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正陸點了點頭:“師叔分析得很對!說明女真軍中此刻有高人在場!不過,我走了之後,代善也已被屠,女真軍中應該再無頂級智者。可照如今敵軍的應變來看,擔任指揮之人智慧甚至遠在代善之上。此人會是誰呢?着實令人費解!”
張玉屏只是笑:“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就象侄子你這些年曆練,早已超越了老夫……”
龔正陸急忙接話:“師叔莫要過謙!師叔才華百倍於正陸,就這等‘一字長蛇陣’變化爲‘長蟒化龍陣’之妙,就算是殺了我也想不出來!這一切都是師叔潛心研究陣法之功!相比師叔之厚重,正陸還是缺乏沉心之氣,過於浮躁!”
張玉屏又笑:“咱們倆就不要故作謙虛,互相吹捧了!那老夫換個例子,就象你們原來認爲將女真五位首腦除去即可平定遼東,可也沒想到這舒爾哈齊和雅爾哈齊出來得這麼快,是吧?這就叫後生可畏,不得不服啊!”
可是,這一次龔正陸卻沒有完全贊同他的意見,仍然堅持自己的觀點:“話雖如此,但從這次速調‘鐵柺馬’的應變上來看,不象是年青人所爲。年青人的判斷和出手,不可能這麼老練。而且女真較爲聰慧的當屬努爾哈赤的拜把子兄弟巴克什,可此人已經和他的‘雲豹軍’被玄武盡數趕下裂地絕谷外的斷崖了。”
張玉屏遠遠沒有安巴畢西棱那麼固執己見,見龔正陸如此堅持,他放緩了語氣,輕聲說道:“正陸,你在女真軍中當了十多年軍師,你最瞭解情況。既然你說不是年青人,那總不會是象我這樣的老頭子吧。”
這一句把城樓上衆人都逗笑了,連龔正陸都忍俊不禁樂了起來。
不過,他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猛地向下揮了揮手。
玄武看到了他的這個動作,急忙示意大家噤聲。
只見龔正陸象是自言自語般嘟噥了幾句:“老頭子!老頭子……”
張玉屏還以爲龔正陸叫他,側了側身子回頭來看着他,卻見他在自說自話,正在詫異之時,只見他突然擡起頭來,瞪大了眼睛看着自己。
“師叔!還真有可能是個老頭子!甚至比您歲數還大不少!你有印象麼?早年間千山西峰腳下有一位女真智者曾經遠赴中原求學周公之術,後來返回遼東隱居。他的年紀應該和家師差不多,至少比您大十歲。”
張玉屏一下愣住了,經過龔正陸一提醒,一下子就想起了此人:“你說的這人,莫非是‘千山仙叟’安巴畢西棱?他還活着?”
龔正陸搖了搖頭:“他隱居後,幾乎沒人見過他。如果他還活着,也應該年屆七旬了。”
“這比我還接近行將就木的老傢伙,都隱居這麼久了,爲何還會出現在這裡?”
龔正陸仍是搖頭:“這就不清楚了!不知道這雅爾哈齊用了什麼方法,居然請得動他出山。又或許他本來就隨覺昌安等人來到寧遠,只是我等注意力沒在他身上而已,又或者代善這廝小肚雞腸,怕被他取代,於是有意將其雪藏。直到代善等人死去,他才得以掌軍師智權!”
玄武和李成樑這時均在一旁點頭:“嗯!應該是這樣,代善那人確實心胸狹窄,當年就容龔軍師不下,如今容不下這七旬老者,也是情理之中。”
幾人正說話之間,對面的安巴畢西棱已經揮動雙旗,讓達山及其一千“鐵柺馬”列好了陣勢,等待董大膽率軍來破。
這陣勢一列好,龔正陸和張玉屏就同時發出一聲驚呼:“還真是他!”
只見達山率領“鐵柺馬”擺出了一個圓,圓的當中用皁旗分隔成了兩半,裡面的士兵手中旗幟也一下子分爲黑白兩色。更讓人吃驚的是,這隊皁旗兵的隊形竟然是一道完美的曲線,與整個大圓渾然一體。
這不是八卦還能是什麼?
能擺出這樣渾然齊整的太極八卦圖,只能是一直潛心研究《易經》的安巴畢西棱無疑!
