽着謝芳華腳步輕快地上了英親王府的畫舫,只見偌大的畫舫內只坐了秦錚一人。他身子半躺在艙裡的軟榻上,雙手攏過腦後當做枕頭枕着,閉着眼睛,和煦的春風透過開着的窗子吹進畫舫,他悠閒自在的姿態簡直讓人嫉妒。
秦憐進了畫舫,便看到了這樣的秦錚,她鬆開謝芳華的手,幾步就來到軟榻前,伸手推他,“你起來,這塊兒地方讓給我們坐。”
秦錚躺着不動,沉沉地道,“偌大的畫舫,盛不下你?非要奪我這塊兒地方?”
“就你這塊兒地方好!”秦憐用力推他,推不動,雙手用勁拽他衣袖。
秦錚氣悶地睜開眼睛,惱怒地看着秦憐,“你離我遠些!”
“你纔要離我遠些!”秦憐哼了一聲,不懈怠地推搡秦錚,“快躲開,要開始了,這個位置最好,你家聽音下了這麼大的暗注,我一定要好好地盯着,看她輸個一塌糊塗。到時候半個英親王府都被她輸沒了,你就等着娘收拾你吧!”
秦錚在聽到那句“你家聽音”時就坐起了身,讓開了地方,順帶看了謝芳華一眼。
秦憐見他終於躲開了,學着他的樣子將手臂攏過腦後當做枕頭,閉上眼睛,悠悠閒閒。
謝芳華有些好笑,在秦憐旁邊靠窗的位置坐下,對秦錚道,“二十暗注,我真按照你的吩咐都下上了。到時候真若是都輸了,你別怪我。”
秦錚回頭看了秦憐一眼,嗤笑一聲,轉回頭對謝芳華揚了揚嘴角,“真聽話,不錯!”
謝芳華翻了翻眼皮,端起一杯茶,看向窗外。
秦傾走進來,坐在秦錚身邊,“秦錚哥哥,你可真膽子大,萬一她都輸了怎麼辦?”
秦錚無所謂地道,“輸了就輸了,爺玩得起就輸得起!”
秦傾翹起大拇指,偏頭對謝芳華眨眨眼睛,“聽音姑娘,你有幾成把握贏?”
謝芳華搖頭,“一成把握也沒有!”
秦傾盯着她問,“那你是怎麼下的賭注?”
“胡亂寫的。”謝芳華道。
秦傾失言,轉回頭,對秦錚憐憫地看了一眼,“秦錚哥哥,恐怕你真要輸了,你這個婢女一看就像是個敗家的。”
秦錚嗤了一聲,“她的敗家難道是寫在臉上?讓你一眼就看得出來?”
“看得出來!”秦傾立即道,“若是我現在問她,這押賭注的六艘畫舫都是哪家的班子前來比,她一定不知道。就這樣不知根知底,亂下注,你說她能不輸?”
“你竟是知道誰贏了?”秦錚懶洋洋地問。
秦傾噶了噶嘴角,搖搖頭,“我也不能十分確定,但是這些班子的底細我可是知道幾分的。一號畫舫是茗荷樓,有一枝獨秀的春風舞,在南秦可是誰家也舞不出他家的十分之一;二號畫舫是藍焰坊,十二名伶的吹笛楊柳把梅枝的絕技,在南秦也是獨一無二;三號畫舫的是燕歸來,這可是當年連皇祖母都誇獎的,舉天下聞名;四號畫舫的是瓊林迎春,彩墨天下傳世;五號畫舫的是青雀雲屏,是漠北的秘傳之術,據說曾經看到的人都視爲天下絕響。”
“你到真是清楚底細,那你選了哪一家?”秦錚聽罷後,沒什麼表情地問秦傾。
“我自然選三號畫舫,我相信皇祖母的眼光。”秦傾得意地道。
秦錚不置可否,“你似乎還差了個六號畫舫沒說?”
