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言嚇得慌忙跪倒地,囁嚅着道,“皇上,奴婢身份卑賤,不敢驚動皇上。”
一顆心嚇得“怦怦”亂跳,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剛剛還將人家罰在門外跪冷風,這一眨眼的時候,突然又親自爲她上藥,錦言再怎麼想,也想不透皇上的用意,到底在什麼地方擱着。
說是遷怒又不像,說是故意折騰她,倒還有那麼一種意思。
“朕親自爲你上藥,是朕不夠資格麼?你這麼畏朕如虎,以後,要怎麼敢留在朕的身邊伺候?”
皇帝不悅的道,他指尖挑出的藥膏像是一滴絲滑的羊奶,細細裹了他修長的指腹,看上去,竟有一種別樣的眩目之美。
錦言下意識的擡了頭,有些犯傻的看着皇帝的樣子,想到第一次第一眼見皇帝時,她正被宸妃用茶碗砸了額頭,那時候她以爲她死定了,可皇帝卻救了她。
那時候,他清清亮亮的聲音,溫和仁慈的面容,就已經深深的印在了她的心底裡。
皇上是個好人,她這一輩子,第一眼,便不可自拔的喜歡上了他,但她也深深知道,她與皇上之間的身份,那就是天差地別,她也只是臆想,而從來都不敢表現出來。
沒想到,今日卻有如此好運,皇上關心她,還要爲她親自上藥,她已很開心了。
“傻愣着幹什麼?朕瞧着你這臉是好了,可這腦子卻是壞了。”
景元帝皺着眉頭說,又仔細看了她前些日子還腫成豬頭的臉,眼下也確實是好了許多,想來太醫的人也是用了心的。
眸光輕輕一點,略擡了擡手,樑總管立時上前,將手裡乾淨的帕子遞上去,皇帝拿過去擦了手,又有些嫌棄的道,“既然你不敢勞朕的大駕,那這藥就自己擦了吧!唔!對了,朕上次見你額頭被砸了,這會好些了嗎?”
總是記得她倏然間出現在他眼前的時候,她髮髻間的那一片滴水的百合。
清塵風傲,極是純雅。
“皇上,奴婢……奴婢惶恐。奴婢對皇上說了謊,奴婢該死。”
眼裡瞬時有着眼淚流出來,錦言哽咽着嗓子說,一切的禍端,只從那一夜,柳紅打翻了她的茶水開始,她便已經再沒有獨善其身的權利了。
她進宮已經六年時間了,這宮裡的種種算計與陰暗,她也看盡了許多,可爲什麼要輪到她自己時,她仍舊還是無法做到那真正的冷心,冷情?
如果她能夠再心硬一些,那麼柳紅,還在春意,是否現在都要被接連拖出去杖斃了?
“糊塗的東西!既是說謊是死,那爲什麼還要鋌而走險?既然你自己都知道是說了謊,現在朕也剛好閒着無事,你就好好給朕說說,你當初到底是怎麼想的?”
將所有不該承擔的罪責,全部一力承在肩上,這小宮女不止膽子大,更像是不怕死。
“皇上……奴婢,奴婢不敢欺瞞皇上,可是皇上也要答應奴婢一件事,奴婢纔敢說。”
顫巍巍又抖着聲音說,身子跪在地上,伏得特別的底,但她話裡的堅定,卻是讓年輕的皇帝,
又是好氣,又是生惱。
“混蛋東西!你這是在跟朕討價還價嗎?泥菩薩過河你都自身難保了,還竟敢向朕再去索求別人的生機?依朕看,你根本就是個蠢貨,傻子!”
如果不傻,都這個時候了,難道別人的命,比自己更加重要?
景元帝惱怒着,伸手一拍桌子喝道,“說!朕再給你最後一次機會,這次若再犯渾,朕索性就砍了你算了!如此不識好歹的東西,朕老護着你幹什麼?”
即使是最初有新鮮的感覺,可現在,總是這樣三番兩次的說謊要挾,景元帝再好的脾氣,也要夠了。
“皇上,奴婢……奴婢不敢。”
生怕真的將皇上惹生氣,錦言咬咬牙,終於將事情的前因後果說了,末了,又硬着頭皮再求一句,“還請皇上恕罪,不要降罪於她們。”
她們……或者只是無心,或者也只是一時糊塗,但這罪不至死。
“哼,你倒是好心了,可你的小命在朕這裡要不要活着,朕還沒有告訴你,你又憑什麼認爲朕會答應你的請求,饒過她們?”
心裡生了寒,景元帝沉了臉,拂袖回到龍案之後,明黃的龍袍肩上,扛着一隻面目猙獰的五爪金龍。皇帝因爲生氣而怒,霎時整個書房又一片寒冷。錦言死死紮了腦袋跪在地上,樑總管心中不由就嘆一口氣,上前勸道,“錦言姑娘,這好心不是錯,但要看這好心是誰給的。難道她們要殺你,你還要護着她們嗎?”
