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誠然!帝制在過去對大明朝做出了巨大的貢獻!”
“可如今已經是新時代!而我們必須謀求新的出路!”
“共和!”
“這就是大明朝的新思路!!”
弘光四十年二月初十,南京大學的一間教室中,一名所謂教授正在講臺上激昂頓挫的講授着屬於自己的思想觀點。
臺下,百餘名十七八歲的學生聚精會神的聽着,有的人已經被洗腦,有的人則是暗自皺眉,並不認可這樣的思想。
一名濃眉大眼,長相有幾分“土氣”的青年雖然也在認真聽,但他卻在筆記的同時,將臺上那位教授口中的“共和思想”給做出了一一反駁。
這一幕,被坐在他身旁的另一名青年看到。
相比較土氣青年,這名青年長相英俊貴氣,皮膚白皙,顯然出身家庭比較顯貴。
“因此,我們所推崇的共和,是以虛君爲主,而非廢君!”
“君王只是一個頭銜,沒有任何凌駕於公衆之上的權力,而真正執掌權力的,應該是類似首輔、宰相的存在!”
“這種存在需要設置任期,而我的提議是五年制。”
“這種執掌權力的存在,需要讓公衆參與並投票選出,而非權貴階級自己選出屬於自己的人。”
“只有這樣,我們才能選出一個屬於廣大百姓所需要的政治人物!”
講臺上,那位教授語氣激揚,而臺下一名學生舉手,並在對方的示意下起身詢問道:
“請問陳教授,那要如何才能實現這樣的體制,如何將您所想的制度落實?”
“很簡單,要談!”
陳教授舉手示意道:“二十年前,皇帝陛下失去了對廟堂的掌控,而權貴們開始掌控輿論,並通過一件件事情來讓公衆認爲,皇帝依舊掌握權力。”
“弗朗察的大思想家、哲學家伏爾泰先生,正是因爲國內那羣所謂思想家的引導輿論,而被驅逐返回了他的故鄉弗朗察。”
“在此之後,皇帝陛下開始以不上朝的方式來表達自己在中下層權力被架空的現狀。”
“五年前,隨着一羣真正有良知的思想家揭露,公衆才瞭解到了真實的情況。”
“掌握輿論,就是掌握了公衆的思想,而根據顧炎武先生生前的思想,帝制會隨着時間推移而逐漸衰落,權貴和資本就會開始登上舞臺。”
“當然,如果帝制沒有衰落,坐在那把椅子上的人也不會對輕易放手。”
“眼下是一個很好的機會,我們可以通過皇權旁落而與皇帝陛下建立合作,推翻這羣壓榨我們的資本家和權貴,開創一個新的體制,一個沒有人吃人的社會!”
這位陳教授的話音落下,臺下立馬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而他也在這樣的掌聲中不斷爲學生們描繪着新制度的藍圖。
下課的鈴聲作響,這位陳教授也在自我滿足的笑容中走下了講臺,走出了教室。
在他離開之後,學生們也三五成羣的跟着離開了教室。
那土氣青年整理了一下手中筆記,在大部分人都離開後,他這才起身。
這時他才發現,他的那位貴氣同桌似乎一直在等他。
“你好,我叫胡粟,北京人,未及冠,還沒有取表字,叫我本名就行。”
滿臉貴氣的胡粟向土氣青年作揖,土氣青年也放下筆記,禮貌作揖道:
“你好,我叫李楙,湖廣人,一樣未及冠,你叫我本名就好了。”
“好!”胡粟笑着點頭,目光炯炯有神:“我剛纔看到您做了筆記,不介意邊走邊聊吧?”
“不介意,你稱呼也不用那麼客氣。”
李楙聞言點頭,並與胡粟向外走去。
兩人走出教學樓,來到了教學樓外的花園,並向着食堂走去。
“我剛纔看你做了筆記,不過你似乎並不贊同陳教授的話?”
