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王宮的圍牆腳下,後面的追兵隨即就蜂擁而來,我現在的動作和身手遠比一年前靈活且有力,不借助什麼工具,腳掌一蹬,兩隻手就在狹窄的磚縫裡移動,身軀節節拔高,轉眼之間,已經翻上了牆頭。
“弒君逆賊!不要走!”祖庚的親衛怒目而視,但一道圍牆把他們阻擋了,一幫人亂哄哄的想朝上面爬,動作卻沒有那麼快。
站在如此之高的圍牆牆頭,整個王宮的概貌幾乎盡收眼底,我彷彿還能看到偏殿那邊人跡匆忙,或許是有人在全力搶救祖庚。我不由自主的有種被逼上梁山的感覺,今天或許可以安然的逃脫,但是之後呢?我該怎麼辦?祖庚再怎麼說也是王上,我背了一口弒君的黑鍋,沉重無比,那黑鍋會把我還有身邊親近的人全都連累。
但事到如今,沒有任何辦法,我只能先走了再說。
我從牆頭一躍而下,出了王宮,就沒有什麼阻攔的人。可是我很清楚,我前腳逃走,後腳就會有人率領大批的部隊把我的府邸團團圍住,府邸裡所有的人都無法倖免。我必須要爭搶時間,儘量在大隊趕到之前,通知羊九奇他們轉移。
爲了早點趕回,我特意選了一條平時很少有人會走的小路,小路荒僻,但路程會縮減。繞過王宮的圍牆,我心裡驟然有點不穩,猛的回頭看了看,可是身後空蕩蕩的,只有從圍牆裡面傳出來的隱約的嘈雜聲。
我皺了皺眉頭,因爲我現在的感官很難被誤導,我感覺身後彷彿有人,但又看不見。這種感覺讓人心裡七上八下,我更加小心了,不由自主的把速度放到最快,整個人就像是腳不沾地一樣,嗖的就從圍牆一角朝遠處跑去。
宮禁周圍沒有民居,這是爲了防止作亂者可以藉助地形逃遁,所以又跑了好一陣,我才徹底離開了宮禁。當我稍稍放慢了一下腳步的時候,心頭一直都潛伏着的危機感再一次勃然而發,我唰的轉頭,身後卻依然空蕩蕩的一片,沒有半個人影。
我有點發憷了,因爲我很相信自己的感覺,我確定身後某個地方一定有人在暗中尾隨,可是以我這樣的速度,都看不見對方的身形。我首先想到的是銘文影子,但影子的氣息我太熟悉了,瞞不過我。
是……是空?
我的手指頓時微微顫動了一下,因爲那個神秘的空,從來沒有表露自己的真實意圖,也從來沒有明確自己到底站在什麼立場上,它可能是我的朋友,也可能是我的敵人,我吃不準。我想象不出來,這個世界上,這個時空裡,除了神秘莫測的空,還有誰可以這樣無聲無息的尾隨我而不被發現。
可是我還是沒有停下來的理由,我只是孤身一人,而我的府邸裡,有我的妻兒,還有我最親密的同伴,我不能坐視不理。
想到這裡,我只能把心裡的雜念全部拋開,繼續加快腳步。
唰……
我風馳電掣般的衝進了一條小巷,從這條小巷跑出去之後,再繞兩個彎,就可以繞到府邸所在的長街上面。我只想盡全力趕回家,不過,我在小巷裡悶頭跑出去一段,腳步隨即就放慢了。
我停下來,慢慢的側過臉,餘光能夠瞄到自己身後的小巷入口,有一道人影,好像一朵從天空飄落的雲,毫無端倪的出現了。我的心隨之像是被什麼東西敲打了一下,我敢肯定,這個人,就是一直在暗中尾隨我的人。
看到這個人的同時,我又發現,前方的小巷出口,接着閃出了另一道人影,這兩道人影應該對王宮附近的地勢瞭如指掌,我一跑進小巷,就如同跑進了一條死衚衕,被他們一前一後的堵在了中間。
前面的人距離較遠,我的注意力,幾乎全都放在身後那個人的身上。那個人一出現,就穩如泰山,高瘦的身軀一動不動的站在原地。
我說不出來他有多大年紀,他的臉龐紅潤富有光澤,但是鬍鬚眉毛和頭髮卻都已經如雪霜般銀白一片,他非常瘦,可能是常年都在過着一種比較清苦單調的生活。他的眼睛並不十分明亮,甚至還有一點渾濁,然而就在他目光流轉望向我的時候,偶爾能看到他渾濁的目光後,有一縷被掩飾的很好的精光。這縷精光如同暗夜裡一把被刀鞘所隱藏的寶刀,一旦出鞘,就會殺人。
