眸光輕輕揚起,傲然而冷誚。如今的錦妃娘娘,早已不是曾經甘露殿裡的錦嬪女子,她退去了身上的溫潤,漸漸的露出她的強勢,與鋒利。
“娘娘,這樣做,合適嗎?”
核仁真正想問的意思,這樣做的後果,若是被皇上知道,會不會落得跟宸宮一樣的下場?
“去吧。該怎麼做,本宮心裡有數。”
遇事沉着,冷靜,犀利,睿智,她可以用她寬闊的胸懷,去善待每一個人,可她的善意,卻並不是盲目的要去關懷所有人。
古時有個寓言,說是一個農夫,好心救了一條凍僵的蛇,可這蛇在農夫的懷裡暖過來之後,卻是一口將這個農夫給咬死了。
所謂農夫與蛇的故事,她這輩子都不會去做。
她既不是農夫,也更不會是蛇,她只是想要爲她的孩子,討個公道而已。
“打開吧!”
眉色輕輕擰起,核仁拗不過娘娘,也不敢去妨礙娘娘的做法,她不是青枝,自然也沒有青枝在娘娘心裡的地位。
她能做的,只需要忠心的守護好娘娘,如此足矣。
院子裡伺候的太監上前,又與值殿的侍衛一起,將緊鎖的殿門打開。朱漆厚重的大門,合兩人之力,才慢慢的將左右推開。
寧安宮重地,皇后寢宮,這裡最早是與帝王同榻之所,可隨着後宮裡的諸妃慢慢增多,皇上也便不再常來。
自古“只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的諺句,在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深宮之中,表現得淋漓盡致。
前有宸妃,後有皇后。一起一落間,便看盡了世間百態,人情冷暖。
“哎,錦妃姐姐,錦妃姐姐等等我,我剛好也來寧安宮看望皇后娘娘,錦妃姐姐不介意與我一起同行吧?”
殿門被推開的瞬間,淑妃一邊歡歡喜喜的喊叫着,一邊又快樂得像只花叢中的小蝴蝶一般,翩翩而至的落至眼前。
錦言挑眉看去,正值初秋的傍晚,天色被夕陽的顏色染得金黃,淑妃一身煙霞色的銀紋蟬紗絲衣,小臉跑得紅通通,雙眸閃閃又極是明亮,看起來倒是嬌媚可人的很。
淑妃歲數爲四妃中最小,自然也總愛時不時的撒嬌,扮天真,只是這樣的手段,如今在錦妃的面前,卻是覺得好笑至極。
錦言彎了脣,想到曾經甘露殿之時,到底淑妃也是救過她的,便笑了道,“淑妃姐姐客氣了,姐姐四妃之尊,臣妾只不過小小錦妃,又哪裡敢當娘娘的稱呼?”
想到之前不久,淑妃於她,還一口一個妹妹,如今卻又一口一個姐姐的稱呼得極是親熱,這後宮之中,當真是變幻莫測,詭譎不寧。
淑妃歲數再小,也是在這後宮之中,浸淫數年之久,她眼裡揉不揉沙子,錦言縱然不太看得太清,卻也是知道的很多。
“姐姐客氣了。姐姐後來者居上,皇上又如何這般寵愛姐姐,我即便四妃之尊,可哪裡又及得上姐姐的風光了?”
淑妃嘴巴極快,又天真無邪
的說,眼見得錦言挑眉,不再言語,她索性便直接上前,親熱的挽了錦妃的手,張口又道,“姐姐是不相信妹妹嗎?現在這整個後宮,又有哪個不知姐姐的冠寵?都知道皇上寵姐姐,已經寵到了極致的地步,便是連同姐姐臉上的傷,皇上也都張榜貼告,廣佈天下,遍訪名醫來爲姐姐治傷呢!”
一臉羨慕的說着話,當先邁了腳步進殿,核仁略略皺眉,心裡便悄悄的存了心思,也不知道淑妃這樣說話,到底是真的天真,還是刻意的不走心?
明知娘娘臉上有傷,還一口一個名醫,這是專門來給娘娘添堵的麼?
可一看自家主子也根本不自意,她說便由她說,只是低低又笑了一句,道,“淑妃姐姐這樣說,倒是本宮就成了那禍國殃民的紅顏禍水了,以至惹得皇上如此不安寧,那本宮又怎麼能過意得去?”
眸底帶着笑,臉色也同樣暖暖的,如是三月陽光下的春暖一般,讓人半分的錯處都挑不出來,淑妃不由得仔細的看她一眼,錦言已然偏過了頭,與核仁吩咐了句,“這殿裡的空氣太過污濁,看來娘娘病體不愈,也着實與此有關。”
頓了頓,又接着道,“去將窗子打開,透透氣吧。”
看她舉手投足之間,富貴天成,隱隱中又透着無人匹敵的傲然與尊貴,淑妃眸光一閃,心下忽然就怦怦亂跳起來。
一時間,連錦妃在她耳邊又說了些什麼,她也都沒有聽到,直到錦妃又提高了聲音,再喊她的時候,她才倏然回神,錦妃卻已經放開了她,擡足往內殿裡而去。
淑妃微微一怔,趕忙就喊,“錦妃姐姐,錦妃姐姐,你幹什麼去?唔,姐姐你等等我?”
