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我疑惑的時候,曾叔叔推門進來了,手裡拿着一個白色的藥瓶,他笑着跟奇瑋打了個招呼:“小劉啊!最近住的怎麼樣?還習慣嗎?”奇瑋不領曾叔叔的情,從小到大,他看過的好臉太多了,別人的關心真的無關痛癢。
他臉上又恢復了往日的冷漠,胡亂地應付了幾句了事。曾叔叔似乎並不跟他計較這些,還是滿臉堆笑地像往常一樣,問了問奇瑋的病情,然後他伸手從口袋中掏出一瓶藥,舉起放在我手裡,對我說:“這是我託國外的老朋友親自帶回來的藥,你要記得讓小劉按時服用,一天一粒就夠了。”我接過藥瓶,把它拿在手裡看了看,那是一個直徑只有3釐米的中型白色藥瓶,外形很普通,但藥瓶的標籤不知什麼原因已經被撕了。我好奇擰開一看,裡面是一粒一粒地黑色的圓形顆粒,大小跟六味地黃丸差不多,散發着一股難聞的臭味,大概好藥的味道都比較難聞吧!我這麼想着,心中有點小疑惑,吃藥不都是護士管的事情嗎?曾叔叔拿進來給我是什麼意思?但轉念間我又明白了曾叔叔的用意,這樣做無非就兩點好處:一來可以讓奇瑋知道他的良苦用心,二來我是奇瑋的輔助醫師,這麼重要的藥品保存在我手裡,曾叔叔比較放心。曾叔叔說完這些就走了,就在他轉身的時候,奇瑋盯着他的背影突然怪異地張口說話了:
“啊滴滴,嗦哇斯那;布喔喔,咦斯吧哇;
呲沏戚,發吡咕咕;嗚羅羅,庫魯色那;
索迭迭,哄那哄列;皮次次,西瓦啊拿;
富嚯嚯,個哇魯呀;新諾諾,苦嚇一咋。”
曾叔叔把頭轉了過來,眼睛裡充滿了疑問,剛想張口問話,就被奇瑋搶先了一步,他眉頭一皺,對着曾叔叔說:“……一千五百六十九,一千七百。你把他們都關在你的醫院裡,到底有什麼企圖?”
曾叔叔聽到奇瑋的話,臉上居然閃過了一絲慌亂,同時眼睛裡還流露着驚異和狡黠的光芒,但很快又恢復了鎮定。雖然那個表情只有那麼短短的一瞬,但還是被我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心理學的知識告訴我們,人的驚訝只能保持不到一秒鐘的時間,超過了便是在僞裝。
曾叔叔剛纔的神情無疑是在告訴我,奇瑋說對了。
但很快他又擺出了一幅憐惜的神情,曾叔叔看着奇瑋,半晌,他搖搖頭,微微嘆了一口氣:“幻聽、幻視,有強烈地被害感,看來這個病人還需要進一步的治療。”說完他就走出了奇瑋的病房,在關門的時候,把我也叫了過去。
我跟着他走進辦公室裡。
出去之前,我腦抽隨手將曾叔叔給我的那個白色的藥瓶放在奇瑋的桌子上。我當民工習慣了,總是喜歡隨手丟東西。
但我發誓,這是我從小到大以來犯過的最嚴重的錯誤,如果沒有隨手的那一丟,以後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我走進曾叔叔的辦公室後,他問我今天和奇瑋溝通的怎麼樣。我想把奇瑋今天告訴我的全部告訴曾叔叔,剛想開口,腦子裡忽然又想起了奇瑋和我說的那句話:“我今天和你說的這些,你不要告訴別人。”我猶豫了一下,又想到奇瑋剛纔在質問曾叔叔時他的表情,難道曾叔叔真的被奇瑋說中了嗎?這座病院裡究竟還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曾叔叔似乎看出了我的想法,笑了一聲然後對我說:“你不會相信了劉奇瑋在病房裡說的那些話了吧?他是精神病人,難道你也是嗎?有什麼就說什麼?他是廳長的兒子,目前我們要做的就是儘快治好他,讓他早些出院,他的父親也經常通過電話向我詢問病情,弄得我壓力很大。這種太歲般的人物,我們還是早些脫手爲好。”聽到曾叔叔這麼說,我才放下心來。
但奇瑋眼睛的事情,我還是決定先瞞着曾叔叔。於是我這麼跟他說:“奇瑋18歲生日的時候舉行了一個聚會,聚會結束後他的一個朋友被狗咬到患上狂犬病死了。他非常內疚,覺得如果他不辦聚會的話那個朋友就不會死。日子久了,內心積鬱成疾,總覺得他那個朋友還活着,就住在自己的身體裡。這樣就得了精神分裂。”說完這些,我對自己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編瞎話的能力非常傾佩。
“哦,我知道了,以後他有什麼情況就儘快告訴我。你先出去吧。”看得出曾叔叔已經能看出我對他隱瞞了什麼?有些不滿,我也識趣地從他辦公室裡出來了。
我一個人站在醫院的走廊裡,從上衣口袋裡摸出一支菸點上,邊吸邊望着窗外的景色出神。此時我的腦袋裡充滿了疑問,奇瑋說的那些都是真的嗎?他的眼睛真的有看見未來的能力嗎?奇瑋對着曾叔叔數的那一千七百到底是什麼?他爲何會對曾叔叔說那樣的話?還有,最讓我疑惑甚至擔心的,我明確地看到了曾叔叔眼裡的那絲狡黠的目光,難道他也有什麼隱情?
