熊焰開揮起長柄斧頭大喝向前,光滑的斧面在陽光下,閃閃反光。.他暗忖,金軍的“鐵浮圖”重騎不但人身上披甲,連戰馬也披鐵甲,防護力驚人。但在自己長柄重斧的砍劈下,也只能被削爲肉泥。眼前的岳家軍騎兵只是普通的輕騎兵,如何能和重斧兵正面相抗?
不過他或許還不知道,徐旭突然下令他變陣。只是因爲在高坡上清楚地見到:岳家軍的騎兵在衝鋒過程中,原本是一團的騎兵,突然從中間分開了,避開了重斧兵的正面,向兩翼奔去。
熊焰開突然生起一種危險來臨的感覺。這是一種極爲古怪地感覺,是經歷過無數戰爭之後,人對危險的本能反應。他終於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於是下令部隊暫緩前進。按徐旭的命令開始變陣。
不過就在此時,岳家軍的騎兵已經衝到了重斧兵的隊列前。重斧兵們個個屏氣凝神,手持長柄重斧,滿擬在對方衝上來時,就揮舞大斧將敵人的騎兵一下砍下馬來。
但岳雲怎麼會給別人用長柄重斧砍自己騎兵的機會。只見衝在最前面的牛通大叫一聲:“大夥兒扔標槍!”
只見這在快速奔跑中的騎兵便從背囊中取出了一柄標槍。然後向正嚴陣以待的敵軍重斧兵人羣中猛擲了過去。
這是岳雲在用自己的亮銀長槍擊殺完顏宗敏後,得到的啓發。準備打造這樣一隻使用標槍攻敵的騎兵。以彌補宋軍騎兵騎射水平不足的弱點。
使用的這些標槍長約三尺,全部用精鋼製成,槍尖鋒利,並裝有倒鉤,一旦扎入人體,想要取出極不容易。每位騎兵的背囊中都裝有五柄這樣的標槍。
在高速行進中的騎兵,順勢擲出的標槍衝擊力是相當驚人的。劉琦軍的這些重斧兵雖然也是個個身披重甲,卻也抗不住,只要被標槍擊中,就是被扎個透心涼。在人員密集處,一柄標槍甚至穿透了前面一人的身體,紮在後面一人的胸膛上。
這些重斧兵攻擊力雖強,但除了身上的盔甲外,並沒有盾牌防護,因此在這一波標槍攻擊下,傷亡慘重。一時之間,葫蘆谷內慘呼聲,哭喊聲連綿不斷。徐旭最精銳的巨斧兵遭受到了沉重的打擊,陣型大亂。
徐旭最先擺出的那個弧形的陣型瞬間凹陷了下去。雖然他手下的兵士並未膽怯退縮。但前面的人一排排地被標槍擊穿死去。而後面的人卻又未能補上來,陣型不可避免地出現了鬆動。
此時,在牛通的指揮下,已經從兩翼分開的輕騎兵,繞了一個圓圈,又回到敵軍正面,開始再一次奔襲,進行第二輪標槍投射。
巨斧兵這時雖然已經有部分人在向兩翼移動,讓後面的重步兵上來抗敵。但大部分卻依然遵照執行熊焰開先前的命令。仍在原地。這樣一來,就成了標槍的活靶子。不少人被扎得象刺蝟一樣,轟然倒下。
徐旭這時再也忍受不住了,立刻命令熊焰開率巨斧兵退下,改由後面的重步兵以盾牌和弓箭對敵。而兩翼的長槍兵也向前進攻,掩護巨斧兵後撤。但現在巨斧兵的陣型已經混亂不堪,他們接到命令向後撤退,而長槍兵又要上前掩護他們。後面的弓箭手和盾牌兵也在上前接應。徐旭軍終於出現了陣型整體混亂和鬆動的局面。
岳雲等的就是這一刻,如果真的讓徐旭將重斧兵撤下來,以盾牌兵和弓箭手列陣,自己的騎兵再以標槍進攻就沒有任何優勢,此時就只有用重騎兵衝鋒,用騎兵的衝擊力擊跨對手。
雖然他自信以自己騎兵的實力,絕對可以衝跨現在士氣大降的徐旭軍。但要徹底獲勝,卻也不是一時半會能辦到的。而他已得到探馬報告。劉琦的主力正在來葫蘆谷的路上。他必須搶在劉琦到達之前,一舉擊潰徐旭。
他亦深知。巨斧兵其實是這個時代宋軍步兵用來對付重騎兵的最好兵種。他們一般也身披重甲,不畏一般弓箭。但他們手中所持的長柄巨斧卻可以輕鬆劈開騎兵的戰甲。只是,巨斧兵對兵員的力氣和素質要求很高,劉琦軍中的巨斧兵也不過佔全軍數量的十分之一。如果能夠全殲這批巨斧兵,那給面前的徐旭軍帶來的心理打擊,將是無比巨大的。
就在此時,徐旭心中大寒,陡然間發現一騎如電,那騎馬之人背上的白色披風騰空而起,顯得分外張揚,燦爛的陽光一亮,照在那人的臉上,嘴角一抹淡然的微笑,雙眸中凝結着冷酷無情!那人似乎有意無意地向高坡望了一眼,轉瞬間便騎馬率領一批輕騎殺入面前正有些混亂的敵軍中。
徐旭這時終於失聲道:“岳雲?他親自殺上來了?”
