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不想妥協

1、

漣漪請人捎來口信:臨時有事,無法脫身。

可到底是不想來,還是不敢來呢?

這下真的有趣了,因爲漣漪顯然不會任人擺佈。想要收服她,需要花費更多的心思才行。

靜夜思笑一笑,打算先回書院。

“不需要這麼拼命吧?”龍葉心卻拉住了她。“你有多久沒照過鏡子了,這幅憔悴的樣子讓人瞧了去,還以爲你正爲寧長清傷着心呢。”

靜夜思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臉,居然真的感覺消瘦了一些,不由語帶無奈:“最近太忙。”雲先生把書院裡弄的雞飛狗跳,已經有人帶着閨女上門算賬了。

她只好一個個勸說,打消他們退學的念頭。

說起來真的哭笑不得,那些丫頭一開始連碰都不願碰那些針線,短短几天內居然都開始迷戀起穿針引線來了。

只不過她們的想法千奇百怪,有膽大的居然做了些聞所未聞的衣裳樣子,自個穿了上街。

還好她們只是孩子,倒也沒多少人借題發揮指責她們有傷風化,但終究是讓家裡人不高興的。

對於這一轉變,雲先生卻相當滿意,並聲明:她會堅持自己的教授方法。

好吧,靜夜思只能盡力週轉,因爲她也覺得興許這樣下去可以多出幾個雲先生。

頂多也就是累一點而已,可是心態還是不錯的。

“少拿忙當藉口。”龍葉心可不管那些,就是不准她走。“我可是受了靜老爺所託,一定得讓你好好歇一天。”

是老爹?

最近靜夜思吃住都在書院,早就違背了當初和爹的約定,甚至父女倆好幾天都沒見面了。結果他不但沒有責怪她,反而想方設法只希望她不要累壞自己。

若說這世上會有哪個男人全心全意的寵着自己,恐怕也只有老爹了吧?

靜夜思開心的笑了,感動且窩心,笑的傻傻的。龍葉心怎麼看都礙眼:“有爹疼了不起啊,你少拿出這幅顯擺的表情哦。”

“瞎說什麼呢?讓龍叔叔聽到,會傷心死的。”靜夜思雖然沒見過龍葉心的爹孃,但從傳說裡以及穆紫的描述中,她對他們已經很瞭解了。

那是一段傳奇,偉大而浪漫。

可龍葉心對此總是嗤之以鼻,因爲她只知道:自己之所以行走江湖浪跡天涯,就是因爲沒良心的爹想跟娘過二人世界,於是就讓曾經是情敵的穆叔叔帶着她離家在外。

當然,她也不喜歡過那種隱居的日子。爹孃是遊戲人間夠了,所以纔去躲清靜,可她的人生纔剛開始呢。

“能讓我爹傷心的人,只有我娘,所以你大可不必爲他操心。”她根本懷疑自己的爹懂得什麼叫傷心嗎?

“不管怎樣,我答應靜老爺了就要做到。再說今天是你自己送上門的,不把精神養好,就別想踏出這個門!”

不用這麼認真吧?

靜夜思眨眨眼,笑的好愜意:“那你打算讓我怎麼歇?”

2、

大白天的,睡是決計睡不着的,於是龍葉心說:“那你就吃吧。”

這句話很容易讓人想起某個人,靜夜思也就只想了那麼一下,然後就吃驚的發現來上菜的居然是王少飛。

她連忙站起來,想上前幫忙,卻被王少飛輕鬆的躲開。

他端着托盤放在桌上,開始佈置飯桌,一副男主人的架勢:“我在外面遇見小三,順口問了句這麼豐盛的菜是給誰準備的,知道你們在,就順便進來了。”

真的是順口,還有順便?

當一個人臉皮夠厚的時候,當一個人根本意識不到自己舉止失常的時候,別人根本拿他沒有辦法。

對於這樣明顯的蹭飯行爲,龍葉心無語,可好不容易留下了靜夜思,她不想因爲王少飛而鬧僵了場面,只好又讓人下去準備。

王少飛端來的是穆大廚做的,自然留給靜夜思。至於他本人,想吃的話就隨便找個廚子做給他好了。

當然,映月客棧隨便找一個廚子都是大師級的,換做別人可能會大快朵頤,可惜的是王少飛的嘴太挑,他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靜夜思那邊的美味,對於擺在自己面前的菜餚卻動都不動一下。

我好餓,可是隻想吃穆大廚做的東西。

這是王少飛用全部肢體動作傳遞的唯一內容。

很幼稚,除此之外想不到別的形容,這對於一個大男人來說更像是一種侮辱。可他看起來全不在乎,難免會讓人懷疑這是否刻意而爲。

他會是在演戲嗎?靜夜思對此充滿疑惑,卻想不出他意欲何爲。只是不自禁的,因爲他的言行而發笑,想着讓讓他也無妨。

她把盤子往王少飛那邊推了推,招呼道:“王先生,請用吧。”

3、

結果,自然大多半都進了王少飛的肚子。

“穆大廚真該去做御廚的。”這種感慨,他不是第一次發了。

可今日聽來,龍葉心覺得格外刺耳。

“做御廚有什麼好。”皇宮對他們來說,只是個牢籠。

“你不喜歡皇宮?”

