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他所走過的那片欣欣向榮的綠色森林就已經被熊熊烈火所吞噬,那火焰似乎是還帶着某種毀滅的魔法似的有着極強的破壞力,甚至比那把龍脊重炮所發射出來的烈焰長矛還要強。
那些植物在他剛走過去的時候還是不會動的,但在現在的火場中,大概是因爲烈焰燃燒的緣故,它們全都像是羣魔亂舞那樣掙扎了起來,它們的掙扎在那恐怖的烈焰中沒有一絲作用,僅僅是幾秒間,那些不經燒的小植物便已經化爲灰燼。
原本鬱鬱蔥蔥的森林才這麼一會的工夫就已經被燒得面目全非,只剩下一些很粗的大樹還在立在那裡,而樹下那些迷人的小花小草早就已經變成了空中飛舞的灰燼,整片森林此時只剩下了邊緣地帶還有着一點綠色,而絕大多數地方都已經變成了焦炭般的黑色和餘燼燃燒時的暗紅色。
甚至那些焚盡後的植物碎片都隨着輕風颳到了他所在的這條小路上來,整片森林就這樣在他的注視之下全部變成了一片火場,那些幾十米高的參天古樹最終也沒能從那場滅世般的大火中倖存下來,最後從森林中升起的黑煙遮蔽了天上的暖陽,空中飛舞着的餘燼也將他的目光帶到了另一個地方——
只見在天邊那無邊無際的羣山之上,數不清的隕石像是流星雨一般從天而降,他才發現這一幕原來從遠處看上去會這麼好看,真的就跟他之前在西關仁愛精神病院電視上看到的流星雨一樣,但他知道,在這流星雨發生的時候,有一羣人正在流星雨的中央,興許就在某座山上的山洞裡,吃着自己最喜歡的東西,安安靜靜地等死。
甚至他都真的找到了一座很高的山,那很像當初他們所藏匿在其中躲避隕石雨的那座山……
他所經歷過的三個幻境,已經在夢中呈現出兩個來了,雖然他明知道這是夢,夢裡的東西肯定不會成真,他也肯定不會再把這些重新經歷一遍,但他的心裡還是說不上來的恐懼,因爲當他在這裡重新看到那些幻境的時候,他的心裡就是萬分恐懼的,他原本以爲自己已經逃離了那些詛咒般的幻境,卻沒想到居然又從這裡用這樣的方式把自己所經歷過的那些災難重新看了一遍。
既然森林都燒了,隕石雨也把那片羣山給砸了,下一步,就到了那座機械小城裡的災難了吧……
一想到這,公丕慶長嘆了口氣,他忍着沒有低頭往下看,但這場夢似乎一定要讓他用某些方式來把他經歷過的這些苦難再重溫一遍似的,就算他竭力逃避,就算他故意不低頭往下看,下方那座小城中傳來的聲音依舊清晰地傳入到了他的耳朵當中,那是數不清的大樓倒塌聲和鋼鐵碰撞聲,中間還夾雜着某臺重型鑽機的轟鳴聲和某個機械礦工瘋狂的喊叫聲;他即使是一眼都沒往下看,腦袋裡卻完整地還原出了257號礦工駕駛着鑽機在礦場內肆意破壞時的一幕,因爲這一幕對他來說實在是太清晰了,對他來說,他也不過是纔剛從那個世界裡走出來而已。
但這個夢境似乎真的聽到了他的心聲,他不想再去回顧這些不堪的過往,於是他身邊的混亂聲便逐漸小了下來,周圍又慢慢出現了類似於下雨的水聲,他心想,現在把這三個幻境都過了一遍,應該就要醒來了吧?他睡着的時候王宮外頭正下着瓢潑大雨,現在既然都已經聽到了水聲,那應該是要醒來了……
還是趕緊醒來吧,如果隊員們睡醒之後看到他還在悶頭大睡,心裡肯定會說他不負責任吧,身爲一隊之長,居然在完全沒有安排值班人員的情況下就倒頭大睡,而且還是直接在敵人的老巢裡睡的,他還真能睡着?