心中雖驚,但徐旭卻還心神未亂,熊焰開徒具武勇,作戰不力,卻還有其餘的將領可以頂上。
他一咬牙,喝令掌旗使將旗幟揮動,令兩員偏將率兩翼的長槍兵從側翼掩殺過來,救援被岳家軍困住的熊焰開所率巨斧兵。方纔是熊焰開自恃武勇,不聽號令,這會已是他想聽號令,卻已無法做到了。
以前岳家軍是友軍時,他還沒感覺到對方有多厲害。現在岳家軍成了敵軍,對方的輕騎殺過來,騎兵個個手持長槍或者馬刀,轉瞬間展開了肉搏。
熊焰開畢竟也算是勇猛之人,在交戰之後,立刻極力約束手下兵將,嘶聲高喝,讓其五人一隊,結陣迎戰。
不過岳雲如何會讓他從容結陣。騎兵衝入敵陣中,見哪裡的敵軍有聚集之勢,便猛衝哪裡,根本不給他們集合結陣的機會。
熊焰開只見到對方重騎兵馬刀落下之時。己方的巨斧兵少有抵抗之力,往往一刀落下,斧柄盡折,兩刀落下,人頭飛落,形勢越來越對己方不利……
這背嵬軍鐵騎的勇猛善戰程度,還遠甚他去歲對戰的金軍“鐵浮圖”,不愧是讓金軍望風喪膽的岳家軍!難道真如金軍傳的那樣:“撼山易,撼岳家軍難?”
熊焰開殺紅了眼睛,手持巨斧上下飛舞。已經砍翻了兩名岳家軍騎兵。不過此時他卻感到一陣寒風迎面襲來。作爲多年征戰的武將,他敏銳地查覺一股濃烈的殺機正向他猛烈襲來……
風到馬到人到,人到槍到聲到!
“岳雲在此!擋者殺無赦!”
喊聲如同炸雷般響起,又如天外傳來的清音,岳雲騎着一匹白馬,穿着一身白甲,在這一大羣黑甲騎兵中顯得特別突出。他目光如矩,轉瞬間便到了熊焰開身前。鐵錐長槍如電閃雷鳴般擊出!
熊焰開見槍勢來得極快,自己已然來不及躲閃。怒吼聲中。巨斧猛劈而出。他已決意和岳雲來個同歸於盡。
他死了,還有徐旭在。岳雲死了,葫蘆谷的岳家軍就會全崩潰了。
可不等巨斧劈及岳雲,他就只覺得胸口一涼,轉瞬間被一股大力帶起,熊焰開只感覺自己騰空飛起,越飛越高,如有飛鳥一般。
鏖戰的沙場驀然間叫聲停滯,有了那麼一時半刻的沉寂。轉瞬間,戰場上的雙方士兵就見到熊焰開被岳雲一槍刺穿了胸膛。再一抖手,百多斤地的身體就凌空飛了起來,而且越飛越高,越飛越遠……
鮮血如雨般的灑落在雙方士兵的腳下,陽光照耀下,映出一幅慘烈悲泣的沙場征戰圖!
