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州八仙樓前,張恆、徐林、胡渝三人披盔戴甲立於樓門口。身後跟着數名親兵,衆人一直翹首望着遠處的街頭。
不多時,便見一大羣明州水師官兵騎馬走了過來。
張恆連忙迎了上去,只見岳雲、王童、陳規等人正翻身下馬。他們都穿着錦衣華服,作儒生打扮,看上去氣質飄逸飛揚。而岳雲在其中更顯得神情俊朗,宛如貴公子一番。
張恆心中嫉妒,卻也不得不滿臉堆笑地拜了下去,然後恭敬地說道:“嶽將軍到明州水師任職,併爲我水師官兵討來欠餉、重修營房,我等此次設宴,一爲接風宴,是爲嶽將軍接風洗塵,二爲答謝宴,感謝嶽將軍對我們這些屬下的照顧。有大人統領,實乃我明州水師官兵之福啊!”
岳雲一聽,心中警惕,表面上卻是哈哈大笑道:“張指揮使太過謙了,我身爲水師統制,當爲水師官兵謀福利,追討欠餉和重修營房,都只是盡本份而已……”
這時,李寶卻正好從樓內走了出來,身後還跟着一羣士兵。他向岳雲點了點頭,示意沒有危險。
張恆眼中閃過一絲得色,暗忖岳雲把主要注意力放在八仙樓內,可是找錯了方向。他卻不知自己的目標是那處別院內的帳冊和那些查帳的師爺掌櫃。
哼,眼下且讓你得意,待過得幾個時辰,有你哭的!張恆目中一絲兇光閃過,臉上卻是更加恭順,躬身與岳雲一起進了酒樓內。
兩人表面上都是興高采烈,把酒言歡,暗地裡卻都是各有後手。
明州水師營地旁的山坡上,那處新建的別院內燈火通明。
李雨柔和一干師爺掌櫃們已經將那一麻袋帳冊清理了絕大部分,其中又發現了不少張恆等三名營指揮使虛列開支,僞造憑證,以中飽私囊的罪證。
李雨柔放下一本帳冊,擡起玉臂擦了一下額頭上的香汗,嘆息道:“堂堂明州水師,將領竟然只知道中飽私囊,只往自己腰包撈錢。也不知道朝廷爲何對他們如此放任自流。”
一名師爺也是深以爲然道:“難怪明州水師從來不敢出海剿滅海盜,雖爲我大宋三大港口之一,卻是連臺州、溫州等一些小港口的水師都不如。還好官家英明,調了姑爺來當水師統制。相信姑爺能將這支水師整頓成一隻強兵吧!”
“官家很英明嗎?”李雨柔聽到此話後,卻是瓊鼻中輕哼了一聲。言語中頗有不屑之意。
那名師爺不敢多言,只得又繼續埋頭看帳去了。
一個多時辰之後,一名年老的掌櫃方放下最後一本帳簿,向李雨柔說道:“大小姐,帳冊已經全部查看完畢,大部分都還算正常,其中有問題的地方,我們都已作好記號,記錄在案。您看是全部移交給姑爺嗎?”
李雨柔沉思了片刻,方柔聲道:“好!你們先交給我,我整理一下,按日期排個序,在每個有問題之處作下說明,再交給他看!我家相公雖然大事精明,但小事上卻經常犯糊塗,如果不給他列個目錄,只怕他看起來會大費周張!”
那老掌櫃聽後,歎服道:“姑爺如果知道大小姐的這片苦心,不知會如何感動……可惜啊,大小姐遇見姑爺晚了,不然何至於只是一個平妻!”
按大宋規例,有功名和官職的男子,是可以娶一個正妻、兩個平妻和四個小妾的(這就是三妻四妾的由來)。正妻和平妻可以封誥命夫人,但小妾就沒這些待遇了。而正妻更是家中主婦。鞏月漓是岳雲的結髮妻子,自然是正妻,而李雨柔雖然已經封了誥命夫人,又是官家賜婚,卻依然只是平妻。
李雨柔聽後也是一陣默然,她幽幽道:“其實名份一事,雨柔已看得淡了,我只希望和姐姐月漓再見之時,她能接受我,勿讓相公爲難就是了……”
就在這時,一個陰霾的聲音卻從門外響了起來:“既然嶽夫人如此擔憂,不如就讓晚生來超渡嶽夫人吧!”
