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驚棠的手顫抖着伸出去,想要掐醒這個兒郎,手伸出去不到三寸距離又收回來,攤開手,小本本和一支筆落在手中。她紅着眼眶,舌尖舔了舔筆尖,用寫遺書般的堅決感在空白處記下——
妖歷九代七千八百三十二年七月二十八日辰時三刻,我面臨生死存亡時刻,溫尋找藉口拒絕保護我,我還不如讓他爛在石頭縫裡!
可能覺得自己想法有點狠,蘇驚棠把最後六個字劃掉,改成:嫁給竅雲。
溫尋拉長脖子想看她寫的什麼,她趕緊合上小本本,回頭瞪他。不幫她也就算了,還想偷看她的秘密!
看着她泛紅的眼角,溫尋覺得她太脆弱了,估摸着是真被嚇到了。他煩悶地撓了撓自己後腦勺,“我今晚陪你看看,是不是真有人偷進你房間。”
她倔強自諷:“我是法力超羣的宮主大人,也擁有許多法寶,哪需要小弟保護,就算夜間被人刺死也不需要,法寶會幫我收屍。”
“那我走?”溫尋大拇指指向房門。
蘇驚棠快繃不住了,嘴脣顫抖,眼裡閃着水光,眼睛睜大,想要把眼淚憋回去,但憋不回去,只能仰起頭。說不定沉睡前自己就是孤軍奮戰,不能因爲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溫尋,就毫無保留依賴他。沒關係,她很厲害,也很堅強。
溫尋看不得她這樣,煩躁地“嘖”了一聲,幾步過去,擡手擋住她的眼睛,不耐煩的語氣也擋不住他的心軟,“今晚我幫你守夜行了吧?”
“哼。”帶着委屈情緒的蘇驚棠哽咽輕哼。
新月如鉤,銀輝傾瀉,風聲涌動。
房內一片黑暗,卻隱約見有影子晃動,夾雜着竊竊私語的聲音。
蘇驚棠躺在牀上,面對着牀外的方向,靠着牀邊,手牢牢拽着一物,杏眼晶亮盯着屏風。
“宮主大人,這個時間,我們未免靠得有些近了,不如我挪挪位置?”溫尋坐在牀邊,單膝立起,手肘放在膝蓋上,後襟被蘇驚棠抓着。
“嗯。”蘇驚棠應了一聲,溫尋身子往前挪,但她的手如同抹了漿糊一樣死死粘着不鬆手,好幾次讓他差點被衣領鎖喉。
“你不鬆手我起不來。”
蘇驚棠一本正經:“那人若來,你我聯手,定能快速抓到他,若你在外頭,很可能還沒趕來他就跑了。”
溫尋認命地坐在她的繡花鞋上,耐着性子問:“你有這麼害怕嗎?那人做了什麼?”
“不害怕,那人在房裡遊走了一通,不知要幹什麼,興許是想殺我,但見我快醒了,就走了。”
“既然不害怕,那你手稍微鬆一鬆,我脖子不太舒服。”溫尋扯了扯衣領,不經意露出潔白的胸膛,“他只是遊走,沒有殺意,或許不是想殺你,你不需要這麼緊張。”
“那天竅雲和玉炎說了什麼話,晚上就有人來我房間了,除了玉炎還會有誰?是玉炎就得提防,他可是害我沉睡的聞人遜,我不想再陷入沉睡、又變成一個一無所知的小妖怪。”蘇驚棠沒說,直覺也告訴她那人是玉炎。
溫尋耐心解釋:“就算玉炎是聞人,他沒恢復記憶,不會貿然動手殺你,他連你的身份和你們之間的關係都沒弄明白。如果昨晚玉炎真的進了你房間,也不是巧合,那便是他聽竅雲說了那張紙的事,讓他起了疑心,想驗證心中所想。”
他們一個聽得認真,一個說得認真,沒有察覺到窗外有氣息靠近。
玉炎隱藏氣息站在窗外,正好聽到溫尋對蘇驚棠說:“你平日見到他時,不要輕易暴露身份,以免激得他恢復記憶。”