這個人,有一種被刻意淡化的鋒芒,第一眼看過去,好像平淡無奇,可是越看卻越讓人心裡沒底,他深不可測。我慌了,忍不住的心慌,這種可怕的感覺,自我來到王都以後,只在鬼方大巫師身上感受過。但我對鬼方大巫師,也只是防備,卻沒有害怕。
我想象不出來,王都會有這樣的存在,從某種角度來講,他顯然比鬼方大巫師還難對付。
我一邊看着,一邊在暗中觀察小巷兩旁的地勢和動靜,小巷的房屋不高,我能夠翻過去,只不過這肯定是徒勞的,一前一後兩個人既然堵住了我,就等於把我徹底鎖定了,上天入地,他們一定會追下去。敵人越是可怕,我就越不能把他們引到府邸去,只有在這裡把對方解決,纔是唯一的出路。
可是,我沒有把握,沒有任何能解決對方的把握。我從未見過這兩個深入汪洋不可猜測的人,不過只要靜心想想,整個王都,除了那個傳說中的布衣會,估計再沒有任何人能帶給我如此沉重巨大的壓力。
“布衣會?”我極力的在掩飾自己對壓力產生的反應,可是說出這三個字之後,心海仍是掀起了波瀾。布衣會只存在於傳說中,我見都沒有見過,但那畢竟是老商王留下來定鼎江山穩固祖庚王位的人,以老商王的眼光,尋常的泛泛之輩,是入不了他的眼的。
直到這一刻,我才真正明白自己頭上被扣的那口黑鍋有多要命。不用懷疑,把黑鍋扣過來的人,必然是
悄悄返回王都的祖甲,他根本不露面,卻掌握着王宮裡最新的動態,因爲天物的降世,還有其它一些原因,可能引起了布衣會的注意,這個平時隱藏的很深的組織,已經浮出水面。
布衣會不理會世間的俗事,然而只要有人威脅到了祖庚的王位,威脅到祖庚本人,那麼他們就會出現。這口黑鍋扣的非常適時,我一下子被死死的鎖定,懷疑,布衣會的人,認爲就是我出手弒殺祖庚。
“我叫栢牙。”身後那個目光渾濁卻又暗藏鋒芒的老頭兒慢慢的邁動腳步,一步一步朝我走過來。他每走一步,我就感覺那腳步如同是踩在自己心臟上的一樣,讓我非常難受,這個栢牙是布衣會裡資歷最深的一個人,同時也是最厲害的一個人,他可能從來沒有接觸過銘文,也沒有銘文神能,但他朝我走過來的時候,我已經被壓的幾乎喘不過氣了。
在我的印象裡,這個世界上絕對沒有任何人的力量可以超越銘文神能,和銘文神能相比,普通的力量不堪一擊也不值一提,可是這個栢牙身軀裡透射出來的絲絲縷縷的氣息,卻讓我感覺,我現在所掌握的銘文神能,完全不是他的對手。
我的腦子又是一陣慌亂,一個人在事情還未結束之前,就應該估計到過程和結局,我能想象的到,我打不垮栢牙,更不可能在前後夾擊的情況下佔任何優勢,即便用盡全力一番惡鬥,最終還是會被打敗。
動用銘文殺機?我的心動了動,我相信,栢牙就算再厲害,他也不可能擋得住銘文殺機,可是這個念頭一出現,又被我馬上否決了,銘文殺機會把一定範圍內的所有生命絞殺,小巷兩旁的民居里住滿了人,那都是無辜的老百姓,如果我爲了退敵,動用銘文殺機,先不說被勾動的銘文殺機是否會持續存在,引出更大的麻煩,至少於我而言,我不能接受那麼多無辜的生命慘死。
那麼,爲今之計,只有拼死跟栢牙一戰。我不會就範,更不會服軟。逃是肯定逃不掉了,一條小巷,隱隱有兩條路,要麼拼死殺出去,要麼就被他們制服。
“你年紀雖小,卻超乎尋常。”栢牙一邊慢慢的走,一邊不停的注視着我,他那雙渾濁的眼睛,彷彿能夠看透我的內心,他好像知道我過去的經歷,知道我擁有普通人永生難以擁有的神秘的力量:“有此造化,爲何卻自甘墮落,要弒君犯上?”
“我沒有弒君。”我想解釋,但要解釋,就必須扯出很多很多旁支線索,在這種環境下,栢牙即便有耐心聽我的辯解,可他不一定會相信。
“當今的王上,是江山之主,我等,受先王大恩,無以爲報,均在天神前發誓,爲江山大計,肝腦塗地在所不惜。”栢牙將要走到我的身前了,他身軀裡,已經散發出了一種我從未感受過的力量,那絕對不是銘文的神能,卻和銘文神能一樣,難以揣摩,高深莫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