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府內一片縞素,到處縈繞着一股悲傷的氣息。
夏寧微進去時,偌大個公主府,竟連半個人影也看不見,靜悄悄的如一座死地般。好容易在靈堂前看着一個打掃的下人,她才問出來蘭陵公主的所在。
夏寧微最後是在外院的臥室裡找到的一身縞素的蘭陵,不過短短一日的時間,她整個人便憔悴了那樣多。
嬌豔如玫瑰的面頰凹陷了下去,原來的清水妙目也如枯井般沉寂無波,這樣的蘭陵,莫說太后看了心痛,就連夏寧微看了也覺不忍。
“蘭陵。”夏寧微輕聲喚,在她身旁坐下。
蘭陵無神的雙目緩緩動了動,好半晌纔看清身畔的女子是誰,神情忽然激動起來:“你來了!你來了就好,往日裡傾城顧忌着你,甚少到我的臥房來走動。如今你來了,我派人去請,他就一定會來的。”
夏寧微只覺得無比心酸,按住了她的肩膀,一字字道:“蘭陵,清醒些。傾城已經走了,他再也不會回來。逝者已矣,可活着的人卻不能一直渾噩下去。”
蘭陵的神色數度變幻,終於化作濃烈得化不開的憂傷,抱住身邊的女子失聲痛哭道:“我好悔,我也好恨!倘若知道會有這樣的一日,我寧可當日不曾堅持帶他到齊國來,我情願他在夏國好好地活着。你知道麼?我寧可不和他在一起,也希望他能活在這個世上。”
夏寧微抱住她,手一下又一下地輕拍着女子後背,啞聲道:“我知道,我完全能理解你的心情。在這個世上,倘若說對傾城的死最能感同身受的人,也只有你我二人了。只是蘭陵,你確定要這樣一直消沉下去了?任那些害死了傾城的人逍遙法外、快活得意,而咱們卻只能躲在角落裡抱頭痛哭、形容憔悴,讓他們將自己的快樂建築在我們的痛苦之上。蘭陵,你甘心麼?可無論你甘心與否,我都是不甘心的。每每午夜夢迴,只要想起傾城被人含恨推落山崖的那一幕,想着他死不瞑目,仇人卻逍遙在外,我就恨得心痛難眠。”
蘭陵驀地恨聲道
:“我也不能!可是我又能怎麼辦,害了傾城的人是我的王兄,是我在這世上唯一的親人。難道我要不顧一切地殺了王兄,然後徒留母后一個人心痛流淚麼?不,我不能這麼做的,母后爲了我們兄妹二人一生操勞,我再不能做出令她心痛的事了。”
夏寧微語鋒清冷,蘊着無形的殺氣道:“誰說你的敵人是王上了呢?承認王上在此事中的確起到了推波助瀾的作用,可他並不是最終的罪魁禍首。真正的殺人兇手是楚王,還有夏國顧家的人!”
一番話擲地有聲,的確讓蘭陵公主從內心的悲痛中暫時解脫了出來。
“害死傾城的,是楚王與夏國顧家的人?”
“不錯。你當那日我爲何那樣巧能趕到靈隱寺去救人,全因楚王事先知會了我。可他告知了我此事,卻不是爲了給我機會救人,而是要讓我親眼目睹傾城的死狀,想讓我一輩子都心痛不安!楚王居心,委實惡毒至極!”
對於楚王謀害顧傾城的動機,蘭陵倒是不難理解的。一來,自然是想打擊夏寧微的意思;二來,那一日夜宴上顧傾城打敗了他,想來楚王心底未必沒有心存報復之念。只是,顧家又是爲什麼要參與此事呢?
夏寧微很快爲她解開了疑惑:“我知道你或許對顧家爲何參與此事很不解,這個倒也不怪你,因爲你並不瞭解傾城與顧家的關係。傾城,他其實是顧家一個並不受重視的庶子。這些年來,好容易才憑着軍功在顧家站穩了腳跟,而後又得了與我的婚約。顧家爲了表示向夏國王室示好之意,便提出要立他爲下一任家主人選。而在此之前,夏國從無立庶子爲家主的先例。可是後來……”
可是後來齊國攻城,顧傾城與棲鸞公主的婚事作廢,而後又成爲了蘭陵公主駙馬,屈辱入贅齊國王室。於是,原本一個根本不夠資格的庶子,居然讓一向驕傲的顧家蒙羞。如此一來,顧家插手此事的動機便顯而易見了。
蘭陵公主緊緊握拳,狠狠砸向牀榻道:“楚王該死!顧家,更該死!”
夏
寧微亦冷笑着附和:“不錯,他們的確都該死。那麼,這些該死的人如今都還好好活着,暢快而得以,公主以爲自己可以這樣自暴自棄、意志消沉下去麼?倘若如此,只怕傾城死不瞑目。”
蘭陵驀地站起身來,鳳眸中流轉着寒冽的光芒,忽然望住衣簡如素的女子問:“你說,需要我做什麼?”
夏寧微露出一個如釋重負的微笑,握住女子同樣冰涼的手道:“隨我一起進宮,然後翌日早朝,以未亡人的身份請求王上出兵夏國,爲駙馬報仇雪恨。”
沒有任何猶豫,蘭陵一口答應下來:“好。無論你要我做什麼,只要不傷及王兄,只要能爲傾城報仇,則我做什麼都願意。”
於是第二日的早朝,蘭陵公主一身素服簪花,率公主府衆人,扶棺來到勤政殿白玉階前跪請齊王出兵夏國,爲被墜崖身亡的駙馬顧傾城報仇。
一時間,舉朝皆驚。
齊王本不欲理會,可有楚王在場挑撥,而朝臣當中又是非議如潮,他只得宣蘭陵公主進殿詢問。
原以爲蘭陵只是意氣鬧事,誰知她手中竟握有夏國顧家派暗衛入廣陵行事的種種證據。鐵證如山,一時竟教人不能反駁。
蘭陵命人呈上證據,而後深深叩首,悲悽含淚道:“顧家欺人太甚,求王兄爲蘭陵做主,爲駙馬報仇雪恨。”
齊王一時遲疑不決,“出兵夏國一事非同小可,須得從長計議,待孤與衆臣商議過後方能做決定。蘭陵,你且先回去。”
蘭陵卻不肯就此離去,而是調轉身子,向着諸位大臣們叩拜道:“未亡人齊氏蘭陵,跪請諸位大人爲我夫君做主。想那顧氏不過夏國一個小小世家,竟敢擅自越界到廣陵城中殺害駙馬,可見膽大妄爲至極。倘若此番咱們隱忍不發,則置我齊國國威何地,又置齊國王室威嚴於何地?蘭陵雖爲一介女子之身,但亦知士可殺不可辱的道理,此戰若促成,蘭陵願隨軍前往,戰死陣前亦不悔。難道諸位大人身爲堂堂七尺男兒卻還不如蘭陵一個弱女子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