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樑出了錦宮,一路樂呵呵的哼着小曲往太醫院返回。
他上次治好了娘娘的臉,得了皇帝好大的賞呢,這次又診出了娘娘的喜脈,皇上會不會更多的打賞他?
又一想到榮華富貴很快便至,他上了把年紀的腳下,更是輕快的要飛了起來。
“喬大醫。”
綠葉掩映的宮道邊,閃出一個小太監的身影,喬樑停下腳步,看過去,這小太監有些眼熟,他咦了聲道,“你是哪宮的?”
因爲喬樑一手的醫術,也是在這皇城之中,聲名大噪。曾有一段時間,各宮主子凡是有了不舒服,也都來請他診治。
可後來,也許是因爲太過閃眼了,便引起了其它同仁的不滿,這之後,喬樑的風頭一度收縮,直到今天,又被皇上指了出來,來到錦宮,診了娘娘喜脈,這才又覺得往日心裡的風采飛揚,又跟着得意了起來。
眼下一見小太監,直覺以爲又是哪宮娘娘不舒服了,想想從前的事情,下意識推道,“這位公公,太醫院很多妙手回春的好大夫呢,比如說院判大人……”
小太監歲數不大,可極爲機靈,一聽這話,便知這其中的貓膩,定是這其中有所打壓,跟着便笑着道,“喬大夫客氣了。奴才是皇貴妃宮下的人,如今聽說喬大夫來爲貴妃娘娘診脈,恰巧我家主子也不舒服,便特的來請喬大夫過去一趟。”
“唔!原來是皇貴妃娘娘身體抱恙,那,既如此,小老子也卻之不恭了,小公公請前頭引路?”
入宮一年多,喬樑也是將這人世間的冷暖淡漠看得一清二楚。今天若不是皇貴妃,哪怕是其它任何一宮主子有請,他也是不去的。
前車之鑑,他不得不防。
小太監應了聲,笑呵呵在前頭引路,喬樑喜滋滋在身後眼着,想着這一次,果真是喜事連連啊,貴妃這裡剛得了好處,如果再從皇貴妃那裡得到好處,就算以後,是被所有太醫院的太醫排擠出局,那他以後的日子也不愁了。
等得出了宮,再尋到自己的小孫孫,以後就享天倫之樂了。
喬大夫打得一手的好主意,宮裡統一的太醫院藏青色衣袍掖了一片衣角在腰間,他一邊想着好事,一邊跟着那小太醫走。
到底是人老了,記性也不太好,跟着這明華殿而來的小太監,兜兜轉轉的幾個回合,就像是有點迷了路。
終於覺得不對勁,喬樑忙忙的停下腳步,“小公公,這路,是去往明華殿的麼?怎麼覺得有些不對?”
“這有什麼不對的?我們抄的是近路。”
小太監回身,忽然就有些不耐煩的說,“你到底走不走?快點!等一下去得晚了,惹了娘娘生氣,我可是保不了你。”
喬樑愣了下,就算心裡覺得不對勁,依然是硬着頭皮向前。
眼前轉過前面的假山,再往前,喬樑也不知道到了什麼地方,下意識又停了腳步,再要剛問,小太監忽然就加快腳步向前跑了起來,喬樑人老了,可不傻。
他立時覺得不好,轉身就往回跑,假山裡面迅速出了幾個人,快步將他圍上。喬樑一看,都不認識,且這幾人還個個的滿臉橫肉,腰膀粗圓,他“啊”的叫,腳步下意識後退,其中一人嘿嘿笑着攔了他道,“聽說你便是妙手回春的喬神醫?唔!還以爲長了什麼三頭六臂呢,原來竟是個破落戶的小老頭?”
這些人是來纔不善,善者不來。
喬樑咬了牙,額冒冷汗的往後退,敵衆我寡,他不敢硬來,只是一邊退一邊哀求着,“諸位是要什麼?小老兒這裡還有些財帛,諸位要是不嫌棄的話,就請拿了財,放過小老兒?”
抖抖索索的衣兜裡掏出了幾張銀票子遞過去,若說現在,喬樑還不清楚是被人拐了的話,他也真就是笨死了。
小太監早跑得沒影,哪裡還有什麼人?
尤其這地方,更是格外荒涼,平常都沒什麼人來,又刻意被這小太監引了很遠,就更沒什麼人了。
“喲!沒想到這個窮鬼,還果真是有票子呢。來,拿過來吧!”
幾人相視一眼,立時上前一步,將這銀票子一把搶了過來,喬樑見勢不好,急忙轉身要跑,可他快,有人比他更快。
轉瞬一個人影閃過來,將他堵了去路,冷冰冰的眼底,夾着嘿嘿的怪笑,“既然來了,就別走了……”
下巴一擡,另幾人也都圍了過來,喬樑悲憤道,“你們,你們拿了我的錢,爲什麼還不放我走?你們不講道理。”
幾人一怔,頓時就哈哈一笑,個個擠眉弄眼道,“喂,你們是誰拿這老頭的錢了?還不趕緊給交出來!”