胡粟說着,李楙也解釋道:“大部分我還是同意的,只有少部分我覺得理想化。”
“可以與我說說嗎?”胡粟十分好奇,而李楙雖然有些土氣在身上,可他卻十分自信地解釋起來:
“陳教授說的一點點很對,那就是可以虛君,但絕對不可以廢君。”
“我大明藩王七十八位,郡王二百七十六位,雖然看着不多,但護衛數量從也有幾百人之多,合計起來也能達到七八萬。”
“如果加上西部四王,那宗室兵力就在十三萬左右。”
“這十三萬人,平常時候可以是護衛,但戰爭時期就有可能是軍官。”
“當年宋襄之亂,宋王朱佑極不就是憑着兩衛軍官起家,直接拉出了十萬兵馬嗎?”
“藩王們有自己的小軍備庫,加上他們都有大量莊田,有自己的錢袋子,所以按照這個比例,宗室只要有足夠的錢糧,拉出百萬大軍根本不成問題,而民間也絲毫不缺乏保皇派。”
“僅此而已?”胡粟有些失望,畢竟宗室問題並不是當下的大問題。
“當然不僅僅於此!”
李楙笑了笑,同時與胡粟走進了食堂。
他們排隊打了飯菜,今日的食堂午飯是米飯和兩葷一素一湯。
擡着餐盤坐回位置上,李楙這才點頭示意胡粟看餐盤,同時說道:
“大明朝不同於其它王朝和王國,從太宗開始,朝廷就已經開始出錢來讓百姓讀書,到了世武帝時更甚。”
“後來武宗時,朝廷又將小學中學弄成了十年義務教育,每年的教育投入佔據財政支出20%左右,光這一點,百姓就得記住天家的好,更別提一百年前的大災荒時期了。”
“大家宣揚廢帝制,無非是感到了不公平,需要發泄罷了,如果真的廢了帝制,並且還把天家給廢了,那這羣叫囂廢君的人又會叫囂擁立天家,這就是廢帝制而不廢君的原因。”
“嗯……”聽到這點,胡粟也露出了認同的表情,緊接着繼續詢問道:
“這是你同意陳教授部分看法的原因,那你不同意陳教授的看法是哪些?”
“這個……”李楙比了一個槍的手勢,這讓胡粟瞳孔緊縮。
“世武帝他老人家有一句話說得好……槍桿子裡出政權!”
李楙接上話繼續說道:“現在的軍隊在他們手裡,他們可以推翻帝制,但他們絕不會和百姓一起共和,不會把權力交給百姓,而是緊緊掌握在自己手裡。”
“如果我們不能把權力掌握在自己手裡,我們就沒有辦法改變現在的問題,到時候哪怕廢了帝制,也不會出現大家所希望出現的新局面,只是換湯不換藥。”
“陳教授說我們可以談,但我們根本沒有談的資格,因爲我們的拳頭不夠大,他們不會重視我們。”
李楙的話讓胡粟深感認同,他前傾身子詢問道:“按照伱的話來說,我們註定失敗?”
“不!我們不會失敗!”李楙斬釘截鐵道:
“他們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去當最基層的士兵,也不會讓自己的孩子去當最基層的吏員,這些崗位終究還得百姓的兒子去補充,這就是我們的機會。”
“他們不知道?”胡粟詢問。
“他們知道,但他們不會願意把權力交給這羣最基層的人,也沒辦法讓自己的孩子參與其中。”
李楙放下筷子,表情嚴肅道:“我們只有一條路可以走,進入軍隊,拉攏一羣志同道合的人,然後進行武裝鬥爭和武裝談判。”
“只有他們知道了我們的拳頭不比他們的小,他們纔會老老實實的和我們坐下來談。”
“他們不會願意坐下來和我們談的。”胡粟搖搖頭。
“那就只有打了,大明朝有六億貧困人口,三億小康和中產人口,但富裕人口和權貴只有不到千分之一。”
“自上而下的改變永遠成功不了,能成功的行動都是自下而上的,而我們就是下!”
李楙說這話時,眼睛冒着精光。
胡粟見狀伸出手:“重新介紹一下,宋國公府嫡長子胡粟!”
