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爲將人送回帳篷就沒事了,誰知道齊王也不知是真醉了還是假醉了,竟死活抓着她的手不肯放。不肯放也就算了,偏偏他嘴裡還絮絮叨叨地說着一些讓人面紅耳赤的話。
“寧微,孤喜歡你。寧微,孤很喜歡你。”
旁邊的內侍與宮婢滿臉憋不住的笑意,可礙於夏寧微尷尬的神色,到底不敢笑出聲來,但這些隱而不宣的曖昧已足夠她窘迫的了。
而看似迷糊的齊王竟彷彿能覺察到夏寧微的窘迫,不耐道:“你們這樣多人杵在這裡做什麼,給孤滾出去。”
那幫人早就想走了,此刻得令一下便做鳥獸狀散去,獨留下夏寧微與半醉半醒的齊王。
女子眸光似水清明,問:“其實你壓根沒醉對不對?”
齊王憨憨地衝着她笑,將她的手貼着自己的臉頰:“你說孤醉了孤便是醉了,你說孤沒醉便是沒醉罷。”
夏寧微又羞又惱,欲抽回手,奈何他握得死緊,竟死活抽不出來,索性也就由他握着,淡淡道:“王上預備這樣握着臣妾的手握到什麼時候?”
齊王眯着眼眸嘿嘿地笑着,“不長不短,握一輩子也就夠了。”
夏寧微冷顏嗤的一聲笑了,“握一輩子,你可問過我的意思了麼?你願意,焉知我也和你是一樣的心意?”
這一路上,她並不避諱讓齊王看見她的實力,無論是沙漠之狼、羅剎門,還是分佈各地的商戶與情報組織。她在一點點讓這個眼高於頂的男子知道,她並非那等可任人隨意掌控的女子,也不甘願被困於一方宮宇內,至少他不行。
齊王神色溫柔,竟不因她的不敬之語起絲毫怒意,擡手撫摸着她的眉心道:“此生若有可能,願傾孤一生之力,撫平你眉心的傷愁與戾氣。”
是的,就是戾氣。若非受顧傾城之死的刺激,夏寧微從不知道自己心底竟積蓄了這樣多的戾氣。無聲無息,卻在最快的時間
內擴散至五臟六腑,直達眼底眉心。
而最令人難受的,是面前男子眉宇間蘊藉的溫柔情意,分別與那人如出一轍,無端勾起了她埋藏心底的傷痛。
夏寧微心頭酸楚,卻以極凌厲的姿勢甩開齊王的手,紅着眼眶,咬牙一字字道:“你想要這天下易,想囚禁我一生難。這一生一世,除了傾城,我心裡是再也裝不下第二個男子的了。”
齊王看着她,忽然便笑了,狀似滿不在乎道:“沒有關係啊。你不愛孤,孤愛你就夠了。左右這一世無論你愛或者不愛孤,下輩子我們都不會再相遇,也不會再有做夫妻的福分了。寧微,孤有沒有說過,其實孤很慶幸這輩子能得你爲妻。”
夏寧微忽然掩面背過身子蹲下去,聲嚥氣哽道:“夠了,別再說了。我一早說過,不要對我這樣好,不要這般一往情深。因爲你無論做什麼,都是沒用的,我不會內疚,更不會因此愛上你。齊慕羽,不要讓你自己變得那麼可悲行麼?”
齊王不知何時走下牀來,緩緩蹲下從身後抱住那個哭得肩膀一抽一抽,卻不肯發出一點聲音的女子,啞聲道:“我也想有骨氣,也想讓自己別愛得這麼卑微。可上天註定了要讓我這輩子狠狠吃上一次這樣的苦頭,上天註定了要讓我遇見你、愛上你。寧微,我一點辦法也沒有,你能教教我怎麼辦麼?寧微,你難道真的就不能給我一次機會?”
夏寧微不語,不過用手在地上寫下八個字:雖則如雲,匪我思存。
她輕輕掙開男子的懷抱,便快步掀開簾子奔出去。
而被留在原地的齊王愣愣看着地上那八個用木炭寫成的娟秀小字,忽然似哭似笑地仰首呢喃:“雖則如雲,匪我思存。好一句‘雖則如雲,匪我思存’,看似簡單一句,卻斷了孤所有的念想和指望。寧微,你好狠的心腸。”
可再多的傷感失落,很快就被瞬息萬變的戰局給淹沒了。五日後,果不出夏寧
微所料,齊軍在四方城遇挫,五萬大軍幾近全軍覆沒。
這一戰,夏國擺的是空城計,利用的正是齊軍越發驕矜輕敵的心態,引其入城,而後緊閉城門施以火攻。那一日火光沖天,哀鴻遍野,進城的齊軍幾乎全軍覆沒,此戰不可謂不慘烈。
如此還不算,最令人措不及防的,是楚國竟暗中與夏國聯手了。就在夏軍重挫齊軍的同時,與齊國相鄰的楚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派兵襲擊了齊國王都廣陵,廣陵告急。
一時之間,原本風光無限的齊國竟儼然有了兩頭捱打的兩難處境。
而後者,纔是真正令齊王大動肝火的癥結所在。他自以爲自己與楚王訂下了盟約,三年內秋毫不犯,便可高枕無憂。卻忘了在這場翻雲覆雨的天下之爭中,沒有人會甘心坐以待斃,等着被人一點點蠶食擊敗。與其等着來日被齊國吞併,自然聯合與自己有着共同敵人的夏國更爲明智。
在這些權勢薰心的君王眼中,所謂的一諾千金,不過就是一個屁。
在衆將難掩焦灼的目光下,齊王將目光投向了身畔默然如玉的女子,爲難道:“寧微,你可有何好對策?”
言下之意,不外是希望她能伸出援手。畢竟,若有她手下那支神秘之師沙漠之狼的相助,廣陵的燃眉之急立時可解。而剩下的夏國,根本不足爲懼。
可令齊王不解的是,那樣心急爲顧傾城報仇的夏寧微,從始至終卻沒有驅策她的那支神秘力量加入戰局。難道說,她對他竟還有所保留的麼?
夏寧微擡頭,淡淡掃過在場各懷心思的衆人,只說了一句:“臣妾有幾句話想與王上私底下說。”
而夏寧微的漠然鎮靜與有所保留,無疑激起了在場齊軍將領的不滿,當下便喊了出來:“眼下軍情危急的時刻,王后娘娘有什麼話不能容後再議,非得在此刻與王上說?難道娘娘的一己私慾竟比齊國的榮辱存亡更緊要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