牆上的掛曆顯示這天是1990年11月24日,封不覺身處的是一家生產電子設備的公司,在鎮上算是大企業了,但和大城市的企業比還差得遠。
在封不覺開始調查前,他依照慣例摸了一下自己的口袋,那三把鑰匙又出現了,這很可能意味着馬上會用到這件物品。
作爲一個生活在二十一世紀五十年代的人,在眼前擺着一臺電腦的情況下,他肯定會先打開再說。然後……就沒有然後了。看着黑色的屏幕,閃爍的光標,對dos基本一竅不通的封不覺直接就傻眼了。
他很無奈地開始翻閱桌上的紙質文件,花了二十分鐘,基本確定了這些都是無用的廢紙。於是他就去一一翻找辦公桌的抽屜,不出意料,有一個抽屜被鎖上了。他拿出鑰匙去試,果然有把合適的。
打開抽屜後,封不覺看到了一個大信封,裡面裝得鼓鼓的,大信封下,還有一個小信封,上面寫着“辭表”二字。
封不覺鬼鬼祟祟地東張西望,然後把兩封都拆開看了,大的那封裡面裝着平田秀一的簡歷,這小子居然是京都大學畢業的,難怪不到三十歲就能坐到副部長的位置上,真不知道他爲什麼要到這種小鎮上謀發展。
那個小信封裡的,自然就是辭職信了,封不覺也看了一下,大概明白了一些情況。這個平田倒是個好人,他想盡可能地多挽留一些家庭比較困難的員工下來,而他自己則已經有了辭職的覺悟。
看完以後,封不覺就把東西全部放回去,將抽屜重新鎖好,然後去了廁所。
之所以躲進廁所的隔間裡,是因爲他計劃再用一次決勝千里試試。他可不想在人員衆多的辦公室裡使用,萬一那種頭疼欲裂的感覺又來,他突然從椅子上摔個抱頭倒地什麼的,那引起騷動都有可能。
深呼吸一下,封不覺便發動了他的稱號技,結果卻和上一次使用時一樣,錐心刺骨的痛覺在腦殼裡迸發,而他眼前依然沒有什麼的波ss數據,只是閃過了自己的臉孔。這張臉與上次看到時一樣,表情麻木,雙目圓睜,眼神卻是毫無神采。
正在封不覺捂着頭,從眩暈和頭疼中漸漸恢復時,他聽到了廁所的門被打開的聲音,聽腳步聲可以判斷有兩個人走了進來。
那兩人走到小便池旁,一邊解決問題,一邊有一句沒一句地聊着天。
“喂……剛纔在樓梯口你看見了吧。”
“啊,是啊,那個人渣部長的膽子越來越大了呢。”
“噓!小心被別人聽見了……”
“切……聽見就聽見,反正我早就不想幹了,福井那個混蛋,公司變成這樣,不全都是他的責任嗎。”那人啐了口唾沫,憤然道:“總是做出些愚蠢的決定,卻把責任推卸到別人身上。據說他挪用公款也已經不是一兩天了,公司這邊可是面臨倒閉啊,他倒好,前幾天還若無其事地買下了那種奢華的洋館並搬了進去……就是因爲有這樣的蛀蟲,大家纔會失業的啊。”
“唉……就算知道,我們這些底層員工又能怎麼樣呢。”
兩人這時已經來到了洗手池旁邊,洗完手後,是打火機點菸的聲音,兩人各自抽上一支,接着說道:“最可憐就是平田君了吧,總是要收拾那混蛋的爛攤子。讓平田去負責裁員這種和人結仇的事情,八成也是那傢伙的主意。”
“真是好人沒好報啊,我還聽說平田的房子正好在上次颱風破壞最嚴重的地區,現在他和老婆只能搬到三丁目的長屋那兒去了。”
“哈?那地方能住人嗎?”
“誰說不是呢。”那人吐了口煙:“不過要說最衰的,還是老婆揹着他出軌吧。”
“是啊,就那麼明目張膽的跟部長在樓梯那兒卿卿我我的,就是我們這些旁觀者都看不下去了啊。”那人也吐了口煙:“據說幾年前平田君放棄在東京的大好前途,特意回到家鄉來就是爲了治子。當初治子能到這個公司來上班,也是靠着平田君到處低聲下氣去求人的關係。現在那女人卻爲了錢和那個人渣部長整天搞在一起,在老公的眼皮底下做些苟且的勾當,真讓人噁心。”
封不覺聽着這兩個npc的對白簡直震驚了,這劇本絕對是在毀三觀。平田秀一這傢伙何止是悲劇啊……房子被颱風摧毀,老婆和人渣上牀,工作快沒了,錢似乎也沒多少,放棄了大好前途和青春結果什麼都沒換來,而且還終日撞鬼撞妖的,這種貨還是早點自行了斷了吧。
“喂……那個隔間裡好像有人。”對話的兩人忽然把聲音壓得很低。
“被聽見了嗎……話說裡面是誰啊……”
“糟了……剛纔經過辦公室的時候,平田君好像沒在座位上,會不會是……”
那兩人的聲音漸漸低到封不覺聽不見了。
他還在考慮着,這種局面下該怎麼走出去纔好……沒想到,這個問題直接就被解決了,因爲封不覺又一次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
“不可能吧!還來?”封不覺心道,“別告訴我這個劇本有四條或者更多的主線啊!這還有完沒完了?”