“六號畫舫第一次參加,估計沒戲。”秦傾看了秦憐一眼,低聲對秦錚道,“憐姐姐選了五號畫舫,據說是月前問了四哥,四哥幫她選的。”
秦錚冷哼一聲。
“就是不知道你家這聽音姑娘選了什麼,她選的是暗注,我們誰也看不到。如今右相和普雲大師那裡定然是知曉的。”秦傾雖然對秦錚說着話,但一直都看着謝芳華,他將六艘畫舫都說完了,也沒看到她露出什麼悔恨啊或者特別的表情。
“一會兒不就知道了!她是贏是輸,總要有個定論的。”秦錚看了謝芳華一眼。
謝芳華看着窗外各艘畫舫,距離英親王府這艘畫舫最近的是右相府的畫舫,她透過窗子,看到了李沐清對她舉了舉杯。她收回視線,低頭抿了一口茶。
帷幔內的普雲大師這時走出帷幔,雙手合十,道了一聲“阿彌陀佛”,洪亮的聲音傳遍玉女河,“春來!迎春!”頓了頓,高聲道,“迎春神!”
畫舫內外的人頓時歡呼一聲,應和普雲大師。
普雲大師話落,六艘畫舫並排地齊齊使到中間,舫內同時有人走出,歌舞雜耍拉開帷幕。
謝芳華沒意思地收回視線,靠着椅子閉上了眼睛。
秦傾立即緊張地道,“開始了,開始了,快看!到底誰能奪魁!”
秦憐也一個高從軟榻上跳了起來,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外面六艘畫舫。
玉女河內外,霎時除了六艘畫舫傳來的聲音外,四處悄無聲息。
“秦錚兄,你的婢女押了二十暗注,如今六艘畫舫已經開始了,你猜猜,她是贏還是輸?”程銘、宋方、王蕪、鄭譯等人沒有去自家的畫舫,而是一窩蜂涌來了秦錚的畫舫。
秦錚哼笑一聲,“自然是贏!”
衆人齊齊看着他,又看着窗前靜靜地靠着椅子一點兒也不像婢女的婢女,訝異地問,“你怎麼這麼確定?她萬一輸了呢?”
“不會輸!”秦錚道。
“你怎麼這麼肯定?根據呢,你總要說根據,我們才相信。”程銘盯着秦錚。
秦錚不屑,“爺說她能贏就能贏,要什麼依據?爺的女人,會輸嗎?”
程銘頓時啞口,宋方等人對看一眼,也都無語了。
謝芳華實在聽不過去了,睜開眼睛,像看白癡一樣的眼光看了一眼秦錚。
“你那是什麼眼神?爺說你贏還不對了?難道你還真會輸?”秦錚挑眉,不滿地看着謝芳華。
謝芳華對他溫柔一笑,“爺,也許您說錯了,我還真的會輸。到時候英親王府被我輸進去一半。王妃饒不了你。”
秦錚輕輕哼了一聲,剛要說什麼,這艘畫舫外面忽然傳來一聲怒喊,他向門口看去。
謝芳華聽着聲音熟悉,像是永康侯夫人,也看向門口。
“謝芳華!你給我出來!”永康侯夫人似乎一邊向畫舫走來,一邊又怒喊了一聲。
謝芳華睫毛動了動,永康侯夫人今日來這裡的目的原來是爲了堵謝芳華嗎?她從哪裡得到的消息覺得今日謝芳華會出府?難道秦錚去了忠勇侯府,謝芳華就非要跟着出來嗎?可笑!
程銘、宋方、王蕪、鄭譯等人沒想到永康侯夫人會這個時候來這艘畫舫,關於燕亭出走後,永康侯府將責任賴到忠勇侯府身上的事情已經傳得滿京城皆知。曾經埋在暗處大家不好談論的事情,如今浮出水面,到處都在談論了。永康侯離家出走了兒子,打擊之下,似乎也丟開了那層遮羞布,索性不遮不掩了。
他們聽着永康侯夫人已經衝來船艙內,都齊齊看向秦錚。
秦錚看着門口,沒說什麼,臉色卻是沉了。
“都讓開!讓我進去!”永康侯夫人來到船艙門口,見門口堵了一羣人,她看了一眼,怒氣衝衝地揮手。
程銘等人知道這些日子永康侯夫人跟瘋了一般,也不見禮了,齊齊讓開了門口。
永康侯夫人大步衝進了船艙,目光四下掃了一眼,自然是沒見到謝芳華,她對着秦錚質問,“錚二公子,謝芳華呢?”