寒風吹過,血腥之意依舊濃烈不退。徐旭軍的衆兵士個個膽寒。他們總算用血的代價知道了岳家軍鐵騎的厲害。
而岳雲那無堅不摧,無將不可殺。單槍匹馬在百萬軍中取上將人頭的凌厲武功,更讓他們失去了繼續作戰的勇氣。
主將一死,熊焰開所率之巨斧兵更是失去了控制。只覺得到處是敵人的鐵騎。他們顧不得殺敵,只想逃命,紛紛轉身向後退去……在他們的衝擊之下,徐旭軍的前沿已經呈崩潰之勢。
徐旭面沉如水,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最精銳的巨斧兵,一向是對抗騎兵的利器。竟然如此輕意地就被岳雲的騎兵擊潰。眼下的場面糟糕之極,巨斧兵崩潰之後。不但不能成爲屏障,反倒衝亂了自己的其他部隊。
岳雲一槍刺死熊焰開後,卻是沒有絲毫得意之色,他自從率背嵬軍鐵騎衝來之時,就已經瞄準了熊焰開。熊焰開只是注意到敵軍鐵騎衝來,因此慌里慌張地進行抵抗。而他卻是忽略了其他敵兵,目標就一個:一舉擊殺熊焰開。
射人先射馬,擒賊先擒王,從擊殺完顏宗敏那場戰役時,他就明白了這個千古不變的道理。
不過徐旭畢竟不同凡響,他既然敢與岳雲一爭高下,可見也的確有兩把刷子。雖然前方主將熊焰開戰死,導致本軍出現敗勢,但在他的指揮下,雖敗不亂。
只見山坡頂上旗幟連連揮舞,鼓手敲鼓更加急促,徐旭指揮兩翼的長槍兵已壓迫到岳雲的鐵騎四周,呈包抄之勢。
戰場變化莫測,一個細節,一個堅持都可能導致根本性地轉折。徐旭在這點上面,心理素質就要遠強於其他宋軍將領。如果是張俊、劉光世等人,面臨如此猛烈的攻擊,在前線主將身死的情況下,肯定早就覺得無法支撐,而選擇落荒而逃了,頂多可以保持敗而有序,減少敵軍追擊中給本方造成的傷亡而已。
可徐旭卻是不然,他骨子裡透着的驕傲,逼使他一定要血戰到底,不到最後一刻,決不放棄。他準備利用自己數量龐大,訓練有素的重步兵來扭轉頹勢!
眼下雖然形勢不利。但徐旭卻也知道,背嵬軍的精髓是騎兵,但騎兵利衝擊不利肉搏。眼下雙方已經開始有混戰勢頭,只要能夠充分發揮本方步兵的力量,足可把岳雲的這兩千騎兵困在戰陣裡,象削蘋果一樣,一層層地磨掉,直至整個蘋果消失。
戰鼓、旗幟、馬蹄、嘶喊聲中交織一片,岳雲卻能在嘈雜聲中感覺到形勢的微妙改變。自學習形意拳以後,他感覺自己的五官和直覺更爲敏感了,能夠洞察到許多細微的變化。
他環顧一下四周戰場,亦看出只要再過片刻,徐旭手下的二員偏將就會率領數千長槍兵對自己的騎兵形成合圍之勢。
屆時,自己才取到的優勢就會蕩然無存。現在流的是巨斧兵的血,一會就要流他們鐵甲騎兵的血了。
岳雲心中明白,自己的騎兵勝在速度快,剛纔利用標槍的出奇致勝,讓敵軍茫然不知所措,再利用敵軍片刻的混亂髮起猛攻,再一舉擊殺了敵軍主將,奠定了現在的優勢。
可騎兵優勢再大也是人,人力就有窮盡之時,和步兵作戰時切忌纏鬥,切勿貪功,不然優勢盡失。
於是長槍一揮,岳雲大喝道:“退!”
他所率的騎兵本和敵軍的步兵處於亂戰之中,聽到岳雲的命令,卻是當機立斷地離開。衆人本來混戰在一起,可驀地便如綢緞流水般地分隔開來。
撤離之時,背嵬軍騎兵不用吩咐,立刻拿起放在行囊中的小圓盾,豎盾掩護,以抵擋敵軍弓箭手可能射來的箭矢,同時向涌上前來的敵軍步兵再度拋出兩隻標槍,阻住敵人的纏鬥。所有的一切行動都是簡單明瞭,卻早就經過千錘百煉,考慮到撤退時受到的攻擊。
岳雲的大喝聲或許不是每個手下的騎兵都能聽到,但是這無關緊要。背嵬軍早有自己明確的指揮體系,騎兵每五人爲一伍,每五伍爲一隊,每五隊爲一都。在都頭、隊長和伍長的指揮下,所有戰士全線扯動,兩千騎兵行動自然流暢,進退有序。
徐旭在高坡上見到,只能暗歎。他或許不服岳雲的指揮能力,不服岳雲的陰險招數,卻不能不服背嵬軍騎兵良好的戰鬥素質。
春風陣陣,葫蘆谷剛剛探出新綠的草地已被鮮血染得和楓葉一樣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