“你是那位大人的孫子?”當年幹清宮大火,錦衣衛指揮僉事胡庚硬生生把胡綸這一脈從伯爵擡到了公爵,是爲宋國公。
李楙雖然猜到了胡粟可能是權貴家庭的孩子,可他沒想到胡粟的背景居然那麼硬。
顯然,他所代表的就是鐵桿的保皇派,到不同於其它保皇派,胡粟更接受廢帝虛君的制度,即保證天家依舊存續,哪怕只有虛名,但這對國家和百姓都是一個最好的選擇。
在二人握手的同時,大明朝在滾滾車輪中向着前方前進。
在過去的二十年時間裡,世界的總體格局並沒有發生太大的變化,歐洲的戰爭則是在弘光二十七年,於大明的干涉下結束。
如今世界太平了十三年,但這十三年間,世界的科技似乎停滯了一般。
似乎從弘光皇帝朱和坌不上朝開始,世界的科技便陷入了停滯。
科技的停滯,人口的增長,這些種種矛盾使得世界各國都在流行廢除帝制的思想,而世界各國在維護帝制這一事情上達到了空前的團結。
法國內部的幾次革命,基本都是被各國援助鎮壓下去。
返回巴黎的伏爾泰,因爲幾次的反專制作品而被入獄,而將他從監獄中拯救出來的,則是遠在北京的弘光皇帝朱和坌。
儘管朱和坌無法推行新政,可利用權力做些小事情還是比較容易的,只要不涉及權貴們的利益,他依舊是大明朝的皇帝。
朱和坌在以這種方式向外界傳達一條訊息,那就是他並不在意百姓反專制。
這一階段的大明很詭異,皇帝不認爲大明朝屬於自己,所以擺爛。
權貴不認爲大明朝屬於自己,所以肆無忌憚的壓榨百姓。
百姓不認爲大明朝屬於自己,所以想方設法的謀求改變現狀,各種反專制的言論層出不窮的出現。
弘光四十三年,李楙與胡粟在南京大學成立青年會。
弘光四十四年,李楙畢業後參加科舉,中二甲進士十八名,授四川嘉定州知府同知。
同年,胡粟參加軍考,獲得二甲武進士第三名,授安西都司天山衛指揮使。
這一年四月初五,弘光皇帝朱和坌駕崩,享年九十二歲,僅次於高宗朱瞻壑的九十三歲。
儘管民間不斷有反專制作品和言論,可當百姓們得知朱和坌駕崩的消息時,痛哭難受者卻並不少。
如李楙說的一樣,大明朝的百姓對於大明朝的天家,或者說朱和坌本人,都是恨其不爭,愛恨交織的情緒。
五月初二,在停靈二十七天後,朱和坌下葬定陵,廟號神宗,諡號範天合道哲肅敦簡光文章武安仁止孝顯皇帝。
朱和坌下葬結束後,新君並沒能立馬登基,而是在七天後的五月初十纔在奉天門登基。
五月初十,皇太子朱怡鎮即大位,改明年元爲“隆武”,是爲隆武帝。
儘管以七十二歲的年齡即位,但朱怡鎮似乎並不屈服於現實。
他放開了憲宗、武宗年間的宗室禁令,將宗室護衛恢復到西部四王以外,每親王府三千人,每郡王府一千人的規制。
此外,朱怡鎮將自己的七個兒子分封到了西部爲王。
這份聖旨下達後,很快便被殿閣駁回,而朱怡鎮也並不屈服,乾脆發中旨,明碼於世界。
朱怡鎮正在向世界表態,而他的聲音也被世界所聽到。
一些不甘寂寞的藩王開始擴招護衛,並意識到了大明的天家已經進入到了需要宗室拱衛的時候。
隆武元年四月初二,朱怡鎮派皇太子朱伯潛前往磧北、西海、大食、波斯等地區與西部四王會面,同時考察伊犁地區是否合適設爲朝廷的西都。
初五,朱伯潛率天策、龍驤二衛出發西部。
八月二十日,朱伯潛在實地考察過後,在與朱怡鎮的通話中說道:
