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玉撩開厚厚的氈布門簾,準備走出門外預備早飯。可她剛推開房門,便覺得有一股寒氣撲面而來,一時間連她自己臉上的表情也表情也僵硬了。寒冷的冬風凍得她渾身的骨頭都開始隱隱做疼,由此所帶來的寒氣逼地她停在門口,不由自主地緊了緊身上的厚厚的冬裝棉衣。
此時黎明的曙色尚未完全到來,她擡頭映入眼簾的便是漫天飛雪的一片陰霾,天邊還未消失的月亮慘淡的把持的西天一隅,讓人更感寒氣襲人;院子裡面老樹上最後幾片掛在枝頭枯瘦的樹葉在夾雪的寒風中瑟瑟發抖,備受風雪的煎熬;大半禿枝被一夜的大雪壓得低矮灰白不斷的在戰慄着,似乎連掙扎一下都不情願;這宅子的屋頂房檐都垂着長長的冰凌,雖然晶瑩剔透、冰潔誘人卻又像是在感嘆着昨夜的淒冷。
雪就這樣飄飄揚揚、如飛鹽如撒絮,如今的院子地上早已重新堆積了厚厚的白雪,昨夜來人的痕跡也已被掩蓋的天衣無縫。這徹骨的奇寒使得紅玉打了個寒顫,她跺了跺腳,邁步踏在吱嘎作響的蒼涼積雪上,穿過清冷的院子走向竈間——她心裡不由的開始懷念那個暖意盎然的溫馨小屋子,一時間眉眼如波,嘴角含春。
屋內的劉時泰卻是長眉緊鎖地望着牀上奄奄一息的魏朝。
“先生……”興國這小傢伙瞅着紅玉出去了,不知什麼時候,就又冒在劉時泰的眼皮底下了。他爲難的走到劉時泰門前,頗爲緊張地望了幾眼躺在牀上的魏朝,嘴巴里卻嘟囔着問詢自己孃親的下落。
劉時泰伸手想要撫上興國的頭髮,手剛剛要碰上去卻被興國略微一下避開了。劉時泰遲疑了一下,手就停在空中,尷尬異常,牴觸?劉時泰一驚,知道是自己的這個唯一學生面子上沒有說出來,可是他心裡終究是對自己有怨!
於是劉時泰,將興國拉到身邊,目光直視興國沒有雜質的眼睛,淡定自若地言道:“你可是不信我?”
“弟子不敢……”興國此時並不敢擡頭直面劉時泰,他微微側過了臉頰,眼神偏離劉時泰的目光,可他中有那麼一絲嫌惡,不經意的顯露了出來。
劉時泰嘆了口氣,沉吟道:“事情的原委,在魏兄醒來之後我會和盤托出,到時候你母親印月的行蹤你就會知道了。”
此時窗外已經亮光光的開始泛白,天徹底亮了。
宮外魏朝不省人事,宮內曉晨心焦如焚。曉晨對着王才人瞞下了印月的行蹤,只說是除夕過年前回家,王才人便支開了曉晨下去。曉晨害怕刺骨的寒風,也難以忍受寒風帶來的那種冰冷,於是她就儘量躲在房內不到外面去。
猶記得魏朝深夜離開之時,曾允諾要把姐姐帶回來。語言雖然平淡無奇,可此時曉晨反覆回憶咀嚼他最後說的那句話只覺得裡面蘊藏着濃濃的情意和深深的企盼。可是現在姐姐和魏朝都沒有出現,曉晨孤單一人坐於銅鏡之前心亂如麻。
鏡中人的涕淚起落的擔憂之像讓曉晨望見了倍感酸楚:不知道還能瞞得了幾日?等人的感覺卻只有一個字——冷!
刺骨的寒風在大地上往來馳騁,朔風撲打在門上,那哀嚎聲透過門縫鑽進他們的耳朵,有一些更是狡猾的鑽進房間,讓原本溫暖的室內有一絲絲寒意。
“啊……月牙兒……不要走……嗯……”牀上的人蜷曲着臥,時不時胡亂踢打一番,他頭上冒出無數豆大的冷汗,身上的厚衣均是汗呼呼冒着白氣,卻還是神智不清的胡亂叫喊。他這個樣子似乎已經深深掉進了自己的夢魘之中,不可自拔。
“原本不苟言笑的慈寧宮太子近侍魏朝,如今卻也會爲了一個女子如此百轉糾結……”劉時泰看在眼裡,心底不免唏噓:這情之一字,果然是傷人。看他現在的模樣,只怕他離進入幽冥之時只怕是不願了。
不過,魏朝的身體還真的是……一直以來居然是靠靈藥續命!那藥恐怕現在已經鎮不住了!可,到底是什麼原因讓魏朝如此的捨本逐末,以至於到了此時已經是油盡枯竭難以迴天?
“泰哥哥,你要的東西我給你找來了。”紅玉纔開了門,還未掀開氈布門簾,卻已經喊了出來。
劉時泰含笑接過那一把繡花針,復又仔細問了一句,“玉妹妹,這些可都是針頭沒有鏽的?”