我想這一切的答案,還得去仔細地問問奇瑋。
抽完一支菸,我感到肚子忽然有點疼,就去醫院的廁所裡方便了一下。由於廁所距離辦公室較遠,等我回來後再向奇瑋的病房走去時,時間已經耽誤了二十多分鐘。
我用鑰匙打開劉奇瑋的病房,但房間裡竟然沒有人。我以爲他在跟我捉迷藏,但是當我滿房間的找過,牀下、衣櫃裡,甚至書桌的抽屜我都拉出來看了,沒見人影之後,我意識到了一個嚴重的問題——奇瑋不見了!
我的腦袋“嗡”的一下變大了,像奇瑋這種受到“特殊照顧”的病號的人身自由是受到嚴格限制的,因爲一旦他犯病後出了點差錯,或者別的病人發病打了他,以他老爸的能力,整個病院都承受不起。奇瑋每天只有固定的時間可以出去散步,而且身邊都必須要有人陪着,一般都是我。病房的門平時都是從外面上鎖的,窗戶也焊上了鐵窗,除非你有穿牆術,不然絕對無法逃出去。他的消失對於整個病院來說絕對是一件震天的大事,我慌忙跑進辦公室用桌子上的電話給門衛處報了警,又給曾叔叔打電話說明了情況。曾叔叔顯然非常震驚,立刻給保衛科打電話啓動了緊急預案。
不到半分鐘,整個病院的辦公室都接到了啓動應急預案的電話,醫生們像打了雞血一樣忙了起來,所有在院裡散步的病人都被強行關進病房不得外出。
很快醫生們便被分成了2波:一波待在院裡負責看護病人並在病院的各個角落尋找,一波出去尋找。在所有病人都被關進病房裡的情況下,如果樓道里或者操場上出現一個穿病號服的人,他就會像禿子頭上的蝨子一樣顯眼。所以按目前的情況看奇瑋留在院裡的可能性不大。我因爲跟他比較熟悉而被分在出去尋找的那部分人裡面。
很快院裡的那部分醫生就有了結果:病院裡找不到奇瑋,他已經跑出去了。院長於是催促我們加快尋找,醫生們一路狂奔,在所有可能看見的人羣中都問了個遍,但整個縣城都找遍了,奇瑋連個影子都沒有。
20分鐘,就算是開汽車也跑不了多少公里,他能去哪?
寫到這裡我有必要再說一句題外話:l市是一個盆地,市中心在盆地底的平地上,周圍都是綿延數百公里的山脈,我們病院建在l市周邊的一個小縣城裡,這個小縣城在山溝裡的一片平地上,周圍都是山,而且是那種沒有樹木只有零星野草的很荒涼的山,不通火車,只有一條道路通往外界,交通並不發達。如果不乘坐機動車靠走路的話肯定逃不遠,更別說奇瑋這種嬌生慣養的**。縣裡一天只有一班車通往l市,我們已經有派人去汽車站盯梢,並且把奇瑋的照片發給汽車站收費路口的工作人員,一有可疑立即報告。如果他跑進周邊的村子,扎眼的病號服會立即被村民發現並報警。
一張天羅地網就這樣悄無聲息的張開了,好在從目前的情況可以推斷出,奇瑋並沒有出縣。
兩個小時的搜索過去了,我們仍然一無所獲。無奈要對整個縣城以及周邊的村莊進行地毯式搜索了:奇瑋的照片每人一張,所有醫生挨家挨戶的地問,飯店、賓館、雜貨店、居民區都問過了,還是沒有。
忙碌的一天過去了,醫生們除了吃幾口麪包,其他時間都在路上奔走着,但令人沮喪的是,奇瑋仍然杳無音訊。
如果有在公安系統工作的朋友,應該可以瞭解,如果一個人失蹤兩天以上,這個人八成已經死了。
按照這種說法,奇瑋現在已經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