一想到馬上就要離開這個世界了,他便最後一次看了一眼自己一路走來所經歷的一切,不管是好的還是壞的,對他來說但凡是走過來的,都是這一生中必不可少的回憶,就算沒人能與他分享,跟把這些全都忘掉比起來,他還記得自己曾經在這些地方拼過命,也是一件幸福的事吧……
於是他終於與自己妥協,低下頭看向下方的機械小城;漆黑的夜幕已經被流淌出來的熔鐵照亮,原來他在把那臺鑽機丟進鍊鐵池的時候不小心砸破了鍊鐵池的外壁,所以才導致裡面的鐵水全都流到礦場裡的。
但此時的礦場已經完全變成了一攤廢墟,放眼望去全部都是鋼鐵與火焰,甚至連一個機械礦工的影子都難看到了,彷彿這個幾分鐘前還有着幾百名甚至上千名機械礦工的礦場,眨眼間便受到了一場浩劫的洗禮……
可他心裡仍然在嘀咕,外頭的雨聲明明都已經這麼清楚了,怎麼自己還沒醒來,他是不是得需要扇自己一巴掌才能醒過來?
他擡起頭來疑惑地看向前方,卻直接被眼前的一幕給驚呆了——
只見在他的前方,也就是這條雲端小路的盡頭,居然就是極寒之國的王宮!
這一幕就跟當初他們沿着那條冰山運動留下的冰道一路前行、最後看到海市蜃樓般的王宮那樣,此時的王宮在這裡的暖陽照射下依舊璀璨奪目,空中也沒有了那攝魂般的管風琴聲,一切就像是守得雲開見月明般豁然開朗,他彷彿走到了這條道路的盡頭,尋到了自己一直都在追尋的終點。
前方的王宮看起來是那麼的清晰安靜,甚至連一開始在王宮外圍等着他們的那些“冒牌守衛軍”都不見了,可跟之前不一樣的是,他耳朵裡的雨聲越來越大了,大到已經完全不能將其稱作是雨聲,而是稱作洪水聲更加合適了。
半秒後,他終於找到了這聲音的盡頭;只見在他前方的小路兩旁,原本的柔軟雲層已經不知道什麼時候就變成了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而原本這條筆直小路的位置,卻像是被一把無限大的斧頭給劈出來了一條深淵似的出現了一條完全看不到底的裂縫,兩側的碧藍海水全都涌進了這條裂縫當中,發出的聲音宛如悶雷般轟鳴,升騰的水汽從深淵中升起,讓人根本無法透過這些水汽看到下方的一幕,但水聲傳來的地方聽着就相當的遠,想必他腳下的這條深淵絕對要比他想象中深很多。
他接着兩腿一軟癱倒了下去,他扶着身子底下那已經接近完全透明的地面大口地喘着粗氣,彷彿這會的空氣中也多出來了一絲海水的氣息;剛剛的一幕估計不管是誰看到後都會從心裡感到一陣發怵,他這輩子從來都麼見過如此恐怖的深淵,要是他再跟剛纔似的心裡想着別的事然後一不小心走了下去,估計還沒等他落到深淵底下就已經把自己嚇死了吧……
這場夢做到現在,他的心裡已經徹底慌了,他不知道如果他繼續沿着這條小路的方向繼續向前走會不會真的一下子就掉了下去,但他現在的雙腿就跟不聽使喚了似的怎麼都沒辦法往前走了,可他也同樣已經沒有退路了啊,如果他再往回走的話,也就只能在這一段充滿了雲氣的小路上徘徊了,來時的森林已經被完全燒成了灰燼,雖然極寒之國的王宮就在他的前方,可他真的沒有勇氣去跨過眼前的深淵,而這條深淵似乎偏偏就是命運給他留下的路。
這看起來像是被斧頭劈開的深淵一頭連接着他,一頭連接着王宮,彷彿王宮就是漂浮在這條深淵之上的,他簡直不敢繼續向前去看,因爲不管是去看腳下的深淵還是去看深淵上面兩邊的碧藍大海,他都會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感,彷彿那兩片不知道有多深的大海里隨時都會冒出個比王宮還要巨大的水怪來把他吞掉,他彷彿突然就明白了這場夢存在的意義,那就是跟之前的幻境一樣象徵着毀滅,現在他既然都已經出現在了這條小路上,就終究會伴隨着那三個已經消亡了的幻境一同化爲灰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