秦錚看着她,“在忠勇侯府。”
“你少騙我!我已經聽說了,今日她跟隨你來了這玉女河畔。”永康侯夫人這些日子容顏憔悴,大病了一場,蒼老了許多。她汲汲營營許多年,處處管制,爲的無非是唯一的兒子。明明她的兒子都已經得了皇上的準話,年後就要破例在朝中安排職位了。可是偏偏他一聲不響地離家出走了,四處找不到人,就連幾日前皇上派出的人也沒找到他的蹤跡,她怎麼能不急?
“不知侯夫人從哪裡聽說的閒話?”秦錚淡而冷地看着她。
“你別管我從哪裡聽得的閒話?你只告訴我,謝芳華是不是被你藏起來的?藏在了哪裡?”永康侯夫人豁出去了,往日她不敢觸犯秦錚,但是如今她什麼也不顧了。若不是因爲謝芳華,燕亭也不可能如入了魔障一般心灰意冷離家出走。
秦錚不屑,“我的未婚妻是忠勇侯府的小姐,不是什麼阿貓阿狗,她的身份真若是來了這裡,用得着藏着掖着嗎?”
永康侯夫人不相信,惱怒地道,“她怎麼就不會藏着掖着?她慫恿走了我家的亭兒,怕見我被我質問。”
秦錚冷笑,“我一直尊稱您一聲伯母,燕亭兄離家出走,腿是長在他自己身上,與我未婚妻何干?我未婚妻一直因病久居忠勇侯府海棠苑,多年來,從未踏出府門。這是衆所周知之事?她怎麼就能慫恿你兒子了?你就算見面,質問她什麼?”
永康侯夫人一噎,想起就因爲這個,她更是怒,他的兒子與謝芳華僅僅是九年前見了一面,怎麼就記住了她非她不娶了?她氣火攻心,大怒道,“她勾引我兒子,就在九年前。”
秦錚“哈”地笑了一聲,面容頃刻間冷厲起來,“九年前燕亭幾歲?我的未婚妻幾歲?就知曉兒女情長了?九年前的事情,除夕當日在靈雀臺我的未婚妻已經當着皇叔的面說了。若不是因爲燕亭犯了血光,讓我的未婚妻見到,應驗了血光之災,怎麼會有她至今臥牀不起?纏綿病榻多年?當日,若不是我出面求娶,忠勇侯就會當場劈了永康侯和燕亭。我的未婚妻爲了兩府和睦,多年來不曾對永康侯府發惱,如今你倒是找上門來不知感恩反而恩將仇報了?這就是永康侯府的門風?這就是夫人的家教?”
永康侯夫人一時間被秦錚噎住,啞口無言。
“來人,送永康侯夫人出去!”秦錚鮮少說這麼多的話,懶得再理會她,對外面喊道。
外面一人立即走進來,冰冷的面目對永康侯夫人冷木地道,“夫人請!”
永康侯夫人從進來咄咄逼人到被秦錚一番話語說得沒理,若是就這樣出去的話,她一個長輩,這裡面待的人全是小輩,豈不是顏面盡失?她猛地揮手打開那人,對秦錚道,“秦錚,你休要狡辯,如今她是你的未婚妻,你自然要幫着她開脫罪責!”
“罪責?她有什麼罪?不就是你兒子喜歡她,從九年前見了一面,至今不能忘懷,想要娶她,可是你們不同意,說人家是病秧子,另外,永康侯府和范陽盧氏早就有婚約,才百般阻擋。”秦錚嘲諷地看着永康侯夫人,“你們府那些事兒,滿京城沒有幾個不知道的,如今你說出來,又能詆譭我未婚妻什麼?難道有人喜歡,我未婚妻就非要感恩戴德?她有什麼責任幫着你們永康侯府管兒子看兒子?”
“你……”永康侯夫人氣堵在心口,怒道,“我兒子離開之前是在忠勇侯府,他是從忠勇侯府離開的?他離開前見了謝芳華,難道忠勇侯府和謝芳華就不該給個說法嗎?”