“沒去過,談不上喜不喜歡。”但光是想想,就知道那不是什麼好地方。

皇宮,離她們太過遙遠。

“王先生,你喜歡皇宮嗎?”靜夜思突然問道。

王少飛一怔,笑的有點苦:“若是喜歡,我也就不會在這了。”那天她們編的關於少年和皇宮的故事,其實有多半是真的。

“那還想推別人進火坑。”龍葉心實在不想跟這個人聊下去,乾脆撇下他們自己出去透透氣。

被迫獨處的兩人,無奈的相視一笑。

“她沒有惡意,先生不要往心裡去。”靜夜思急忙說道。

王少飛看起來倒也沒有往心裡去,他看着靜夜思,突然說了句:“我沒有教過你什麼,所以其實你可以不必叫我先生。”

“那怎麼行?先生雖然年輕,但也是長輩。”靜夜思連忙說道。

“怎麼不行。”王少飛嘀咕。“你喝醉的時候不就沒叫嗎?”那聲連名帶姓的“王少飛”,叫的多匪氣。

他的聲音較小,靜夜思沒有聽清。再追問的時候,王少飛卻笑笑,專注的品嚐美食了。

衆人皆醉我獨醒,那不管日後再說什麼,別人也只會當他說的纔是醉話。

3、

在客棧休息了一天,靜夜思的精神果然好了很多。看來,把自己逼的太緊的時候,最該做的反而是放鬆。

神清氣爽的回到書院,卻在門外看到了小桂。

這丫頭最近很安分,跟那羣整天告狀的丫頭比起來反而顯得乖巧的多。可現在,她瘦小的肩膀一聳一聳的,眼眶泛紅。

靜夜思忙走過去,關心的問:“小桂,沙子進眼睛了嗎?”這個倔丫頭,怎麼可能當衆哭出來呢?

小桂看到她,忍了半天的淚水居然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下來。哭起來,就一發不可收拾。

看她傷心的樣子,靜夜思沒有勸她停下來,反而是默默的握着她的手,讓她哭個夠。

和小桂一樣,靜夜思也是不輕易哭的。上一次痛快的流淚,是娘去世的時候。

那時真的以爲天要塌下來了,傷心的不能自已。所以她哭了三天三夜,哭到眼睛睜不開哭到眼淚流乾。

可是,哭泣有用嗎?早晚她們會明白,悲歡離合也只是哭哭笑笑聚聚散散而已。

但她還是感激老爹,那時任她哭的驚天動地。否則,所有的傷痛就永遠只能鬱結在心,累積腐爛。

很自豪可以把從老爹身上學到的延續下去,靜夜思耐心的等待小桂平復情緒。

但她沒想到,當小桂擦乾眼淚,卻是低着頭說:“院長,我要退學。”

哭的如此傷心,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不甘心卻不得不離開。

其實小桂要走的理由很簡單,現實的讓人無奈。

小桂的爹出事了。

兩名衙役掀了他的攤子,並揚言他不交齊設攤費就不準再擺攤子。

“我爹交過了,但他們又突然漲價,比原來多了一倍。”小桂的爹當然不會傻傻挨宰,就莽撞的和衙役起了衝突。

後果可想而知。

“我爹被他們打傷了,我必須回家照顧他。”她還要想辦法湊錢,因爲不擺攤他們就沒有收入。

小桂說這些的時候,稚氣的臉上出現滄桑。她過早的接觸了太多陰暗的東西,所以纔會變得世俗而消極。

也許以小桂原本的性子,對於這種事只會嗤之以鼻,或者跟那些人鬥爭到底。可總會有那樣的人,用過來人的語氣和心態對她說:這個世界就是這個樣子,想要生存下去就要遵守法則。反抗是沒有用的,你只能學會如何適應,如何妥協。

然後有一天,幸運的話你也恤能變成他們那個樣子,不但存活的很好,還懂得壓榨別人以謀求自己的快樂。

讓小桂接受這些,必然要經過很多磨難。貧窮,疾病,反抗無效的欺壓,太多的不公平讓小小年紀的她忍着淚,用稚嫩的肩膀倔強的扛下去。

可靜夜思沒有遭遇過這些,老爹的保護讓她遊離在這個法則之外。她只是聽說過很多民間的故事,冤案總會發生,貪官無法根除,人性越發自私,讓作爲旁觀者的她感到憤怒。

雖然改變世界這種事她沒想過去做,卻決不會允許那個骯髒的法則傷害到她的學生。

“小桂,妥協是無法解決問題的。人的貪婪很難得到滿足,只會因爲嚐到甜頭而越變越大。我們的退縮,忍讓,只會讓壞人更加無法無天。你是希望忍氣吞聲的活着,還是爲了自己也爲了大家努力一把呢?”她在小桂的眼睛裡看到了復甦的光亮,便笑着摸摸她的頭。“你願意接受書院的幫助嗎?”

挑戰惡勢力,這樣的想法很天真嗎?可讓年紀輕輕的我們,就這樣屈服着度過一生,豈不是更加天真的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