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時重華宮,一臉懵懂的錦言爹還沒來得及明白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就被一陣突如其來的棍棒加身給打懵了。
一臉黑青的淑妃娘娘立身於一旁,氣得聲音都發顫,“這到底是哪來來的野男人?敢在本宮這裡胡作非爲,給我打。打死了扔出去喂狗!”
小小年紀的淑妃娘娘也真是給氣壞了。
原本好好的一個除夕之夜,怎麼會莫名其妙的跑出來這等穢亂宮閨之事?
“娘娘。”
正打着,有小太監跑過來,急急的附耳,低聲說了幾句,淑妃牙關一咬,“哼!便是皇后親來又如何?本宮這裡出了這麼大的事,也勢必要給本宮一個交待!”
語氣縱然生硬,可她一個眼色過去,打人的小太監們“呼啦”一下就散了開來。風寒交加的夜,地上幾乎縮成一團的錦言爹,已經被打得神智不清,滿身是傷了。
淑妃眼裡閃過了一抹鄙夷的目光,又極快的轉瞬既逝。不過眨眼時間,皇后儀杖緩緩而至。
暖轎旁側,錦言緊緊咬着牙關,貼身相隨。
淑妃先是懶懶看了一眼錦言,這才上前給皇后見禮,暖轎落下,轎簾掀起,一身盛裝的皇后娘娘彎腰從暖轎裡出來,剛一下地,便親熱的上前拉了淑妃的手道,“淑妃妹妹受驚了,本宮此次安排不妥,是本宮的錯。倒是這人,是本宮特許女官大人接進宮來新年團聚的父親,不知怎麼的,就到了妹妹這裡,還望妹妹能夠看在本宮的面子上,不與本宮計較。”
這一番話說得既是親熱,又是在理,明明聽着讓人心裡堵着一團火憋得不行,可偏又發作不出來。
果然皇后就是皇后,這一出手就是不凡,三言兩語間,就把所有事情主動扛上了自己的肩頭,讓淑妃想要再行挑理,也不容易。
可是,她淑妃也不是好欺負的。
心思一頓,她抽了手,皮笑肉不笑的看向垂首不語的錦言一語,特意拖長了聲音,唔了一聲道,“原來是女官大人的父親,也怪不得會有這麼大膽呢。”
錦言立時身子一顫,不等皇后指示,她已然伏身叩拜,主動請罪。淑妃哼了一聲,“起來吧。到底是你的父親,本宮也不能做得太過,只是,他夜闖重華宮,又玷污這裡的宮女一事,還望女官大人,能給本宮個交待。”
心裡蓄着火,她不能對皇后發作,還不能對一個小小的奴婢發作嗎?
就算這錦言目前算是皇上跟前的紅人,可在她淑妃的眼裡,也不過如此。
一個連身份都沒有的女人,也配稱得上“紅人”二字?
“娘娘,奴婢……奴婢願替爹爹受罰!”
雙膝跪在地上,錦言神情冷靜的說,“奴婢願代爹爹,還請娘娘恕罪。”
大禮拜下去,冷風吹得她身子骨陣陣的發寒,發涼。
纔剛剛打了五十杖,傷口還沒好全呢,就又再次出了這樣的事,錦言的心,已經漸漸都涼透了。
“哈!你說的倒是輕巧,你替父受罰,孝心可鑑,可本宮真沒那麼大的膽子,敢對女官大人下狠手,起來吧。今日之事,算是本宮給你一個面子,不予計較,但若敢有下交,信不信
本宮前帳後帳一起算,摘了你的腦袋?”
目光一瞥臉色柔和的武皇后,淑妃心中一聲冷笑,面上卻是不顯,立時命人將死豬一般的錦言爹,木棍叉了出去,扔出皇城,而這裡,皇后仍是含笑以對,並沒有出聲干預。
錦言面色木然跪在地上,淑妃說,這是給她的面子,可她卻知道,她的臉,還沒有那麼大。
“謝娘娘不殺之恩。”
最後以頭觸地,大禮行下去,淑妃居高臨下站在她面前,冷哼一聲道,“謝什麼謝?本宮沒殺他,是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你真以爲你有那麼大的臉?”
剛剛還想着自己臉不大,轉眼淑妃就坐實了這個想法,錦言不由得一陣苦笑。
她還能說什麼?
再謝娘娘恩典,從冰天雪地中顫巍巍起身,皇后身邊的如顏立時上前去扶着,又着了人將她送回乾元宮,至此,重華宮門前,只除了那一地打人的太監之外,便是這後宮之中最尊貴的皇后娘娘,與淑妃的直面相對了。
兩個女人,皇后母儀天下,自然是雍容華貴,沉穩大氣的。淑妃卻是嬌俏靈動,別又有另一番滋味。
良久,皇后幽幽的開口道,“淑妃妹妹也果然心細如髮,本宮還以爲,妹妹真會當場將那個老兒打死呢。如果,也算是能給妹妹出一口心頭惡氣。”
卻沒想,倒是那麼仁慈。白白讓她跑了一趟。
淑妃笑,“皇后娘娘客氣了,娘娘這麼深的夜色,大老遠跑來妹妹這重華宮,也就是爲的想要給女官大人脫罪,既如此,妹妹又怎敢駁了皇后娘娘的面子呢?自然是順手推舟。”
放了人,也落了好,好處不能讓皇后一個人佔了。
當然了,既然皇后說什麼安排周不周到的事情,淑妃已經不再去考慮這個。
明顯今晚的事情,就是有人想要不安分的膈應她。
心裡漸漸冷笑,一後一妃你來我往的彼此假親熱了好一會兒時間,這才各自散了。
進門,淑妃就將手裡的茶盞狠狠摔在地下,低聲罵道,“這個賤人,本宮不會放過她的!”