腳下擡起,也急行兩步跟了上去,核仁低着頭,跟在她身後,眼見得兩宮主子一前一後進了皇后內殿,她腳步一頓,便站在了內殿與外殿的交匯處。
有寧安宮的宮女想要跟着上前,被錦言攔了下來,與她道,“裡面有兩位主子在,這裡就不用你了。”
那宮女許是之前,對於皇后也比較忠心的,聞言就不安的道,“可是皇后娘娘她一個人……”
核仁冷聲打斷,“你的意思,是我們娘娘,還敢對皇后娘娘不利?你敢說這話,倒是好大的膽子!且不說我們娘娘一直都宅心仁厚,從不與人爲敵,便是連同淑妃娘娘也都在場,又怎敢對皇后不敬?”
昔日人微言輕的甘露殿小宮女,已經成長爲錦宮娘娘的大宮女,核仁現下的身份,絕對是比這個小宮女,高了不知道多少的。
自然這小宮女,一見核仁姑姑發怒,立時就嚇得渾身發顫,臉色煞白的伏地請罪,核仁這才饒過了她,冷一聲,“出去!”
不論內殿裡是什麼情況,核仁都絕不許讓人打擾。
而待得這殿裡的小宮女嚇得連滾帶爬跑出去的時候,這寧安宮裡的一切事情,不多時便已然是傳到了皇帝的耳朵裡。
樑總管聞之,不由便有些擔心的道:“皇上,娘娘這樣做,會不會再讓人借題發揮,
屆時……”
景元帝手一擡,冷漠的打斷道,“只要皇后不死,又有誰人敢借題發揮?”
四平八穩坐在宮外華宗民臨時的府邸之中,這是他大曆朝,唯一能夠替代謀國的武國公,去戰邊疆的武將,也絕不能有半點閃失。
擡手在眉頭略略一頓,目光倏然擡起道,“告之所有人,救不活華大人,他們這些人,也都不用活着了!”
隨之又猛然起身,在外面的大廳裡來回踱步,眉宇間的愁字,緊緊的擰起。
樑總管見狀,便更加不敢怠慢,立時吩咐小太監進去傳令皇上口諭,裡面的太醫院諸人,頓時又嚇得膽戰心驚,手下更加了幾分小心。
華嬪聞言,更是又哭得用力了一些,身邊的碧秋宮女便一連聲低低哄着。
皇上特意開恩,讓她能夠出宮來守着父親,她自然也是寸步不離的守着極緊,可她這樣的哭聲,未免就會惹得太醫分心,而更加忐忑不安。
“娘娘,您在這裡也無濟於事,還是出去透透氣吧。皇上在外面,也在等着消息。”
碧秋人精兒似的聰明,自然是看出了諸位太醫的不自在,立時又哄勸着,沒想到華嬪卻是哭聲越發就大了起來,“不!我不走。我要守着父親,我要親眼看着父親沒事,親眼看着父親醒過來……”
短短數日之內,她已經是沒了母親,可絕對不能再沒了父親。
眼淚一把一把的往下落着,她哭得兩眼紅腫,也極是可憐,可是,華嬪再怎麼說,也是皇上的女兒,偏是如此不明事理,不懂變通,當下就有太醫心裡冒了火,可還沒等得及發作,門外樑總管親自來請,“華嬪娘娘,皇上有請。”
微彎的腰身輕輕擡起,眸光與屋裡的幾名太醫相識一眼,轉身便退了出去。
“娘娘,您看連皇上都來請了,娘娘還是出去吧?”
碧秋嘆一口氣,硬着頭皮又請,自家主子向來也是個沒主見的,她若不是華大人的女兒,或許這個四四方方的大曆皇城,永遠也不會向她敞開大門的。
“皇上,臣妾失儀,還請皇上恕罪。”
紅着眼睛出了內室,華嬪強忍着心下的痛楚與皇帝請罪。景元帝冷冷的看着她,眸光裡帶着不耐,“你就這麼一直哭哭啼啼的留在裡面,豈不讓人分心?朕在外面都能聽到你的哭聲了,你還要不懂事到什麼時候?”
一向沒什麼心眼的女人,安靜的時候也算是安靜,可蠢的時候,也真是夠蠢!
又看她雙眼紅腫的模樣,更是冷道,“儀容不整,成何休統?先下去收拾齊整了再出來!”
若不是看她也着實是可憐,依着皇帝的脾氣,華大人生死未知,她再這麼哭哭啼啼的擾人不安,他早一紙聖令將她罰到院子裡跪着去了。
“皇上……”
華嬪嗓子哽咽,原本還想再硬着頭皮求着皇上開恩,讓她一直守着父親纔好,可景元帝一個冷眼看過來,她頓時便嚇得再也說不出話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