“哈哈,誰拿了?我可沒拿,是你拿了吧?”
“不是,這怎麼可能是我呢?就這個破老頭,又髒又醜,誰稀罕他的錢?”
幾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嘻嘻哈哈鬧着,喬樑臉色發白,幾欲絕望,幾人看他臉色不好,似乎也是覺得差不多了,便也不再多言,冷着臉上前道,“閻王要你三更死,留不得你到五更活。喬神醫,也怪我們哥幾個心狠,實在是上頭有話,也只好對不住你了。”
下巴一擡,“動手!”
立時幾人圍了上來,喬樑絕望的眼底,忽然迸射出一股咄咄的恨意,“你們,是皇貴妃的人嗎?”
那小太監說是皇貴妃身體不好,特來召他診病,可眼下,他已經不相信這個事情了。
幾人相視一眼,其中一個看起來像是頭頭的人,邁步上前,可憐的與他道,“嘖嘖!喬大夫雖然是個明白人,可也免不了做個屈死鬼呢。”
擡手拍拍他蒼白的臉,知道他到底是不甘心,這人嘆一口氣,俯在他耳邊輕輕的說了一句話,喬樑的眼睛猛然亮了起來,卻瞬息又落,灰濛濛的眼底,帶了最後的頹敗,“來吧,既是奉命,小老兒也不爲難你們。”
那人將步子退開,下巴一揚,“動手吧!看在這老頭掏銀子很爽利的份上,給他一個痛快的。”
身上的腰帶被解了下來,又套上了脖子,一
點一感覺着那腰帶漸漸收緊,喬樑這一生,原本該是急流勇退的年紀,卻是因爲這一點點的小貪念,最終也是將命留在了這皇宮裡。
如果,他不是肖想着皇貴妃的那點子賞銀,又何至於落得這樣個下場?
乾元宮,景元帝緊抿着脣,所有積下的奏章,他完全都沒有心思去看。
只是揹負着雙手,冰冷着雙眸,目光直視着窗外的夏花飛落,他睥睨的眼底,驟然閃過沉凝,終是最後下了決定。
“樑士,宮中不會出現第二個玉美人。你帶着朕的口諭,去錦宮一趟,將朕的決定告訴她,朕不會殺她,朕也捨不得殺她,可她,是不能再留在宮裡了!”
她肚子裡的孩子,無論怎樣來推算,都不可能是他的!
無論是出征前的那一夜,還是剛剛回來的這一次,時間上,都完全的不對。
樑總管心裡一顫,還想再勸勸:“皇上……”
景元帝猛的暴怒,“你給朕閉嘴!你也是宮中老人!宮中后妃懷孕,也都是有敬事房記檔的,難道,你還要朕非要去查查那檔案不成?!”
她蘇錦言不要臉了,可他大曆皇帝卻丟不起這個人!
玉美人的存在,曾是給了他極大的恥辱,如今這蘇錦言便又是第二個!
皇帝盛怒之下,樑總管知道說什麼都是聽不進去,只好應了聲,婉轉的去錦宮傳令。
只道是娘娘再次懷孕,該是天大喜事,可這後宮的勾心鬥角,也不是短日時間內就可以去除。娘娘先請往城外的隆福寺去小住大半年,等得皇上最後除了武國公那心腹大患後,再行接來宮。
樑總管這一番話說的,自是沒什麼不妥,言語之間,也都極爲恭敬,客氣,貴妃是正沉浸着歡喜得子的喜悅中,對這些事的感知下意識就遲鈍了一些。核仁卻一聽這話,臉色就跟着猛的變白。
等得送樑總管出去的時候,核仁猛的跪地,眼淚汪汪的哀求着道,“樑公公,我們娘娘是清白的啊,娘娘心裡從來就只有皇上一人,樑公公在宮中,也不是不知,娘娘從沒做過任何對不起皇上的事情。還請樑公公在皇上面前多替娘娘說說好話,還娘娘一個清白啊!”
她說着話,又“咚咚”的磕着頭,樑士也嘆息,“娘娘的清白,老奴也自然是知道的。可皇上的脾氣,你也是知道的。正在氣頭上的皇上,連老奴都說不上話啊!”
娘娘出了這樣的事情,皇上暴怒,也是情理之中。
“可是,難道娘娘就要被冤枉了嗎?”
核仁不甘心的說,又突然想起了那個診脈的喬神醫,忽然眼裡迸射了亮光,急急的道,“公公,上次的時候,喬樑大夫也是說過謊的,難保這次,他不會再被人收買……奴婢懇求樑公公,暗中追查此事,還要還娘娘一個清白!”
身爲娘娘身邊的貼身大宮女,核仁也是極爲的竭盡心力。
只因爲她知道,娘娘好,她們便好,娘娘若是不好了,她們這幾人,也誰都落不得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