“世武帝早有準備,只需要將西洲的行宮搬往伊犁,朝廷就能將伊犁設爲臨時都城。”
“伊犁地勢南北被天山山脈包夾,由東向西來說易守難攻,由西向東來說易攻難守。”
“倘若在這裡設都,加上西部四大親王和三十二郡王的兵力,足夠安心改革。”
朱怡鎮聞言回電道:“希望你能平安完成我交給你的事情。”
八月二十六日,朱伯潛出發前往涼王就藩之地的磧北城(莫斯科),並於十月初二會晤。
十月十五,朱伯潛前往西海府豐州城(基輔),並於冬月初五與雍王會晤。
隆武二年正月二十二日,朱伯潛南下大食石城(巴格達),並於二月初一會晤巴王。
三月二十四日,朱伯潛前往波斯地區會晤永王,飛機在行駛進入波斯城(德黑蘭)上空時發生故障,偏離航線後墜入裡海中,朱伯潛驟崩,享年四十六歲。
消息傳回北京,朱怡鎮徹夜慟哭,令波斯三司遣人尋覓朱伯潛遺體。
四月十八,朱伯潛遺體被找到,並送回北京,舉國震驚。
五月十八日,朱伯潛被葬於天壽山,朱怡鎮立其嫡長子朱仲檢爲皇太孫。
八月十七日,朱怡鎮身體不豫,召胡驤、李懷玉,孟津明三人輔政。
入夜,朱怡鎮駕崩於燕山行宮中,享年七十四歲,其孫朱仲檢即位。
由於朱怡鎮駕崩太快,其吉壤僅僅修建不足五分之一,所以殿閣只能在停靈七日後,扶持十二歲的皇太孫朱仲檢登基。
八月二十四日,十二歲的朱仲檢即大位,殿閣上表朱怡鎮爲光宗,諡號恭天道仁明誠敬昭武至孝莊閔孝簡皇帝。
宋國公胡驤又上疏建議追封諡朱仲檢的父親朱伯潛爲睿宗,諡號匡皇帝。
同日,經羣臣建議,改明元年號爲永曆,是爲永曆皇帝。
九月初五,殿閣大學士鄭令堯上疏稱睿宗之死與西軍都督、安東伯李懷玉,戶部尚書孟津明有關,建議徹查。
朱仲檢以:“皇祖大行不足月餘,不可興大案。”來搪塞過去。
海軍都督、平虜伯李政及南軍都督蔣晉率百官上疏,朱仲檢怯責而不迴應,李政以皇帝默許爲由,將李懷玉、孟津明拿下。
宋國公胡驤“獻媚”李鄭二人,遂得以保全。
九月初九,李政以李懷玉、孟津明指揮西軍襲擊睿宗爲由,將二人處死。
消息傳出,舉國譁然……
饒是再不懂政事的人,卻也知道睿宗與二人相交莫逆,二人得以執掌西軍都督府及戶部,也是因爲睿宗舉薦的緣故。
二人害死睿宗,實乃無稽之談。
十月初五,宋國公胡驤上疏請辭北軍都督職,乞請歸養。
殿閣大學士鄭令堯批准,並將奏疏呈遞朱仲檢。
朱仲檢將所有奏疏留中不發,並令燕山衛、吉林衛護送自己返回燕山行宮……未果。
十月十七,李楙累功拔擢爲成都府知府,胡粟因其父投誠,而被李政拔擢爲安西都指揮僉事。
十月二十日,涼王、雍王、寧王、項王、淮王、許王等三十二名親王,一百二十二位郡王向北京致電,希望李政卸任海軍都督之職。
同日下午,宋國公胡驤上疏恢復世宗、憲宗時對宗室的舊制,李政大喜,隨即批准並與鄭令堯起草旨意,送往幹清宮請朱仲檢同意。
朱仲檢拒絕,並令燕山衛、吉林衛封閉內廷。
吉林衛指揮使、越國公楊舫建議率軍突圍,並退往渤海吉林城,遭燕山衛指揮使、英國公張淮橞拒絕,朱仲檢不知所措。
二十一日夜子時,祝枝山六世孫,燕山衛百戶官祝敬開內廷北玄武門城門,李政之子李樾率軍走玄武門進入內廷。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