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是想連夜拜訪楊思懷?”巧姿揣摩出了大概,疑慮道,“可此去有五里多路呢,鄉間小道本就難行,何況摸黑來回,奴婢擔心……”
“皇上前幾次白天去都吃了閉門羹,咱們不妨來個出其不意,總不成他連晚上都躲在外面不歸吧。”樂簪不以爲然道,“摸黑怕什麼,本宮還摸黑翻山越嶺過呢,多帶幾盞馬燈備用就行。”
跟着樂簪又轉首問穆秋道:“你覺得呢穆將軍,晚上你能辨得出去楊家的路嗎?”
“沒問題,如果娘娘決意要去的話,末將等一定會全力保護娘娘。”
“唔,那去準備吧!”樂簪滿意頷首,這方下了車。
幾杯熱茶落肚,坐了一天馬車的疲憊頓然消褪,等了一陣飯菜上齊,諸人匆匆用過,便踏上了田埂小道,而遠在匯昌的大正皇宮內,亦是涼風習習,夜月初升刻。
引月殿中,明湛風正陪着樂函於燈下對弈,雙方你來我往,似正廝殺的酣暢淋漓。
兩局過後,樂函一負一平,頗有自信道,“再來一盤吧皇上,再來一盤我一定贏!”
明湛風哈哈大笑,辜上雄和徐進暉皆精於棋道,平日沒事兒就會抓他一起對弈,故早就將他從懵懂無知一竅不通,給磨練得自成一套步步殺機處處陷阱的棋路,真憑本事,樂函絕不是他的對手,但爲了拉近與樂函的關係,他倒不介意多讓着樂函點兒。
樂函的自信,明湛風看在眼裡,笑在心裡,當年他也曾是這麼一個莽撞,不知世事深淺的少年,也許幾經榮辱勝敗,面對樂函,他不得不感慨歲月催人老。
“呵呵,不下了!”明湛風抓了一把棋子扔進棋匣,跟着站起身,“坐了老半天,腿都快麻了,走,咱們到院子裡活動活動手腳去!”
“不是……白天才去校場嗎?”樂函納悶地問,“怎晚上
還要練?”
“你去校場學到東西了嗎?”明湛風黑眸炯炯,微笑地看定樂函。
“唔。”樂函蹙眉想了想,明湛風的訓練方式和霍家軍的確有很大不同,只是一時間他也說不上孰優孰劣,不過有一點是肯定的,那就是明湛風的天元軍是大哥的手下敗將。
敗將還有何可炫耀的?樂函心下不以爲然,面上自然不敢如此說,唯含混道,“學是學了幾招,可我看不懂他們爲什麼列隊在校場上跑來跑去?”
“噢?你說得是排兵列陣吧?”明湛風耐心地解釋道,“古來兵法皆離不開排兵佈陣,如何調遣自己的人馬與兵力,達到對敵人最有效的攻擊可是一門大學問吶,等以後朕慢慢講給你聽,你就懂了,現在先讓朕瞧瞧,你跟石玉海到底學了幾招什麼?”
“把朕送你的劍也帶上!”明湛風負手轉身時,另多補充了一句。
月光將庭院照得如水鏡般清亮,明湛風吩咐宮人把庭院中的燈燭全滅了,並令衆人退下,不得打擾他和睿昌郡王練劍。
“月下寒鋒,光線不足更要考驗你的反應是否敏銳。”明湛風自己手持一柄木劍,靜靜地招呼樂函道,“習武者憑的不是一身蠻力,聽覺視覺嗅覺,甚至全身的每個毛孔都要學會捕捉空氣中微妙的變化,來,向朕出招試試。”
“臣弟不敢!”樂函直盯着明湛風手中的木劍,心下暗暗輕蔑明湛風的託大,便是大哥霍鑑初與他對劍,亦要真刀真槍呢。
“臣弟怕一時失手傷了皇上,皇上還是請換劍吧,要不臣弟也換成木劍。”
明湛風想了想,頷首認同道,“是朕小瞧你了,換劍就換劍,無論功夫的高低,你一定希望每一次都是公平對決是嗎?”
兩人重新拉開架勢,樂函謹記得樂簪臨走前的叮囑,凡事都要處處小心,因而並未敢施
展霍家劍法,更不敢泄露了原有的武功底子,只管舉劍胡亂地朝明湛風左劈右戳。
十招之後,明湛風輕鬆格開樂函的劍鋒,嘆息地站定,“不是這麼個打法,小子,玉海功夫不弱,可你卻未得法,換句話說,哪怕你僅學得三招兩式,也要盡全力融會貫通,懂嗎?”
“融會貫通?”樂函垂下劍尖,低眉看那雪亮的折光有些不知所措,十二歲的他尚未學會如何不露破綻,又能令明湛風滿意。
“對,融會貫通。”明湛風再次重申道,“天下的功夫雖各有各的套路,然身心合一取長博短卻是不變的法門,朕現另耍一路劍法,你且琢磨琢磨,朕與石玉海的劍路有何不同,又有何共通。”
說罷明湛風提劍展步,乾淨利落一氣呵成地舞了一套劍,其身姿矯健,凌厲生風的劍法,令樂函也不由得生出幾許佩服。
“怎麼樣,琢磨透了嗎?”明湛風神閒氣定,長劍負手,絲毫未見喘息。
“石大哥的劍法偏向輕靈,矯若遊龍,皇上的劍老辣銳猛,不過出擊的時候,石大哥和皇上皆又快又凌厲。”樂函認真答道。
“沒錯,狠準快才能讓你在對敵時佔盡上風,否則招式再好看也無用,尤其戰場上短兵相接,你得用最快的速度解決最近的威脅。”
“是,臣弟明白了,多謝皇上教誨!”
明湛風脣角微翹,給了樂函一個讚許的微笑,跟着轉首望月,良久,眼中竟多了紛亂落寞之色。
北斗峽的一彎冷月,似也如今夜這般幽涼,峽空天青,多美的一個夜晚,他原是不該敗的卻敗了,他原是可以多留戀一番孤江枕月的靜謐的,卻不得不血火洗戰袍,又用戰袍裹了生死與共的弟兄殘破不全的屍身。
霍鑑初啊霍鑑初,你到底是贏家還是輸家,你與朕的拼死較量又到底爲哪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