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說她會等我，等我想通的一日，還說只要我願意，哀牢國的大門會永遠爲我敞開，只是哀牢國國力有限，他們素來不摻合中土國的政權更迭，故便是隴景危難，他們也不會出兵增援……”
奚玥點點頭，“對此，我們不能強求什麼，何況勾結外邦，不論出於何種理由，終只會落得個揹負罵名，慘淡收場，你還是趁早打消念頭罷！”
“我本來就沒起心想要哀牢國幫我們，”奚策解釋道，“在哀牢國那麼長時間，閒聊時說及中土內亂，她不免記在心上了，僅此而已。”
“難得……”奚玥感嘆，“難得公主是真的對你很上心呀，二哥！”
“有什麼用？”奚策頓了頓，遲疑道，“我至今也沒想清楚，隴景還有沒有將來，我還有沒有將來……？”
奚玥的心沉了下去，二哥看不清方向，她又何嘗不是，亂世動盪，誰又說得清明天會是怎樣？唯一，她比二哥強一些的是，有一個願意和她一起在動盪中相攜相持，不離不棄的人，但當真正的動盪降臨時，他們還能走得如期許的那樣遠嗎？
二哥太可憐了，奚玥忽然覺得，他一直都是孤孤單單，形影相弔，沒準在哀牢國的日子，他才獲得生命裡，被別人在乎被別人珍視的一點點快樂呢？
“哀牢……王宮大嗎？漂亮嗎？比咱們王府如何？”奚玥故意扯開了話題，想引二哥說一些輕鬆的見聞。
“嗯！還不錯，很精緻華麗，到處可見造型優雅形態各異的鎏金佛像，從佛像的蓮花底座或是合什的佛掌中，會日夜不斷地流出清泉，還有四處飛翔的孔雀，花葉巨大的各種植株，住在其間，你會產生奇異的感覺，好像整個人都出塵不染，不沾人間煙火了似的。”奚策說着，脣角微微上揚，笑容再次浮上臉龐。
“真的？你確定是王宮而不是其他什麼地方？王宮不是該莊嚴恢宏的嗎？”
“真的！莊嚴恢宏？你
說得對，我就覺得咱們的皇宮缺點什麼，原來是太莊嚴了便沒了人情味，甚至還有冰冷決絕感，可哀牢國的王宮不同，它讓你感受到你是活在人間，但靈魂卻被自然而然滌盪乾淨，並且發自內心地虔誠着，爲那祥和與安寧！”
奚玥由衷開心大笑，“真羨慕你，二哥，要是我什麼時候也能去看看，該多好！”
“世事難料，保不齊你會有機會呢？哈哈！”奚策心情好轉，用腳跟猛一磕馬臀，駿馬揚蹄，于山道間又一次飛掣縱奔，奚玥含笑催鞭，毫不示弱地急急追了上去……
兄妹倆一路走一路說笑，天色晚了就尋個乾淨的客棧打尖住店，走了兩天多竟一點也不感覺疲乏，然眼見山道越來越窄，所至之處越來越荒涼，奚玥還是忍不住提了老問題，“我們究竟是要去哪兒啊，二哥，拜託你就告訴我好不好，枉我陪了你兩日，你卻連去何處都不肯吐露絲毫，嘁！太不夠意思了！”
荒林深處的孤寂茶寮，左右環顧，都只有他們兩個客人，也難怪奚玥心中發毛。
奚策笑着拎起茶壺，替奚玥的茶盞裡續上熱水，“告訴你也無妨，只是怕你大驚小怪！”
“好笑，是去龍潭虎穴嗎？我幹嘛要大驚小怪？”奚玥不滿地偏了頭，故意不理奚策。
“念秀庵，是去念秀庵！”奚策正色一字一頓道。
“念秀庵？這個名字好耳熟，我曾在哪裡聽過？”
奚策沒有迴應，只端了茶盞，默默品茶，哪怕這杯中茶比他平常喝的，粗得不堪入口，苦得難以下嚥，澀得脣齒髮麻。
奚玥癡癡地愣了數分鐘，猛拍桌案回首道，“我想起來了，是……，是……”
“她早就圓寂了！”奚策平淡地說道，“走在母妃之前！”
奚玥瞪圓了雙目，一時片刻竟說不出話來。
等她從震驚中回過神，她恍然道，“王妃壽誕那ri你不肯出屋，原來就是
爲了你孃親？怪不得你一直都不肯說出實情？”
“一直……都好像無法面對，也一直都深藏愧疚於心！”奚策淡淡地苦笑，擡頭仰望被縱橫交錯的樹枝遮蔽的天空，幾片樹葉紛紛揚揚撒落，在空中飄飛旋轉，猶如命運裡的身不由己，奈何淒涼。
“這就是我非要拉着你一起來的原因，我生怕走到半路，會再次喪失去那裡見她的勇氣。”
“父王知道嗎？”奚玥凝眉深嘆，“數年前一別成永訣，誰能料安姨娘也去得這樣早？”
“知道！”奚策這次的回答簡短而乾脆。
“那爲什麼我一點都不曉得？你們都在瞞着我？”奚玥萬分不解，她跟安汐姍沒有任何關係，照理不應該是最晚知道的人。
“不，我以爲只有我一個人知道，也只有我一個人在乎，可……”
奚策停頓了很久，似乎連他也不知該從何說起，不過他到底還是開了口，儘管說得極慢，像是在將沉重的石塊，一點點卸下。
“念秀庵受到戰禍的波及，數月的時間庵裡斷了糧，更沒了香火的供奉，只能靠挖野菜度日，靜容師父的身體本來不大好，當時的艱難可想而知，故我收到消息的時候，她已經圓寂好些天了，庵裡本來應派人去王府報喪的，大概由於庵裡的其他人自顧不暇吧，所以根本就沒見庵裡來人，加之王府接二連三出事，我哪還有機會開口，給你們添堵呢？”
“也就是去哀牢之前吧，我暗暗發誓，要是還能活着回來，我就一定要完成自己的心願，去靜容的墳前添一炷香，求她原諒我這個不孝子，哪怕父王不同意，不高興，我也要偷偷的去！不過回來之後，我忽然又希望能接回靜容師父的遺骸，不要讓她一個人孤零零的，埋骨在荒山野地，於是我硬着頭皮去找父王商議，想他看在我出使哀牢無功亦無過的份上，能鬆一鬆口，結果，你猜怎麼着？”
“父王不同意？還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