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太醫嚇了一跳,瞬時,又平淡了心情,謹慎的道,“娘娘爲何這般說?”
回話之際,指尖仍舊搭在錦嬪脈上,不曾稍離。錦言就將拳頭一握,似笑非笑的道,“我也正好感覺沒事了,這裡也就麻煩蔣太醫了。青枝,送太醫回去吧。”
言畢,端坐了身子,明顯是送客的姿態。蔣太醫有些不高興,但錦嬪面前也不敢表現出來,只得拱了手,收拾了脈診離開。青枝開了殿門引了蔣太醫出去,宸宮來的小太監,便垂首垂手的站在殿中,不知該去該留。
錦言看這小太監倒是挺冷靜,不由得道,“要不然這樣可好?麻煩公公回稟宸妃娘娘,就說我收拾一下,馬上就去。”
頓了頓,看這小太監還是不走,聲音就冷了下來,“宮中規矩,你是真不懂,還是假不懂?”
宸宮出來的人,沒這麼不懂事!
至此,青枝送走了蔣太醫回來,這小太監怕被責罵,還是趕緊退了下去。
“娘娘,是不是這裡面有什麼古怪?”
青枝望着小太監出門,清冷的眼底若有所思。錦言想了想,“青枝,你對宸宮那邊的路熟,悄悄去打聽一下,看看宸妃娘娘到底有沒有召我過去?”
總覺得這小太監來得蹊蹺,這蔣太醫也有些奇怪。
“娘娘放心,奴婢馬上就去。”
說着話,青枝又爲她衝了杯蜜茶,這才轉身出了甘露殿。錦言手捂着肚子,一邊慢慢等着消息,小和子笑着從殿外進來道,“娘娘,皇上差人來問一聲,娘娘現在胃口可好?皇上晚上要來甘露殿用飯,如果娘娘身體尚可,皇上想用一下娘娘親手做的家常小菜。”
景元帝一時興起,就總是不離這甘露殿了,白天也來,晚上也來,倒是把他自己的乾元宮當成了擺設,樑總管曾就笑呵呵的說道,“錦嬪娘娘就是皇上的福星呢,這纔剛剛多長時間,就又有了皇子,這是大喜事。”
小和子聽得這話,自然也更加高興,甚至這會兒是連淑妃的重華宮都去得少了。
爲人奴婢者,自然第一條得學會的,是察言觀色,審時度勢。
“皇上若來甘露殿用飯,那是自然好的。小和子,你去回稟皇上,就說我這裡一切都好。”
脣裡含笑說着,錦言撫着肚子也極是歡喜。
縱說母憑子貴,可不管如何,這都是皇帝賜於她的光耀。
不多時,青枝回返,輕輕向錦言搖了搖頭,錦言便微垂了眸光,臉色漸漸變冷。
總之這宮裡的各種手段,防不勝防,好在沒有出事,這事也便算過了。
隨之又將這種不愉快的念頭從腦海中拂去,對青枝道,“晚上皇上要過來用飯,看看甘露殿的小廚房,能不能用,如果不用,就趕緊的着人收拾收拾。”
她纔剛剛搬來甘露殿不過兩三天時間,有的地方也沒有收拾,還仍舊顯得冷冷清清的。
青枝道,“奴婢已經着人將小廚房收拾好了,只是缺少些食材,奴婢這就親自去採辦,
娘娘再需要什麼,就喚紅綾來吧。”
紅綾是這次新配到甘露殿的宮女,倒也手腳利索,勤快的很。錦言笑着道,“好。我知道了。你去採辦的時候,也經些心。”
從曾經地位卑下的小宮女,而一路走到今天的錦嬪娘娘,錦言心裡也知道,她其實是走了極大的運氣的,
尤其是這一步步走來,幾次三番的生死驚魂,她也實實在在的明白,想要在這宮裡活着,如不小心,那是絕對不會長命百歲的。
皇帝懶洋洋坐在上書房,眼裡的摺子,來來回回的看不進去,門外樹上的知了,一直不停的叫着,心情有些煩燥,更有些昏昏欲睡。樑總管一眼看過去,立時就輕輕的擺了擺手,有機靈的小太監,早就備了長長的粘網,去往樹上沾下那些煩人的小東西。
“樑士,現在什麼時辰了?”
耳邊的嘈雜聲一少,反倒更加是睡不着了,索性揉着眉心坐直了身體,視線落到桌上的奏章,猛一下頓住。
樑總管自然不知道皇帝這裡的事情,躬着身道,“剛剛纔過午時,皇上若是累了,不若去午睡片刻?”
他這裡殷勤伺候,那邊皇帝已經是抽出桌上的一本奏摺,仔仔細細的看起來,慢慢的,慵懶的臉色就沉凝而下,緩緩擡頭,又舉着手裡的奏摺,“樑士,這本奏摺是誰送上來的,你去給朕查查清楚!”
