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愣在這裡做什麼?”於鯉溜掉後,景王見奚玥仍固執倔強地立在房中,嘆了口氣道,“行啦,都是自家人,吵嘴鬥氣適可而止罷,跟姨娘道句歉,司瓊姨娘不會計較的。”
“我沒錯,憑什麼道歉!”奚玥冷冷將身子背轉道,“何況我對事不對人,父王偏要護短我也沒法,只不過涼了將士們的心,涼了隴景百姓們的心,誰能保證擊潰了一個明湛風,不會再來第二個、第三個,到時,父王是指着於元帥抗敵,還是指着誰又去哪裡搬救兵?”
“玥兒!你是越來越不像話,這回父王是記你的好,可你也不能這麼對父王說話吧!”景王氣呼呼摔了手往外走,“你們都這麼能耐,隴景就交給你們好了,本王不管了!”
屋內霎時變得靜悄悄,只剩兩個女人的敵意在空氣中仍糾纏撕扯,於夫人緩步踱到桌案旁,在一側坐下,清了清嗓子,然後才慢吞吞道,“看來王爺是真的動了怒,聽說今晚上姑爺會來家裡吃飯,這頓飯……不知將怎麼個吃法呢?”
父王的甩手離去,令奚玥的心情黯然到極點,又聽於夫人提起晚筵,當下更是苦楚萬端,霍鑑初若瞭解了她的家,是這般表面風光背地暗濁,還願意同她兩心共白首嗎。
“不勞姨娘操心!”奚玥強硬道,“甭管怎麼個吃法,我嫁鑑初是嫁定了,姨娘不也正希望我搬出去,耳根子落個清淨嗎?”
於夫人笑了笑,“好,我待會兒去勸王爺消消氣,郡主的婚嫁乃是大事,爲了妾身兄長鬧得不歡而散不值,你說是吧,郡主殿下?”
奚玥再沒應一句,跺了下腳,便衝出蓮町榭,心中暗自後悔,早沒聽奚策的,何苦管這檔子閒事兒,現在果真什麼胃口都沒了。
可任由於家兄妹得勢,視綱紀爲無物,她又實在難以嚥下這口惡氣。
“怎麼樣,果然碰壁了麼?”
奚玥神情恍惚,不自覺地朝自己的照花居走去,肩膀卻被人猛拍了一下,她驀然驚醒,回
頭見二哥居然正倚在月門旁等她。
“二哥……”奚玥一肚子委屈,餘憤未消,忍不住向奚策大倒苦水。
“行了行了!”兩人在照花居的花徑間漫步,天色悠悠將晚將沉,奚策輕輕攬住奚玥的肩,“你還指望爹怎樣,當真要斬了於鯉的人頭?本來爹就好面子,你當他的面兒譏諷於司瓊和於鯉,叫他如何下得來臺?好歹那不都是爹心裡認定的‘自家人’麼?”
“一開始爹就不該聽了枕邊風,於鯉三腳貓的功夫,從來沒帶兵打仗,如何堪用?還許他一個統軍大元帥,徒然在叛軍前自取其辱!”奚玥不滿地嘟囔着。
“那也是由不得咱們議論,沒看爹的那些幕僚,竟也未曾對於鯉的任命說半個不字?好多事兒不是你有理兒就對,也有好多事兒明明是對,換了不同的人,不同的立場,就變成錯。”
奚策深吸一口微風中的花香,似陶醉狀,眉彎眼笑拍着奚玥的肩。
“於司瓊不也說嗎,爲這點事兒不值得,玥兒你不要生氣了,當真是不值得!”
“我是擔心,唉!”奚玥將頭靠向二哥,“爹的這種xing子,長此以往,咱們隴景也會像大裕朝,頹勢難挽……”
“爹會有分寸的,若不是你讓他下不來臺,他不會那麼輕易放過於鯉,但相信我,爹絕不可能再讓於鯉官復原職了。”
“嗯,聽你一說,我心裡好受多了,二哥,我要是離開王府,王府就剩你和爹,那於夫人豈不是更要欺着你了?”奚玥擔心地轉頭,看見二哥玉瓷牙雕一般的下頜,喉頭輕輕滾動了一下。
“不用替我擔心,還是那句話,玥兒,你要好好珍惜自己的幸福,尤其如今的世道……”奚策沒再說下去,後來很久奚玥方明白了奚策爲何欲言又止,“如今的世道”,二哥遠比她看得深遠,看得清透。
只是,隱約的憂患,二哥卻不願意加諸在正沉浸於幸福與美好憧憬的她的身上。
王府宴客堂,一大桌
子的菜鋪滿開去,紅紅綠綠,白白翠翠,光是放目一望,就眼花繚亂不知從何下箸。
或者應該說,根本是令人不忍下箸。王府的菜品精緻,藝奪天工,非僅靠着數量的堆砌謀奪眼球,從主要食材到配料無一不是精挑細選極少重複,可惜,一桌子的珍饈美味,縈香撲鼻,也未必能調人味蕾,改善某些人的食不甘味。
景王出面迎客,到底未使這餐家宴還沒開席便冷了場,他換過了一身滾彩錦邊深藍湖綢,顯得既閒適隨意又不失王爺的身份。
最重要的,他是攜了景王妃一起見客,以示父母尊長會見未來女婿的鄭重其事。
景王的另一位妾室丹夫人也跟着到了,謙卑地隨在景王夫婦的身後,亦步亦趨,謹慎小心唯唯諾諾的神態,使得姿色本還算中上的她,看起來更似王府裡的一個管事婆子。
還有奚玥大哥奚昂,攜着嬌弱美貌的少夫人一併趕來赴宴,儘管眉宇間仍抹不開對霍鑑初的生疏冷淡,礙於禮節,倒也客客氣氣,話不多,簡短平白,平時的疏狂傲慢收斂不少。
該來應景的,差不多都來了,除了於夫人。
景王耐着xing子向霍鑑初一一介紹,末了,道,“還有玥兒的司瓊姨娘,前兒就跟本王嚷着,一定要親眼瞧瞧未來的郡馬是何等英姿俊朗,教景王府一向心高氣傲,眼睛長在頭頂的丫頭死心塌地要嫁,不巧當真請來郡馬,她偏又身子不舒服,不能見客,怠慢之處,只好由本王代爲賠罪了,霍元帥你不會見怪於她吧?”
“霍某豈敢當!”霍鑑初忙躬身揖道,“還請姨娘保重身體,早些康愈!”
奚玥聞言,禁不住將頭側向一邊,從鼻孔內冷哼一聲,暗暗嗤道,“她也算識趣,知來了不過是攪得一桌子人都不痛快,乾脆不來!”
“唔!”景王滿意地揮手,“那大家一起就席吧,今兒閤家相聚,隨意盡興就好,大可不必拘束於禮數,咱今日不論尊卑長幼,只論親情天倫!”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