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遠衛的戰線依靠着這些藍色小旗,竟然神奇地再次抵擋住了燕山左衛的突擊。 張玉怎麼都搞不明白,原來眼看就要崩潰的陣型彷彿重新綻發出活力。
遠方那面中軍將旗已經跑得不見蹤影,但那些疲憊的步兵依然圍繞着一面面旗幟組織着堅強的抵抗。 並沒有如同這個許多軍隊那樣,主帥一逃立刻全軍崩潰。
張玉只得將手中長槊在空中揮舞一圈,準備率領最後一個千戶進行突擊,他不相信,眼前的遼東軍都是鐵打的,能夠承受第四次鐵騎的衝擊。
……
此時朱棣正陰沉着臉在將臺上來回踱步,一名斥候帶來了一個讓他吃驚不已的消息。 他正派出更多的斥候去證實這個消息,如果這是事實,那麼留給他的選擇就不多了。
此時他可以選擇招回戰場中的部隊,撤回開平繼續周旋,但這不是朱棣的性格,他看着燕山左衛變換的旗幟,知道張玉又在組織突擊。
他還心存期待,如果張玉能夠在此時擊破寧遠衛的話,事猶可爲。
……
張百房喘着粗氣坐在隊旗旁邊,一支羽箭插在肩頭,血還在流,他的力氣正在一點一點耗盡。 可是對方的騎兵還是執着地發起了第四次衝擊。
身邊的兄弟越來越少了,原本四千戰兵的寧遠衛,此時仍站着的不到三千人。
張百房晃晃悠悠再度用刀支撐起身體,他把頭盔一摘扔到地上,伸手挽着旁邊一名兄弟的手,那名士兵看了他一眼,知道他的心意,又伸出手挽住旁邊一名兄弟,就這樣一隻手挽一隻手。
張百房手下十八個僅存的弟兄互相挽着手,緊緊依靠在隊旗周圍。
……
盧博扶了扶頭上的頭盔,環顧四周,中軍百戶只剩下六十多人,他知道拼命的時刻到來了。
盧博拔起杵在地上的戰刀,回頭對身邊地士兵道:“遼東上等衛只有戰死的鬼,沒有逃跑的兵!”說着,反身催馬。 率領手下朝燕山左衛的軍旗衝去。
……
朱能打不退倪磊,倪磊突不破朱能,雙方在離主戰場一里的地方互相糾纏着。 每一個燕山中衛的士兵倒下,也會同時有一名定遼中衛的騎兵陣亡。
雙方都是頭等精銳,就如兩名巨人一般互相以最猛烈的招數捨命相搏。 突然,燕軍本陣敲起陣陣鑼聲,燕山右衛地騎兵彷彿得到了召喚,轉身便撤。
倪磊怎麼都沒有想到在這個時候敵人會撤退。 他正在考慮是應該追擊還是回救本陣,一名傳令兵匆匆而來。
……
日頭已經掛在西面的天上,戰場突然變得有些怪異,眼看就要大獲全勝的燕軍卻如潮水一般撤退,遼東軍全部翹首望着北方。 大地彷彿在震動,彷彿有千軍萬馬。
張百房也在眺望着,如果此時來的是燕軍,那麼他們所有人都將死無葬身之地。
突然三名背插令旗的傳令兵飛馬整個戰場。 邊跑邊高聲叫喊:“遼王來啦,羽林右衛來啦!”
張百房搖晃着身邊的兄弟再次確認他聽到的話,兄弟告訴他:“是,他們是說遼王來啦,羽林右衛來啦。 ”張百房眼前一黑,咕咚一*坐在地上,暈了。
當他失去知覺之前,只聽到整條戰線上的遼東軍瘋狂地高喊:“遼王!遼王萬歲……”
……
朱棣眺望着北方地原野上。
一面一面軍旗闖入眼簾,*的是“羽林右衛”,白色的是“剌魯衛”,黑色的是“三萬衛”,紫色的是“瀋陽中衛”,還有兩面猩紅地大旗來回奔馳,那是“關寧鐵騎”。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朱棣嘴裡嘟囔着這兩句話。 當他以爲逮住了一直肥豬的時候。 他卻成爲了黃雀嘴裡的螳螂。
眼下他只有兩個衛的兵力不到一萬人保持着完好地戰力,而對方卻有足足兩萬五千主力軍加入戰場。 朱棣不是莽夫。 毫無疑問,勝負已分。
他要考慮的只剩下如何讓自己這些兵馬全身而退,
……
朱植吊着手臂騎在阿拉伯馬上,單筒望遠鏡掃視着戰場,一切盡收眼底。
他至少確認兩件事,,寧遠衛和定遼中衛的將旗還在飄揚,他們沒有崩潰;第二,楊文的將旗已經從戰場消失,只有兩種解釋,第一他已經戰死,這也許是對他最好的結果,第二如果他逃離戰場的話,那他的命運也已註定。
這個計策被楊榮提出來時,朱植猶豫矛盾了很久,楊榮這個一箭雙鵰的計策不但可以除掉楊文,還可以趁機咬朱棣一口。
但朱植擔心此計過於用險,首先要填進去幾個衛地精銳,其次還要計算精確,保證自己在最緊要關頭到達戰場。
來早了,楊文不退不行,來晚了,萬一定遼、寧遠兩衛被大敗怎麼辦?