“可是……你別忘了,玉炎因他師父被村裡人欺辱而狠心屠村,說明他非善類,此時他未恢復記憶,但哪怕只是覺察到一點危險,應該也會殺了我以絕後患吧。”蘇驚棠語氣已不像起初那般害怕,輕鬆了些許,但話中仍有擔憂。
窗外的玉炎呼吸一窒,後退一小步,眉頭緊皺,滿心疑惑。
爲何蘇驚棠會知道自己屠村的事?這件事他從未告訴過任何人。
瞬間的氣息泄露讓溫尋立馬察覺,銳利的目光投向窗外。他沒有第一時間出聲,而是迅速破窗而出,衝向玉炎。
蘇驚棠緩了緩才反應過來,起身去穿鞋,鞋子被溫尋坐癟了,她腳穿不進去,彎腰把鞋子邊緣拉起來,慌忙穿好鞋子,開門跑出去。
等出去的時候,溫尋和玉炎已經過了十幾招。溫尋像一座門神堵在房門外,手裡拿着一根樹枝橫在胸前,緊盯着玉炎。
“你在房間外做什麼?”溫尋質問玉炎。
玉炎沒有搭理他,而是看向匆匆而來的蘇驚棠,語氣急促:“你爲何知曉我的過去?”
這個問題蘇驚棠也不知如何回答,有些苦惱。溫尋質疑玉炎,觀察着他神色的變化,“你是真失憶還是裝失憶?要不是你親自告訴她的,他怎會知曉?”
玉炎畢竟是隻遊歷了千年的老狐狸,忍住沒將心思表露,內心猜測紛紛。
這件事只有他和村裡那幾個小孩知道,村子離這兒十萬八千里,那些小妖離不開村子,旁人也不能輕易進去,蘇驚棠不可能知道。哪怕她曾經真的聽說過屠村的事,也不會那般肯定是他玉炎做的。
傳說玄龜有知天命的能力,天靈公主又是妖界唯一一隻玄龜。蘇驚棠從天靈公主沉睡之地而來、禺山的結界已經破開、溫尋方纔也交代蘇驚棠莫要暴露身份……
種種跡象表明,蘇驚棠這個身份絕非簡單的身份,八成是天靈公主;蘇驚棠的能力也非簡單的能力,而是能知曉過去。
不過,既然蘇驚棠能將他的過往盡數占卜出來,那爲何佔不出他並非聞人?另外,她爲何不直接佔出聞人所在?莫不是能力有限,或者這類能力本來就有禁制?
玉炎覺得自己離真相越來越近了,可還是有朦朧的輕紗擋在眼前。只需要再驗證一下,哪怕蘇驚棠不是天靈公主,只要她的能力可以幫他找父母,他便會牢牢抓住這次機會。
“蘇驚棠,我想和你的單獨談談。”玉炎認真地看着蘇驚棠,臉上沒有了平日裡的無謂和僞裝。
溫尋擋在蘇驚棠面前,壞脾氣暴露無遺:“大晚上約姑娘家談什麼話?”
玉炎假笑:“閣下大晚上還待在姑娘房間裡,我只是想和姑娘說幾句話而已。”
“我身爲她的護衛,得知昨日有登徒浪子溜進她房間,今日過來守一守,怎能和某個登徒浪子相提並論。”溫尋手中樹枝微動,回頭和蘇驚棠對視一眼。
看出溫尋眼裡的殺意,知道他想趁機滅了玉炎,蘇驚棠有些緊張地咽口水,勉爲其難點點頭,伸手去袖子裡掏法寶。
“哥幾個在大晚上不睡覺,在這兒做什麼?”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竅雲的聲音從夜空中飄來。
緊接着,竅雲打着哈欠落到院子裡,“我明日還要出門辦事,你們這些閒人擾人清寧,該打。”跟在竅雲後頭的,還有幾個妖匪。
本來以想趁玉炎心神不寧引他上套,再趕盡殺絕,這下好了,一對二變成二對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