龔正陸和張玉屏頓時緊張起來,知道這回遇上了平生最強勁的敵手。
所謂周公演易經,推八卦,最後形成的八卦圖,看上去就象是一個圓形的人臉,兩個半圈就象唱臉譜畫的油彩一樣,中間的兩個小圓圈就象是人的兩個眼睛,而且還和人臉的黑白互相交錯着。
而這一些的根本,可不只是人臉的黑白兩面,而是“陰陽”。
古人把太陽稱作陽,把月亮稱作陰;把男人稱作陽,把女人稱作陰。陽是至剛,陰是至柔。陰陽調和,剛柔並濟,相生相剋,產生萬世萬物,構成這個世界這個宇宙最根本的運行軌跡。這個八卦圖中的白的部分,就是陽;黑的部分,就是陰。
也即是說,可以將八卦理解爲男女之臉,亦可以理解爲日月明暗,還可以理解爲天地之別。
正所謂太極混沌,分爲陰陽,生兩儀,故生天地,兩儀生四象,天地有春、夏、秋、冬之節,故生四時:四象生八卦,四時各有陰陽剛柔之分,故生八卦。八卦成列,天地之道立,雷風水火山澤之象定矣。
要說對《易經》八卦的研究,龔正陸和張玉屏都不差,上次和親對陣演練時變“八門金鎖陣”爲“太極八卦陣”,就是最好證明。要知道歷史上對易經研究之集大成者,除了孔子外,開創“太極八卦陣”的諸葛孔明,也是一代魁首。
不過二人深知,不論是學孔子還是諸葛孔明之八卦,都不可有安巴畢西棱這股子鑽研勁兒,以他一貫的偏執與暴烈脾氣,其對八卦之專,世上無人能及。
只從他此時列出的陣勢,就可以略知一二。
他的這個“八卦圖陣”與諸葛亮將“八門金鎖陣”演化成的“太極八卦陣”還不盡相同,諸葛亮的陣主列八個方陣而演變出類似圓圈的變化,可他這陣直接就將八卦圖布了出來。
從城樓上看得很清楚,他這種直接布圖,是真正領悟了八卦根本的。
八卦之本,在於從簡至繁,從易至難,又能反向輪迴。
往淺了說,安巴畢西棱排下此太極八卦圖,進可攻,退可守,甚至不用攻守概念,將攻守存於渾圓之間,讓你無從下手。
往深了說,此陣可以演變成無數變化,無論你如何變陣,都盡在其掌握之中。你只要變,他就能以六十四倍的變化從容應對,而且只需略作改變,就能以排山倒海般攻勢將你擊潰。
這短暫的一刻,龔正陸和張玉屏都陷入了沉默,尤其是張玉屏,眼睜睜看着安巴畢西棱指揮這一千“鐵柺馬”在八卦之圓中加速運動,卻遲遲沒有想好對策
,手中雙旗始終沒有舉起來。
此時的董大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一直在撥馬向城樓這邊張望。
剛纔張玉屏發旗語要他率領兄弟們務必小心,他已經傳達到每個人。可是對面敵人突然擺出了一個非常怪異的圓陣,不知道如何去破,張玉屏又遲遲不發信號。整個軍隊只能以原來的“長蟒化龍陣”這麼靜止着。
“軍師!先生!敵人馬上就要發動進攻了,董大膽已經等不急了!我們必須馬上作出應對纔是!”一旁的李成樑和玄武都看出了不對勁,急忙提醒着他倆。
張玉屏這時回過頭來看了龔正陸一眼,見他仍是沉默,不禁也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
一下子同時難住了當世孔明和水鏡先生,估計當世也只有這個“千山仙叟”安巴畢西棱能夠做到!
要說這個安巴畢西棱還真是厲害,眼見大明軍隊仍是“臥龍不醒”,並不來進攻自己,不知道是被沒見過自己這八封圖陣被搞糊塗了,還是早已想好了對策故意以靜制動。一向心高氣傲的他雖然上陣受了重挫,還是願意相信前者,於是他指揮達山開始了嘗試性的進攻。
昔年有狂客,號爾謫仙人。
筆落驚風雨,詩成泣鬼神。
聲名從此大,汩沒一朝伸。
文彩承殊渥,流傳必絕倫。
這本是唐朝大詩人杜甫稱頌好友“詩仙”李白的《寄李十二白二十韻》的前半段,此番用來稱讚安巴畢西棱還挺恰當。
還真是被他料到了,董大膽哪裡知道此“八卦圖陣”的厲害,見張玉屏遲遲不發旗語,雖然心裡已是焦急萬分,但也不敢輕舉妄動,更不知道如何變陣應對,只能保持現在的這個“蛟龍陣”隊形。看見敵軍的“圓球大陣”襲來,本能性地向後一退。
張着血盆大口的“龍首”見這麼大的圓球飛速旋轉而來,吞也吞不下,真要冒險去咬,把“龍口”中的牙崩了是小事,搞不好整個“龍首”都被擊得粉碎。
於是只能一退再退!
不過還得說董大膽和這一千龍驤軍、驃騎軍的士兵素養極高,雖然一直在退,但“蛟龍陣”的隊形並未混亂,“龍首”向後退去,“龍身”、“龍足”和“龍尾”也連貫着後退,躲開“八卦大球”的一波進攻後,又恢復了頗爲慵懶的“臥龍貪睡”的模樣。
城樓上的張玉屏和龔正陸突然一同笑了,看得旁邊的玄武着實不解:“軍師!先生!都這會兒了,咱們得快些想出對策來啊!董大膽要是再往後退就已經逼近外城,無路可退了!”
張玉屏哈哈一笑,將左手的小旗交到右手,竟然頗有閒暇地捊起了長鬚。
玄武更是驚異:“先生!你……”
張玉屏看了他一眼:“玄武將軍莫急!也許是大明自有天佑!沒想到啊沒想到,就這個董大膽,不光膽子大,還挺有運氣,就他這無意中這幾下躲閃,竟然是破解安巴畢西棱‘八卦圖陣’的最好之法!哈哈哈!”
“破解?董大膽?就他……”玄武一下子呆住了,半晌說不出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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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