但楊榮最終還是說服了朱植,如果不找到合適的理由除掉楊文,遼東永遠不能說全是他朱植的;但藉口必須過硬,否則隨便殺朝廷,建文那裡怎麼能答應。
況且此時朝廷還屬於強勢,隨便就能調集五十萬大軍,怎能與朱植善罷甘休。 最重要一點,朱植的二子貴燮還在京城爲質,他不可能作出不顧兒子死活的事情。
自出了廣寧以來,鐵鉉早在楊文軍中安排了一個百戶的心腹斥候,他們每日分六次給朱植帶來楊文軍的動向和消息。 到了開戰這天,軍報幾乎每半個時辰就送去一次。
所以朱植才能在這關鍵時刻加入戰場。
楊文的命運已成定局,朱植開始料理自己地四哥,他命令定遼中衛回到本陣,接替寧遠衛地陣地,瀋陽中衛負責掩護側翼;羽林右衛,下馬休息,三萬衛、剌魯衛換馬準備突擊。
……
朱棣望着戰場,正面旗號紛飛,至少有兩個衛的騎兵正在接替寧遠衛地陣地;左面也就是北面,三個旗號的衛正在備戰。
而自己手裡的六個衛,只有朵顏和福餘損失較少,燕山中衛和泰寧衛雖有損失但未傷筋骨,燕山左、右衛兩彪精銳都在剛纔的突擊中損失較大。
如果朱植帶領的人馬有剛纔寧遠衛的戰鬥力,朱棣知道此戰必敗。
朱棣內心在笑話自己仍然心存僥倖,老十五的嫡系哪有可能不如寧遠衛的?羽林右衛是從京城平叛一直到現在戰無不勝的遼東頭號主力,三萬衛和剌魯衛也是由女真人組成的兇悍之師。
朱棣突然有些後悔,爲什麼自己根本就沒有料到朱植有此後着?是因爲情報說朱植受傷了嗎?或是自己一廂情願地認爲遼東一半主力北征女真,來不及南下?還是因爲起事之後自己打的太順,過於輕敵?只是眼下這都不是問題了。
張玉飛馬來到朱棣面前道:“,事不宜遲,您率主力先撤,末將率本部在此斷後。 ”
朱棣被他這一說,已從懊惱中恢復過來,他不捨得丟掉張玉,搖搖頭道:“誰說本王要撤,本王就在此和老十五決一死戰!”他何嘗不知道此時不能硬拼,但他還想保持着部下的士氣。
張玉見此連忙下馬跪倒:“殿下,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殿下志向高遠,不可爭這一日的長短。 ”旁邊一衆將領也下馬跪倒,苦求朱棣撤退。
見有了臺階,朱棣頗爲爲難地點點頭道:“既然衆位如此相勸,那我軍就先退回開平,集結人馬再與他計較。 高煦何在?”
衆將中站起一名身材高大滿臉橫肉的小將:“末將在。 ”
朱棣道:“給你一個衛,替爲父砍下你十五叔的帥旗如何?”
朱高煦輕蔑地一笑道:“是不是小看兒子了,哪用一個衛?兩個千戶足矣。 ”
朱棣大笑道:“好,不愧是本王的兒子。 就給你兩個千戶,去吧。 其他人等都聽着,燕山左、右衛先撤,朵顏、福餘斷後,中衛、泰寧左右掩護,交替撤往開平。
”衆將知道,這哪裡是讓朱高煦去奪旗,分明是讓他斷後,讓他去送死。
衆將中又閃出一名彪悍的漢子,正是指揮僉事駱文,這是朱棣從親兵中提升起來的心腹,因爲年輕時曾打猛虎,所以燕軍皆稱其“打虎兒”。
駱文抱拳行了軍禮道:“殿下,殺雞焉用牛刀。 將奪旗的功勞交給打虎兒吧!”
朱棣等的就是這樣的人,不過面子上還要裝一裝:“嘿嘿,你想立功是好,可是此時兇險萬分,你兒子纔出生五個月,怎能你去。 高煦斷後,本王問心無愧!”
這會,駱文還有一些心腹將領,被朱棣說得熱淚盈眶,駱文跪倒在地道:“殿下,高煦殿下千金之軀怎可涉險。
打虎兒這條命本就是殿下給的,今日就算交待在這,也算還了殿下大恩大德,請成全末將吧!”
朱棣跳下馬,把駱文扶起來,眼淚也在眼睛裡打轉:“打虎兒,你……”一時哽咽說不出話來。
駱文道:“殿下,打虎兒還有一個不情之請,末將內人和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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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棣抱着他的肩膀激動地高聲道:“孤明白,明白。 從今日起,汝妻即吾妹,汝子即吾子!”
北面突然傳來一陣號炮,朱棣知道,老十五出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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