這聲音雖然說的是漢話,卻是生硬古怪之極,稱呼更是詞不達意,一聽便不是漢人。
李雨柔和在場的掌櫃師爺們都是心中大驚。
這處別院外有三十多名士兵保護,其中有十人都是陸文龍帶過來的精兵,武藝雖然不算太強,但一般的盜匪卻是根本不放在他們眼裡。可眼下他們如何會讓這人闖到了廳堂內?
隨着這聲音的出現,只聽“咣噹”一聲巨響,那扇大門竟然被人一腳踢開了。
衆人一眼望去,只見門口出現了十餘名黑衣蒙面人,個個手持一把長長的彎刀,雖然身材都不高大,卻是目露兇光。
“你們是什麼人?竟敢擅闖水師重地!”李雨柔怒喝道。
只可惜她雖然怒容滿面,但容貌太過嬌美,聲音也清脆動聽,對這些歹人毫無威攝力。
當先的那名蒙面人色迷迷地望着李雨柔,猛地嚥了一下口水道:“嶽夫人竟然如此漂亮,倒是可以不殺了,留着慢慢享用……”
李雨柔聽得又羞又氣,這種齷齪之事從他口中說出來竟然毫無愧色,象是在說一件很普通的事一樣,也不知道有多少良家婦女的貞操敗壞在這黑衣蒙面人手中了。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只見自己身邊的這些師爺和掌櫃們個個都嚇得發抖,有幾個膽大的雖然沒發抖,卻也臉色蒼白。畢竟他們都是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書生,如何打得過這些歹徒。
那黑衣蒙面人見李雨柔嬌俏絕美的臉蛋因爲羞怒而浮現一陣紅暈,顯得更加嫵媚動人,頓時色心大動,覺得這少婦實在比他之前姦淫過的任何一名女子都更加有誘惑力。
他桀桀淫笑了一聲,便張開雙臂,向李雨柔猛撲了過去。
李雨柔吃了一驚,立刻抓起手中的筆硯,向他扔去。
那黑衣蒙面人揮起長長的彎刀,只聽“嚓”的一聲,那毛筆和硯臺從中間劃爲兩截,掉落在地上。
“八嘎!竟然罰酒不吃吃敬酒!”那黑衣蒙面人見李雨柔拼死反抗,不由心中大怒。連自己話說反了都尤未自知。
“是日本人?”李雨柔這下聽出來了,畢竟她也和日本來的商人打過交道,甚至見過一個日本大名的家臣。
此刻,其他黑衣人已經揮刀向那些師爺和掌櫃砍了過去,這些人全都不會武功,又手無寸鐵,一時之間,廳堂之類慘叫聲連連,屍橫遍地。
“大小姐!快跑!去叫姑爺!”那名老掌櫃死死抱住了當先那名黑衣蒙面人的腿,以給李雨柔逃跑爭取時間。
李雨柔知道這時如果返身回去,不但救不了老掌櫃,反而自己也會落在這些日本人手中,看這羣日本人的首領對自己一副色迷迷的樣子,恐怕死之前還會遭受百般凌辱。是以,她只得含淚凝望了老掌櫃一眼,然後轉身向後門跑去……
“八格牙魯!”那名黑衣蒙面人見狀大發雷霆,揮起東洋刀對準老掌櫃的後背猛力斬了下去,一下子從他的後背一直刺透前胸,鮮血流了一地。
但那老掌櫃雖然氣絕身死,卻依然雙手牢牢抓緊了他腿,讓他動彈不得,直到他揮刀將老掌櫃的雙手斬斷,才解脫出來。
這時,他的手下已經將滿屋的師爺和掌櫃們全部斬盡殺絕。一名手下躬身問道:“德川大人,現在我們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那黑衣蒙面人一雙小眼睛中閃過一絲兇光道:“你們留兩個人放一把火把這別院連同屍體和帳冊全燒了,其他人跟我追上去!”
這時,他淫笑了幾聲道:“來之前我已經查看了路徑,這別院後門是通往山崖最高處,那可是一條死路!嘿嘿,這花姑娘我是絕不會放過的!”