“說法就是他自己有腿有腳,離開忠勇侯府時沒醉酒。燕小侯爺要離開忠勇侯府,難道忠勇侯府要強留他不成?他是忠勇侯府的誰?”秦錚嗤笑,警告地看着永康侯夫人,“我勸你還是回府好好反省,莫要揪着這些破事兒出來貽笑大方。”
“秦錚!你……”永康侯夫人伸手指着秦錚。
“送出去!”秦錚不再看永康侯夫人,命令道。
“夫人得罪了!”那人伸手抓住永康侯夫人手臂,轉眼便將她帶出了畫舫。
永康侯夫人回過味來,勃然大怒,剛大叫了一聲,便被人用東西塞住了嘴。
盧雪妍本來是站在岸邊迎接永康侯夫人,見到永康侯夫人後,她只對她點了點頭,便氣怒衝衝地上了秦錚的畫舫,她只能跟了過來。
她在范陽一直聽說關於英親王府錚二公子的傳言,一直以爲是個囂張跋扈混不吝色放蕩不羈蠻橫無理的紈絝子弟,可是今日一見,卻全然不是。只看到一副頸長身軀,錦繡清俊的少年,模樣風流俊逸。雖然對於永康侯夫人的話語惱怒現出冷厲之色,但自始至終都端坐在椅子上,言談有理,句句是道,噎得永康侯夫人無言,輕描淡寫地便讓吩咐人強行地送永康侯夫人出去了。被人送出去的永康侯夫人哪怕是覺得顏面盡失不甘心,但是她也只能氣怒受着。
盧雪妍站在門口,看着秦錚,一時間有些移不開眼睛。
謝芳華料到永康侯夫人會被秦錚趕出去,他可不是個對誰都有耐心的人。若不是看着燕亭的份上,怕是在永康侯夫人剛上畫舫,他一句話不說就會趕出去了。如今已經很給她面子了。
“真是自作孽不可活!”秦憐說了一句話,扭頭興致不減地繼續觀看六艘畫舫的情形。
秦傾撇撇嘴,顯然對永康侯夫人也是不喜,跟秦憐一起繼續看外面。
程銘、宋方、王蕪、鄭譯等人對看一眼,不在門口堵着了,齊齊走進畫舫。
秦錚察覺一道視線一直定在他身上,他忽然擡頭,冷冷地向艙口看了一眼。
盧雪妍一驚,只感覺這一眼有他看向她,讓她頓時通體冰寒,她臉一紅,連忙垂下頭,困窘了片刻,隔着門口對裡面的他福了福身,“錚二公子!”
謝芳華忽然看向盧雪妍,這個范陽盧氏最嬌寵的女兒,不去李沐清的畫舫?竟來了這裡!
秦錚仿若不見,扭回頭,對外面吩咐,“外面守着的人,爺看你們是不想活了?往常爺在的地方,是任何閒雜人等都能靠近的嗎?難道爺最近的脾性好了?讓你們都覺得肉皮子緊了想鬆鬆?”
“盧小姐請立即離開!”秦錚話落,一人冷木地出現,擋在艙門口,對盧雪妍說道。
盧雪妍本來微紅的臉霎時一白,她擡頭看向秦錚,被面前人擋住,她什麼也看不見,抿了抿脣,轉身離開了船艙門口。
謝芳華笑了笑,收回視線,漫不經心地端起茶喝了一口。
秦錚忽然一把將她手裡的茶奪了過去,謝芳華轉頭,他不看她,仰脖一口氣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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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二月底最後一天,過得比較有意思。呵呵……
今天,三月第一天,520小說突然改版了,有一種東西更稀缺了,我就不求了。大家有攢到就給,沒有就安靜看書。麼噠!
今日上牆:520小說剪燭,lv2,秀才:“說到錚二,我順便期待下明天的劇情,二爺醋了,讓李沐清輸得只剩下褻褲最好,呵呵噠^_^”
作者有話:爲什麼不說輸得褻褲都不剩?你們還是有點兒節操的嘛!o(n_n)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