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熺聞後,臉色頓時大變,急切說道:“這蕭特使也太沉不住氣了,來這裡幹什麼?要是讓人撞見,別人又知我也到了這裡,任誰也猜得出情由了。”
他正說着,卻見一名留着長髯的清瞿長者帶着一位四旬左右的中年文士走了進來,在他們身後還跟着幾名五大三粗,皮膚黝黑,用青布包着頭的武人。
這兩人很快就走到了秦熺身邊坐下,秦熺自然認出那清瞿長者就是前去和兀朮談判的宋使魏良臣,而在他旁邊的不用說就知道是剛纔手下通報的不速之客了。
那中年文士對着秦熺微微一拱手,行了一禮後輕聲道:“在下蕭毅見過秦公子!”
秦熺匆匆回了一禮,卻是有些氣急敗壞地低聲說道:“蕭大人,您爲何來此處呢?這裡人多耳雜,萬一有識得蕭大人的,豈不糟糕?”
蕭毅卻是捻着自己的長鬚,不在意地說道:“在下從未來過楚州,南朝之人又有幾個識得我的?我不說,誰會知道我的身份?”
那魏良臣也是抹了一臉冷汗,然後說道:“蕭大人聽說楚州的武將大都來參加這壽宴了,便執意要來,說想看看殺了九王爺的宋將長什麼樣子。”
“什麼?九王爺死了?”秦熺大驚失色,他剛剛纔到楚州,只知道金人曾於數天前進攻楚州,但被宋軍擊退了。
“是的!我也是前天在路上碰見了亮殿下,從他那裡得知的。據說是一員白袍小將殺死的九王爺。莫非是韓彥直嗎?”蕭毅冷然問道。
“這就不太清楚了,我也是剛剛纔知,還沒有調查此事,不過要打聽出來也不難,畢竟對於韓世忠來說,這可算是大功一件,他絕不會藏着掩着的!”秦熺說道。
“哼!這事如果傳到四王爺和皇上那裡,此次議和是否還能成就難說了,要知道自我大金南下以來,還從未有過王爺殉難。這回還不知道皇上會如何發怒呢。”蕭毅聲音雖低,但語氣卻很嚴峻。
秦熺和魏良臣都驚出一身冷汗,連忙安慰勸說了一番,秦熺更是保證,如果找出這員武將是誰,一定會想辦法給金國一個交待,以慰九王爺的在天之靈。
蕭毅的臉色這才稍微好轉,然後開始慢慢飲起酒來。
而這時,也終於輪到岳雲他們這一席上前獻禮了。在李雨柔獻上一尊玉觀音之後,岳雲便將從完顏宗敏屍首上取下來的佩劍拿了出來,然後恭敬地向劉明成雙手獻上。口中說道:“小將聞知劉大人的佩劍在楚州守城時遺失,特獻上此劍。並祝劉大人生活之樹常綠,生命之水長流,壽誕快樂,春輝永綻!”
劉明成見岳雲自柺杖之後又獻上一把寶劍,心中也是大喜。他雖是文官,卻也喜歡佩戴長劍。
劉明成接過寶劍後拔出一看,只見這劍清澈如水,劍刃鋒利,繫上好烏鋼製成,且劍身和劍鞘的花紋均十分考究,而且在劍柄上還刻着一些他不認識的文字。細細看去,似乎是女真文。
“這劍……這劍莫非就是……”劉明成頓時心中大驚。
“是的!這就是在下擊殺了金國的九王爺完顏宗敏後,繳獲的佩劍。”岳雲正色道。
劉明成一怔,隨即一臉激動地說道:“嶽少將軍,這可是記載你戰功的象徵啊!怎能將它隨便送人呢?你應該好好收藏着纔是啊!”
不過他話雖如此,手中卻緊捏着這把劍,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
岳雲見狀微微一笑,豪情滿懷地說道:“不過就是一把金國九王爺的配劍嘛,劉大人勿需將它看得太重了!岳雲以後定將再接再勵,爲我大宋立下更多的戰功!這完顏宗敏的佩劍,不過是一個開頭而已!”
“好!好!好!”劉明成激動得連道三個好字。
他這時方鄭重地說道:“剛纔是我有些小瞧了嶽少將軍了,少將軍年輕有爲,將來必爲我大宋再建新功,讓更多的金賊授首!望有朝一日,讓老夫也看到王師收復中原,還都汴京的時候!”
