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菩淚尖叫一聲,自牀上坐起,一臉冷汗,呼吸急促。
“娘娘——”瀲煙自外面跑進來,習以爲常地走上前柔聲勸慰,“娘娘你可是又做噩......娘娘,您怎麼流淚了?”不可謂不震驚,這位主子是有多冷情,是有多倔強,她不是不知道,不是不瞭解。也正是因爲知道,因爲了解,所以此刻見到她的眼淚,纔會震驚如斯。
她,也會落淚的麼?
菩淚怔怔地擡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臉,那冰涼的液體,真的是她的眼淚嗎?她流淚了?
“娘娘,您怎麼了?”瀲煙擔憂地上前,伸手便要幫她拭淚。
菩淚卻擡手擋住她,“我沒事......噗——”話尚未說完,一口血便自口中噴濺而出,將明黃色的被褥染上了一大片觸目的冶豔紅梅。
“娘娘——”瀲煙大驚失色,驚惶地大叫了一聲,忙上前攙扶住她,“娘娘,娘娘,您怎麼了?娘娘!瀲雨!瀲雨!快進來啊!”
“怎麼了——”瀲雨倉皇地自外面跑進來,適時,菩淚在瀲煙的攙扶之下,再一次嘔出了一口血......
殷紅觸目的血,染着詭譎的紅芒,就這樣蜿蜒至她的脣角,她的頸,她的衣衫,到處都是觸目驚心的紅。
“娘娘,娘娘——”瀲煙急得都快要哭了,開始變得語無倫次,“瀲雨,你快點去稟告皇上,快去找御醫啊!娘娘,娘娘......”
“可……可是皇上他……”
“什麼可是?快點去啊!”
菩淚倒在她的身上,虛軟的柔荑無力地抓着瀲煙的衣襬,因爲染着血顯得異常的紅豔欲滴的脣顫抖着啓開,“告訴我,他怎麼了?告訴我......”
“什麼他怎麼了?”瀲煙怔住,可,紅豔冶豔的血,再一次自身上女子口中嘔出,將她一身淡藍的宮裝也都染上了觸目的血,“娘娘,娘娘,您到底怎麼了?”
“他怎麼了......”他死了對不對?她知道,她知道的,他死了,她的靳哥哥,死了......這個世上,再也沒有她的靳哥哥了。
不是說過要一直在一起的嗎?不是說過要一直守着她的嗎?不是說過,要同生共死的嗎?
她答應給他納的鞋子還沒有納好,他還沒有來得及穿,怎麼就死了呢?
她發誓過,要給他種滿滿的一山梅花,
還沒開始種,他怎麼就死了呢?
他說過,要跟她一齊離開,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幸福快樂地活着,那裡沒有仇恨,沒有傷痛,他還未來得及兌現,怎麼就死了呢?
好奇怪,好奇怪哦......
“娘娘,娘娘,奴婢求求您,不要再這個樣子了......”總算讀出她眼中深深的悲痛和絕望,瀲煙頓時明瞭這都是心病使然,她這是在自己折磨自己啊!不由地慌得手足無措,“娘娘,娘娘,您到底有什麼事,跟奴婢說說可好?不要這個樣子,不要再這樣殘忍對你自己了,奴婢求求您了......”
血,不斷地往外嘔出,牀上所及之處,皆染上了一層觸目驚魂的冶紅。
“娘娘,娘娘......”瀲煙終於急哭了,手裡拿着絹布去捂住她不停嘔出血的嘴,“奴婢求求您了,奴婢求您不要再吐了......”何謂油盡燈枯?若繼續再這樣吐下去,就算是鐵打的人,也承受不住啊!何況她還懷着身孕?
“他......”
感覺到她在輕輕地囈語,瀲煙忙鬆開絹布,將耳朵湊到她的脣瓣,只隱隱聽見,“他死了......他死了,對不對?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的,我的預感那麼準,我就覺得他會出事,可是他不聽我的,不聽我的......”
“唉......”輕輕地嘆了一口氣,“爲什麼不聽我的呢?要是聽我的......就不會中了他的圈套,就不會死了......”
“娘娘......”
“他死了,把我一個人留在這個世上,我要怎麼活呢?活不下去,活不下去了啊......”她雙眸盯着頭頂的幔帳,眼底,卻空洞得嚇人。嘴裡在不停地流血,囈語卻也沒有停過。
這個世上沒有了祁靳,百里菩淚會變成什麼樣子?百里菩淚,還是百里菩淚嗎?
血脈相連,同生......共死。
祁靳和百里菩淚是一體的,沒有人能將他們分開,血緣不能,生死,亦不能。
“娘娘......”瀲煙攙扶着她,雙手無措地捂着她的嘴,聲音已經哭啞,“娘娘,您聽奴婢說,事情尚未弄清楚,不要讓噩夢吞噬了您啊!娘娘,夢都是相反的,都不是真的,您相信奴婢可好?雲都尉他不會有事,真的不會有事的!皇上他很快就來了,他來了會給您說清
楚的!娘娘......”雖然不能瞭解真切,但自她零散的隻言片語之中也隱隱察覺,這事情必定關係到她的哥哥。這世上能讓她至此,除了雲都尉,還會有他人嗎?
“是這樣的嗎......”菩淚脣角淡淡地扯了扯,空洞死寂的眸底卻笑意卻無,好不容易止住了往外嘔吐的血,可這般蒼白如透明,枯竭如傀儡的她,更令人心底莫名的心慌。
“是的!娘娘,是這樣的!雲都尉他沒事!所以,娘娘您也要好好的!”瀲煙忙不迭點頭,這時瞥見瀲雨自外面跑進來,頓時喜逐顏開,“娘娘,瀲雨回來了!瀲雨,你快過來——”
瀲雨聽見瀲煙喚她,怔了怔,忽然低了低頭,踟躕着走了過來。
“瀲雨,皇上呢?他快來了是不是?”瀲煙見她神色不對勁,心裡咯噔一聲,聲音不禁有些顫抖。
“皇上他......尚未回宮......”瀲雨支支吾吾着回道。昨晚皇上命人連夜將被點了睡穴的宸妃送回皇宮,可他卻留在了靈山寺,至今未歸。
“這......”瀲煙神色僵硬地回頭卻看菩淚,菩淚這時卻面無表情地動了動,掙扎着想要下牀。
“娘娘,您要上哪兒?”瀲煙瀲雨擔憂地扶住她搖搖欲墜的嬌軀,菩淚卻恍若未聞,邁開步朝外面走去。
她想去看看那些梅花,她親手種的梅......
“娘娘,您小心點。”瀲煙一臉憂慮,卻也知道此刻如何也拗不過這位恍如頃刻間喪失了所有生氣的主子了,只得小心翼翼地攙扶着她,生怕一個不留神落得個一屍兩命的後果。
“......回辰林宮。”她忽然輕輕地呢喃了一句。
“什麼?”瀲煙怔了怔。
“回辰林宮,我想看看那些梅......”
“可是娘娘,那些種在辰林宮庭院裡的幾棵梅已經枯死了......”
“瀲雨——”瀲煙驀然的大聲訓喝,瀲雨茫然地擡頭,便看到瀲煙所攙扶着的女子身子慢慢地癱軟下去,臉色蒼白如紙,沒有一點點的血氣,白得嚇人......
往下看去,在她的白色裙襬之下,一股殷紅正汩汩往外蔓延開來,恍若漫天雪地之上的綻放開來的血梅,嬌豔,殘魂......
孩子......
“娘娘——”
“娘娘——”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