答案是,有,而且已經完了。
這一次,連繫統語音都沒有響起,封不覺眼前的景物也沒有變成cg,而是變成一面牆壁上的投影,這一秒,他已然身處一間四壁由水泥構成的房間裡,沒有窗戶,門也不在他的視線中。
當他回過神來,發現自己突然就能看到顏色了,耳邊那咔噠咔噠的聲音也逐漸清晰了起來。
此刻,封不覺正穿着一件精神病人的束縛衣,兩手在胸前橫向交叉,他的兩條袖子沒有袖口,繞過身體,在起身後相銜。他的脖子、腰、雙腿和腳踝都被特製的皮帶鎖釦緊緊箍住,將其身體固定在一張椅子上,整個人只能保持坐姿,連左右晃動都很費力。
而最讓他感到不舒服的,是他的眼皮被膠帶固定在眼眶上,無法閉合起來,此刻他只覺得雙眼乾澀、難受無比。
那咔噠咔噠的聲音,是他側後方桌上的一個小型放映機發出的,這臺設備正對準着封不覺眼前的牆壁,投射出黑白底片所拍攝的影像,而那影像的最後一個畫面,就是剛纔的那個廁所。
啪,啪。
有人伸出手,在封不覺眼前打了兩個響指。封不覺將眼球轉了過去,看到一名大約三十多歲的男子,穿着一身款式很舊的格子西裝,那身衣服看上去很古板,但做工和麪料顯然很考究,說明其價格不菲。
那男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鏡,留着中規中矩的髮型,長相平凡,神情和善,不過他此刻望着封不覺的眼神帶着些許的疑惑。
“平田君,你還好嗎?”那人問道。
“你是誰?”封不覺回道。
那人神情微變,從口袋裡拿出一個迷你的手電筒,對準封不覺的眼球照射,並湊近了觀察。
封不覺的眼睛被那光一刺激就更難受了:“嘿嘿!別這樣!太刺眼了。你到底是什麼人?醫生?”
“我是渡邊醫生,你不記得我了嗎?”那人問道。
“我怎麼來到這兒的?這是在幹什麼?”封不覺問道。
“我早就說了,醫生,你這是在浪費時間。”另一個聲音從封不覺背後傳來,那是他的視線死角,不過聲音的主人很快就從後面走上來。
那人大約五十歲上下,兩鬢斑白,面相兇狠果敢,穿着風衣,手裡拿着一支抽了一半的煙。
“橘警部,請不要打斷我,現在很重要。”渡邊說道。
“切……”橘不快地把菸頭熄滅了,雙手插在口袋裡,目光如炬地逼視着封不覺,或者說,瞪着平田秀一。
“你記起什麼了嗎?平田君。”渡邊問道。
“我……”封不覺也不知該如何回答,他目前能確定的是,剛纔自己經歷的三段故事,全都是平田秀一的記憶,他決定實話實說,看看這npc會反饋給自己些什麼信息:“我走在回家的路上,遇上了裂口女……”
他第一句話剛出來,旁邊的橘就暴喝一聲:“混蛋!你小子沒完了是不是?”說着就要上來抓封不覺的頭髮,好在那個渡邊醫生攔在了中間。
“警部,你冷靜一點!”渡邊喝止了他。
“警部……”封不覺從剛纔起就在思考着眼前的狀況,此刻,他有了一個大膽的推論:“我是不是殺人了?”
“是不是殺人了?”橘重複了一遍他的話,然後冷笑,再是大笑:“你小子終於認罪了是嗎?我還以爲你準備抵賴到底呢。”
“渡邊醫生,你是心理醫生嗎?”封不覺又轉頭問道。
“嗯,是的。”渡邊回道。
“那你一定知道多重人格分裂症咯?”
渡邊遲疑了一下,回道:“當然,我知道。”
“什麼意思,這小子想裝瘋脫罪竟然還玩兒出新花樣來了嗎?”站在一旁的橘高聲道,其怒火彷彿要把頭髮都給點燃了一般。
封不覺無視他,自顧自地說道:“我不是平田秀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