如此就是濫好心了,怪不得皇上會不高興。
“樑士!你與她說這些有什麼用?就這樣一個榆木腦袋的笨蛋女人,你說朕要天天把她放到身邊,還不得給她氣死?”
皇帝虎着臉說,這裡沒有外人,他說話也較之往常隨意,錦言聽起來還不覺得什麼,樑總管已是心下暗暗驚訝。
皇上,居然真的對這樣一個灑掃宮女出身的賤籍奴婢起了心嗎?
下意識垂了眸光,悄悄退下,整個上書房的地龍燒得暖暖,不過片刻間,錦言身上又癢得厲害。
景元帝看着她麻煩,皺眉道,“還愣着幹什麼?難道真的要朕親自爲你上藥嗎?”
下巴微微的點點,向着她放在手邊的凍瘡膏看到,“那東西都已經給你了,你要是真的不愛用,就拿去丟了。”
他真是說不出爲什麼,突然就對這麼一個膽大包天的小宮女上了心。
這事傳出去到底是丟人啊,他又不能直接開口要她,難免就有些爲難。
面對皇帝陰晴不定的種種詭異,錦言不再多說話,急忙謝恩之後,拿起手邊的凍瘡膏,先給手上十指,手背掌心都塗好了,可又感覺她癢癢的雙腳不能再等了。
可皇上就在面前,她不敢造次,只是咬咬牙,又使勁憋着忍下。皇帝這會倒是散了怒氣,又起了心,他記得剛剛樑總管說過的,這人冬天要是冷得厲害,手腳都是會起瘡的,那她擦了手,不用擦腳嗎?
他如此一想,又看着這小宮女坐立不安的樣子,頓時就明白了,“沒什麼事的話,你先下去
吧。”
擺了擺袖子,錦言終於鬆一口氣退下,景元帝低頭再繼續看着奏章,莫名就再也看不進去了。
索性就自行披了大氅,踏出了書房的門,樑總管正在門前與錦言說了話之後,又着了小太監送她回去,一轉臉發現皇帝在身後,他急忙過去,小心的稟道,“皇上,老奴見這錦言姑娘實在是可憐,所以就自作主張,將她放到底下宮女住的通鋪裡了。”
宮女住的通鋪,雖然是有些擠,但到底還是有火爐的,她總不會凍得那麼手腳生瘡。
“宮女的通鋪麼?那地方會不會太擁擠了些?”
景元帝聽着,卻是皺眉,又細想了想,“罷了。樑士,從今天起,她便是朕的御前奉茶了,上次聞着她泡的茶香很好,想必以後也會盡心盡力的。”
皇帝一時心善,惹得日後的宮廷,風雲漸起,而詭譎不斷,不過這個時候,也沒人能夠想得到以後的事。
聽皇上這樣吩咐,樑總管自是吃了一驚,這官職……升得也太快了。
但他到底是宮裡的老人,在片刻的失神之後,又立刻下去匆匆去辦,不過短短時間,錦言從上書房出來,到下邊宮女的大通鋪,然後再被樑總管急召而走,等得消息傳開時,她已是大曆宮中,有頭有臉的僅有的幾位女官之一了。
御前奉茶,在大曆年間,是從三品的官職,所謂人要來了時運,生死都擋不住,錦言一衝飛天,從麻雀變鳳凰,宮中不止各位娘娘,便是連一些的文武大臣聽了,也都覺得格外的不可思議。
“娘娘,那小蹄子有什麼好?皇上竟是如此的看重她?”
宸宮之中,柳紅嫉妒的眼睛泛着狠極的洶洶怒火。
那個賤人,她憑什麼敢配那一步登天的殊榮,而竟是做了皇上的御前奉茶?
她就是該死,該死!
她明明就該死在那一場沖天的大火中的,可她卻偏偏還活着,這纔是真正氣病了娘娘的原因。
“胡說什麼?皇上的恩典,豈是你這個賤蹄子可以隨意言語的?掌嘴!”
軟榻上一聲厲喝,宸妃娘娘素面朝天的冷着臉色看過來,因爲氣怒,她的胸前急速起伏着,明顯也是氣得不輕。
皇上現在,是真的看透了她們了吧?
都這麼長時間過去了,皇上既沒去皇后的寧安宮,也沒來她的宸宮休息,這是打心底裡真的厭了她嗎?
不!
不會是這樣的!
底下柳紅惶恐跪地,“啪啪”的打着自己的嘴巴,既響又疼,她自從上次被納蘭城踢了一腳之後,這其實身子比錦言還要虛,如今這麼一番耳光掌下去,不過片刻間,就有些頭腦發暈,昏昏沉沉的跪不住了。
“夠了!”
宸妃終於聽得心煩,厭厭的喊了一聲道,“沒用的東西,一點小事都辦不好,你還能幹些什麼?”
頓了頓又說,“聽說皇上現在還沒有翻牌子,趁着現在天色還不晚,你去給本宮打聽打聽,皇上今晚,要在哪裡過夜?”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