一個早上紅玉已經聽到劉時泰無數次的呼喚自己爲“玉妹妹”,她忙不迭地嬌笑着回了着劉時泰,“都檢查過了,沒有鏽,每根還都在火上重新燙過了呢。”她見劉時泰此時坐到魏朝身邊將他扶起,紅玉又是不解問道,“泰哥哥要繡花針來做什麼?難道是要給他看病?”
劉時泰正色道:“嗯,我是要扎他的死穴,幫他置之死地而後生——這針紮下去可能是起死回生,也可能是立刻斃命……”
“斃命?!”興國卻在一遍大驚失色,狐疑道“先生說要扎死穴是何意?可是那穴位紮了會死?”
“沒錯,興國,死穴的確是要人命的——但如果火候到家,同時刺激幾個死穴,就會產生神奇的功效。如今魏兄的樣子不扎針只怕時日無多,不如放手一博。”劉時泰凝望着呆立當場手足無措的的候興國,續道,“我這醫術是子孃胎裡面帶來的,又常年研習各種醫典和養生之道,故而此時會想到用此一招。坊間並未有此種療法——當然也只是在賭而已!”
“那你要紮在什麼穴位?”小候興國此時跑上前去護住魏朝的身子,大喊道,“先生聞多識廣,學生自愧不如。可是這個是性命攸關的事情……”
紅玉見劉時泰一臉的誠懇的嚴肅的神情,看樣子不是在開玩笑的,拉過一旁還欲爭辯的年幼興國狠狠瞪了他一眼不許他再多話,“別搗亂,過來!”候興國雖然不再言語可卻是滿臉的不平之色。
劉時泰也不再多言只是靜坐牀邊,垂首斂目片刻之後,取出一針念道:“第一針,百會”他的手就伸到了魏朝的頭頂在頭頂正中處刺了下去。接下來不斷聽到他念,“神庭、人中……”
半個時辰之後,魏朝已經是赤膊了的上半身斜倚在牀邊,那一把繡花針也已經被用的七七八八。劉時泰頭上一腦門的汗水,紅玉見了急忙拿了浸過熱水的手巾遞過去。
此時卻聽見縮在牆角的小興國大喊道:“血!他流血了!”
他們兩人聽得叫喊,回過頭來,目光聚焦到魏朝身上:只見有微量的黑血正從他的鮮血從他頭頂心流到臉上,又順着脖子流到身子上,最後滴入了牀褥之中——而牀邊的地上更是已經有了一大灘的黑血。魏朝在昏迷中發出了幾聲哀吟,暮的身子抽搐了幾下,看似就要脫力而亡。
劉時泰驀然見到這種情景,推開紅玉,疾馳到魏朝身邊,翻過他身子,卻見到他□□的背心更加滲出大灘黑色腥血,不禁大驚失色。
原想魏朝身子已經近乎油盡燈竭,早已筋疲力盡,在沒有那霸道的藥續命之後,劉時泰想用此種鍼灸之術重新激發魏朝體內的求生的意志,逼得他體內血脈逆流之勢緩和下來。如今逆流趨勢雖然緩解,可是體內長久服用那續命丹藥之後餘留下來的惡毒卻需要接着血液流出……
此刻他不敢伸手拔掉此刻還在魏朝身上的針,只怕這些繡花針一拔下來,魏朝立刻就會立時倒斃。
紅玉見此情景,吃了一驚,叫道:“泰哥哥……怎……怎麼啦?”
劉時泰皺眉搖了搖頭,不語。
此時小興國也奔達魏朝身邊,滿臉關懷,“魏叔叔,魏叔叔,你醒醒!”他見魏朝只是喃喃哼了幾聲,又回頭望着劉時泰又失聲道:“劉先生,你快點救救他,劉先生……”
劉時泰苦笑了一下,說道:“會有法子的,不礙事……只要……”
此時忽聽得有人敲門,那敲門聲砰砰的那麼響,紅玉輕聲道:“泰哥哥,你……先在這裡等等,我且先去看看是誰。”說罷雙腿向門外大門處奔馳。
不一會兒,便有一人由紅玉帶着匆匆而至。
“時泰,我見你沒在家,便想你是在此處!可找了你好半天了啊!咦……這不是那個……魏公公嗎?”
劉時泰一擡頭便看見了風風火火闖進來的駱思恭,他淡淡地無奈一笑扯開話題道:“可有什麼事情啊?”
“當然重要啊!”駱思恭滿臉的紅光,喜悅之情不言而喻,他也不理牀上的人只是一把拉過呆坐牀邊的劉時泰便言,“皇上下旨給皇太子殿下指了個女子!你猜猜是誰?”他見劉時泰一頭霧水,便道:“那女子便是李素寶!你說此次是不是大喜啊!”
“是李小姐?”劉時泰腦中浮現出那個李家小姐一身翠衫當風而立的模樣,稍稍牽起嘴角淡淡道,“如此一來,這皇太子也算是實實在在有武將世家的支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