“哈依!”那幾名蒙面人齊聲鞠躬低頭答應道。眼中也都盡露喜意,他們知道自己這位大人的習慣,玩過後的美女都會交給他們輪姦的。這李雨柔如此美麗動人,且氣質高雅,實在遠比他們以前上過的日本女人強太多了。
李雨柔慌不擇路地往山崖上奔去,只覺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雖然她在路上摔了幾跤,卻是絲毫不敢坐下來停留,仍然堅持跑路。
只不過,她卻是越跑越覺得路窄,到了最後,發現面前就是百餘丈高的懸崖,而懸崖下就是一望無際的大海,再無其他路可逃了。
“哈哈!嶽夫人,這下你可跑不掉了吧!”那黑衣蒙面人帶着十來名手下已經追到了山崖頂上。
李雨柔回過頭,望着這羣猥瑣的日本人,臉上露出厭惡的神色。她沉聲道:“你們可是張恆派來的?”
“張恆?”那黑衣蒙面人愣了一下,然後怒道:“這混蛋過河拆橋,竟敢要脅我們爲他出手。哼!等我們全部買齊後,有他好看的!”
李雨柔從這隻言片語中,立刻意識到,這些日本人果然是張恆引來的,只不過貌似他們只是合作關係,而且之間的關係看起來並不那麼和睦。
這時,那黑衣蒙面人卻是淫笑了幾聲,望着李雨柔起伏的胸部,色迷迷地說道:“嶽夫人,只要你肯乖乖聽我的話,任我擺佈,我德川光戶絕對可保你性命無憂!讓你在日本過上舒舒服服的日子!”
聽到他的污言穢語,李雨柔卻是俏臉面色平靜,淡淡道:“好死不如賴活,不少女人爲了活命,不惜委曲求全,把自己身子交給賊人,想必這種女人你也遇上了不少吧!”
德川光戶聽聞之後,心中頗爲高興,雖然李雨柔稱自己是賊人,態度十分不敬,但言語之中卻似乎有對生的渴望。
他當即大喜道:“嶽夫人果然明白事理,這山崖下的海灣,盡是暗礁,跳下去十之八九就會摔得骨頭都找不到。我可對這一帶的海情再熟悉不過了。那便請夫人下來吧!”
他作出了一個請的姿勢,自認爲還頗有風度。
李雨柔用看白癡的眼神望着他,冷冷道:“可惜的是,我並不是那種爲了活命,就什麼都可以捨棄的女人。我是連屍體也不會留給你的!”
說罷,她臉上頓現一股決然的神色。
哪個少女不懷春,李雨柔出身書香門弟,祖父李格非是大詩人蘇東坡的弟子。李家從父親李元山一代開始經商,並一躍而成江南第一富商。她在這種富裕的家庭里長大,眼光也比尋常少女高了許多。這些年來,上門提親的人是踏破了李家的門檻。尤其是那秦熺,要說相貌文采,都堪稱優秀,更是宰相之子。但李雨柔卻總不喜歡這種過於脂粉氣的花花公子。
她喜歡的是一個可以保護她,關心她,愛護她的英雄。而在楚州劉府碰見岳雲時,讓她終於欣喜若狂,感覺自己找到了理想中的人。而之後被綁架到四海島,岳雲爲救她不惜縱虎歸山,更是深深打動了她的心。
李雨柔也有詩一樣的夢,也對愛情有着美好的憧憬,岳雲便是她心中的夢。在夢中,她穿着最漂亮的衣服,岳雲也穿着最耀眼的盔甲,他那俊秀帥氣的笑臉一直陪伴在她身旁,她和他在一起幸福地生活着,享受着人世間最甜美的愛情,享受着天倫之樂,直到永遠……
在成婚的那一天,她以爲,自己的夢實現了。她覺得那時她是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而現在,這夢卻始終是個夢,再也沒有實現的可能了。
“相公,我們來世再見吧!下一輩子我再繼續做你的女人!”李雨柔心中閃過這最後的念頭,然後轉身奮力一躍,便跳下了山崖……
德川光戶聽她說話的語氣全然不對勁,心中便明白她已有了死志。當即大驚失色,連忙衝上前去,企圖攔住她。卻已然來不及,他站在山崖頂上,看到的只是空空的崖頂,以及山崖下咆哮的大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