敢在她重華宮前行那穢亂宮閨之事,單憑那一個糟老頭子說什麼迷路的謊言,根本就是不能成立的。
難道他會迷路,這宮裡四處巡防的禁軍內侍,都是眼瞎的嗎?!
“去查,看看到底是誰,敢在本宮的頭上動土?”
淑妃厲聲着,此一刻,她天真爛漫的小女孩模樣,蕩然無存。
她是皇上的女人,是四妃之一,她的手段往往也都只在她的心裡,而從不在人前。
此番事了,皇后也自回到寧安宮,不出片刻時間,門外太監太報,皇上駕到。
皇后臉色笑笑,起身相迎,皇帝一襲明黃龍袍,極是正式,進門就笑,“皇后辛苦了,這麼寒冷的小年夜,還要勞得朕的皇后四處打點,跑來跑去。怎的?身體完全都好了嗎?”
這話是指她以前身體中毒的事。
皇后含笑應了一聲,又軟軟的道,“能得皇上相陪,臣妾若是再不好,豈不是太不知足了?”
邊說着話,又親自上來,幫着皇上摘下身上大氅
,又倒了熱茶過來,先給皇帝暖着。
景元帝則是將茶碗一放,道,“這寧安宮的地龍也暖和,挺好。朕沒有那麼冷,妍兒過來坐,陪朕說說話吧。”
這一次說話,可真就是說話,兩人間的小親密,昔日的溫情回憶,都在兩人的心頭潺潺流過,卻閉口不提這一夜的任何事情。
而情到深處自然濃,皇帝年輕,皇后也難得嬌媚如水,景元帝終還沒到那種太過絕情的地步,只覺得今夜的皇后格外的美,也格外的溫柔可人。
心下一團烈火衝上去,他翻身將自己的皇后壓倒……彼時,月夜正美,風寒簌簌。繁華落盡的除夕夜,慢慢就變得靜謐無聲,格是安寧。
皇帝抱着自己的皇后女子,慢慢的除卻羅衫,盡情相愛,門外的樑總管呵氣跺腳的來回輕走着,心裡卻一片惆悵,不知要從何去敘。
錦言一夜翻轉無眠,不止身上疼,心裡更疼。
因爲夜裡出了事,娘不放心爹,也連夜跟着出宮了,卻不知有沒有回到家裡,只盼自己最後給的那些沒有宮中標識的頭釵首飾,可以讓孃的生活更好過一些,也希望能通過此次教訓,可以讓爹長長腦子。
但這些想法,也終歸只是想法。
錦言心裡一片亂糟糟,明明極好的一個除夕夜,怎麼會發生了這麼多事?
皇后說是由她出面,召了爹孃進宮的,可爲何樑總管又會出現?皇上在這件事上,有沒有也跟着沾手?
一夜無眠,直至天亮。
因爲年關新至,皇帝宣佈沐休三天,宮裡迎來送往,貴妃不斷,皇帝也忙得不行,甚至三天之中沒有進過一次乾元宮。錦言是自從被提了御前奉茶的女官之位後,更是清閒得不行。
這幾日內,她除了好好休息,便是慢慢養傷。過節油水大,不過幾日時間就給養得有了精神,身上的杖傷也明顯好了起來。
三日之後,朝堂又繼續開始,可京裡的節日歡慶,卻沒有這麼容易下去。
這朝堂上,男人忙着朝政大事,後宮中,各宮娘娘忙着接見家人,齊聚一堂。因爲之前有了錦言爹孃的事情,被六宮津津樂道,各宮娘娘也自都更加嚴厲的約束了家人,萬萬不可再做得傷風敗俗的事。
這話聽到錦言耳裡,又是一陣的難堪。
還有人說,到底是鄉村山野出身的身份,就是不懂規矩。
小和子便進來勸,“言大人,外面那些碎嘴子們,他們就是嫉妒大人的,大人可千萬不要放在心上。皇上稀罕大人的手藝,自是也不會將大人忘了的。”
按說,小和子這話,既算是安慰,也算是討好了,但錦言現在沒心思想這個,只盼着這個年關,好好的過完就行了。
想着,忽然便又記起除夕夜裡,阿青阿花去看煙花卻一直未歸的事情,“小和子,阿青和阿花呢?怎麼都過了年了,也不見她們回來?”
小和子頓時愣住,不知如何作答,阿青阿花都已經被總管大人喝令,悄悄的處理了,哪裡還能回得來?
恰在這時,宮外又有急匆匆的小太監送來信道,“大人,宮外緊急來報,大人家裡出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