在坐的衆賓客大多都是楚州人氏,對金人的殘暴均十分痛恨,他們將劉明成和岳雲的對話聽得十分清楚,不禁心中大快,紛紛爲之喝彩鼓掌起來。
“哼!白日作夢!”
這一聲冷嘲熱諷倒是聲音不小,而且正巧這時賓客們的掌聲剛剛停止,是以衆人全聽了個一清二楚。不少人都怒目相視,四下張望,看是誰有這麼膽大包天,竟敢對劉大人說出這種無禮之語來。
秦熺這時可是後悔得腸子都青了,他怒視着魏良臣,目光透露着責怪之意。而魏良臣更是嚇得冷汗直冒,因爲說這話的人不是別人,正是那金使蕭毅。
“誰說的這話?”劉明成這時也怒不可遏,在自己生日宴會上竟然遇上有人如此冷嘲熱諷,自然心中冒火。
蕭毅此時也知道自己衝動了。他方纔聽到岳雲和劉明成兩人一唱一和,直視金人如無物,而岳雲又正好自承是殺了完顏宗敏的人,還把他的遺物佩劍拿來當賀禮。自是憤懣難耐。
原本這大廳之中十分嘈雜,他說這話倒也不會引起多少人注意。但誰知楚州這地方均有一個習慣,鼓掌一般只鼓三下。三下之後,那鼓掌聲就像有人號令似的,齊刷刷地停了,結果獨樹一幟,就凸現了他的這句話出來。
此刻蕭毅就是想隱瞞也不成了,近處的人都知道是他,均在望着他,遠處的人略一張望,也很有默契地一齊向他看來,而且他雖然已作了漢人打扮,但看形貌氣質,明顯就不是大宋子民。衆目睽睽之下,如何否認。
“怎麼?有膽子說沒膽子承認嗎?”劉濤心裡也十分冒火,在壽宴上居然出現這種直斥自己父親是白日作夢的人。
話已經說出去了,再吞回去已不可能,這劉明成不過是一知府,得罪了他也不打緊,蕭毅心中已作出了計較,他決定豁出去了。
反正兀朮已經同意了和宋議和,自己的金國特使身份原本是想到了臨安才公開的,現在在楚州就提前暴露,雖然有些不利因素,但也讓他有了一層護身符,畢竟兩國相爭,不斬來使。而且兀朮也曾經交待過他,宋人儒弱,談判中只要堅持強硬態度,自然就能壓得他們服服帖帖。
於是,蕭毅站起身慢悠悠地說道:“說你是白日作夢的人就是本使!怎麼?你不服嗎?”
衆人大多都不認識蕭毅,但聽他說話腔調,卻極象北地之人。劉濤忍不住便要大聲喝罵,卻被身旁的人勸住,稱這壽宴之上,不宜大動肝火。
劉明成見他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又和秦熺、魏良臣坐一桌,心知此人必然是大有來頭之人。於是強忍怒氣問道:“閣下是何人?爲何對在下冷嘲熱諷?”
蕭毅卻是冷冷道:“在下乃是大金國使者蕭毅,任官居戶部侍郎一職,現正欲前往屬國首府臨安,路過貴地,聽聞劉知府五十大壽,故特來相賀。只不料席上劉大人卻對我上國大出無禮之語。故不能不斥責一番!”
蕭毅的一番話,讓在場衆人一片大譁。這些賓客大都是楚州人氏,由於楚州地處宋金前線,他們或多或少都有家人死在金人手中,都對金人恨之入骨,聽聞這無禮的傢伙居然是金國使臣,更是大爲震怒。有幾名武將甚至將兵器都拔了出來,準備一擁而上,欲將這目中無人的蕭毅砍爲肉泥。
蕭毅身後的四名彪悍大漢見狀也都拔出了兵器,護在蕭毅身邊,用半生不熟的漢話說道:“我們乃是大金國特使,你們……你們想依仗人少欺負人多?”
衆人聽見他們將“人多欺負人少”說成了“人少欺負人多”,都不禁一陣莞爾。
劉明成一聽這蕭毅居然是金國的使臣,心中倒是有些凜然了,他也是爲官多年之人,自然知道自己這位官家是最怕金國的,一心就想向金國求和,眼下金國的使臣都隨宋使魏良臣過來了,恐怕真的要議和了。
這時,韓世忠也站了起來,在這席上衆人中,他的官職最高,他昂首闊步向蕭毅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