“啪”的一聲,清亮的聲音落入耳中,手裡的奏摺扔在地上,樑總管頓時出一身汗,趕緊上前去撿起,拿在手中細細看了,訝異道,“這……像是河北總督,華大人的摺子?”
河北總督,華宗民。
皇帝冷笑,“那你可知,他奏摺裡說了些什麼!”
“奴……奴才不知。”
額上起了熱汗,樑總管喏喏應聲的說,手裡的摺子就像是燙手的山芋,怎樣都拿不穩了。
可樑總管伺候皇帝這麼多年,能令皇帝發怒的事情,屈指可數。
眼下帝王如此盛怒,他轉眼想想,似乎也能大概猜到一些什麼。
果然,皇帝下一句就接着道,“他遠在京城之外,這宮裡的消息,華大人倒是清楚的很。連同朕這裡,幾時寵幸了誰,誰又懷了朕的皇子,更是連朕的錦嬪大數月內,等級提升的事情,都知道的這麼清清楚楚,他這是在朕的身邊安插了多少眼線?!”
盛怒的皇帝厲聲喝着,樑總管根本就不敢接話,只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只管低身伏地。且等皇帝慢慢氣消,這才長吐一口氣,“起來吧!給朕下去好好查查,看看這宮裡,看看朕這身邊,到底是有多少不安分的眼睛在看着。”
他貴爲大曆天子,可又有幾人能夠真正知道,他其實比誰都要不自由。眼下連同寵幸一個女人,也敢有人來指手劃腳,這已經極是觸了他的底限。
樑總管得了旨令,唯唯喏喏去了,皇帝一個人在上書房沉着臉不停走來走去,卻終是壓不下這股焦燥。
“來人!華貴人可在?”
河北總督府華
宗女之女,華榮,是他兩年前新納的妃子,封位貴人。
只是眼下,她爹不安分,她這個當女兒的,自然也落不了什麼好。
年輕的皇帝總是不能委屈了自己,華貴人這裡,還不定會如何下場。
片刻,匆匆出去的小太監,已經將打扮得花枝招展的華貴人請到了御花園,嬌滴滴的臉色,俏媚媚的神采,一路行來,一路歡喜的問着,“小公公,皇上這次喚我來,可是記起了我的好?”
小太監心裡明白,可哪裡又敢搭着話?
帝王盛怒,那是誰都不敢惹的,再者,這年頭沒點油水撈,也不愛去管這事。
只是隨意應了聲,“皇上心情很好。既然請華貴人來御花園賞花,自然是記起了貴人的好。”
於是,華貴人更加歡喜,袖裡一張銀票送出去,“還請小公公以後多在皇上美言幾句。”
柔軟的指尖夾着數額不算小的票子,給小太監塞到眼前,小太監看了看四周,見無人注意,立時就飛速的掩在袖中,低着頭,又極快的提醒一句:“貴人小心!”
一句話說完,已到御花園,華貴人剛剛之前,還覺得無比歡欣的心情,一下子就沉了下來。
咬牙一聲暗罵,這該死的奴才,不見銀子不講實話,都這個時候了,她還要怎麼小心?
“啓稟皇上,華貴人到。”
小太監進了園子,稟了一句,立時便退到一邊,肅着雙手退下。
園子裡景色很好,景元帝懶洋洋坐在御河旁側的八角亭閣着,向着華貴人道,“既是來了,怎麼不過來?”
華貴人心下猛烈打鼓,正胡亂猜測皇帝的心,卻聽皇帝這麼一說,那惴惴不安的心跳,慢慢就沉穩了下來。
臉上揚了嬌俏俏的笑意,軟軟的上前道,“臣妾參見皇上,皇上萬福金安。”
景元帝笑,“愛妃多日不見,可仍是嘴甜……愛妃,你上前來。”
大手伸了出去,有力的將這嬌俏的小美人拉起來,坐在自己身側,再看這滿園子的奼紫嫣紅,花紅柳綠,不由得讚了一句,“愛妃真是真來越愛,瞧這再如何漂亮的花朵,也及不上愛妃這嬌顏十分之一呢。”
話裡說着,又一杯茶抿了一口,送到華貴人眼前,“愛妃,嚐嚐這茶香如何?如果愛妃喜歡,朕回頭讓人給你送去一些。”
碧盈盈的茶碗中,漂着幾片綠油油的茶葉葉子,華貴人嬌羞的接過,“皇上的茶,臣妾怎好隨意去品?”
話說着,仍是心裡帶着甜蜜,輕輕的擡着茶蠱抿了口,就聽皇帝已經在自言自語的道,“愛妃連品茶的心思都不敢,又怎敢隨意就將這皇宮裡的事,寫了家信告之出去?”
“啪”的一聲,手中滾燙的茶碗猛的摔在地下,華貴人倏然間,臉色煞白,血色急退。
皇帝笑着看她,臉色仍舊溫潤,問出的話,卻像刀子一樣,剔肉去骨:“愛妃這是怎麼了?可是今日的家信,還沒有送出去?可否拿來給朕看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