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神吃了一半的牛肉罐頭裡面,掉進去的是一顆眼球,沾着一團粘液的眼球。眼球的眼珠和眼白涇渭分明,無論從那個角度看,都覺得這顆眼球在和自己對視。
眼球高度腐爛,儘管只是一顆眼球,但那種氣味恨不得讓人把腸胃裡所有的東西全給吐出來,我和小紅花還好一點,老神就慘了,吃東西吃到一半,罐頭盒裡突然就掉進來一個這樣的玩意兒。
與此同時,山谷裡的風陡然變換了方向,緊跟着,一股濃烈到能把人直接頂翻的臭味,撲面而來。老神一把就甩掉罐頭,使勁的捂着鼻子。
毫無疑問,這就是那股淡淡屍臭的來源,而且和我們近在咫尺,風吹來的時候,我馬上擡起頭,用手裡的手電朝上面照過去。
光柱唰的就直射到上方,在手電的光照下,我們幾乎是同時就看見老神剛纔立足的那棵樹上,吊着一個人。
我猜測,那個人應該死了,燻人的臭味就是從它身上傳來的,風依然在刮,那具屍體也隨着風在樹枝上輕輕的擺動。山谷下面特別潮,而且氣溫又高,屍體腐爛了大半,擺動之間,啪嗒的又掉下來一隻鞋子。
“怪不得,以前看小說的時候,裡面總寫着逢林莫入,老話不是沒道理。”老神使勁朝我身後縮,層層疊疊的把鼻子給裹住,甕聲甕氣的說:“咱們撤吧!”
“不行。”我看着樹上面吊着的屍體,就覺得葫蘆嘴這兒的情況,沒有來之前想的簡單。小紅花說過,葫蘆嘴這裡很偏,而且青銅碎片的消息被嚴密封鎖,所以正常情況下,這裡不會有人,我們只需要應對尋找青銅碎片的過程中發生的意外就行了。
但我沒想到,真的有人。
我們肯定不可能因爲遇見一具屍體就馬上逃跑,改變計劃,但這樣一來,我就必須要知道,這個人是怎麼死的。葫蘆嘴這邊形勢還不清晰,要是就這樣一走了之,那麼下一個死的人,很可能就是我們三個其中之一。
就在我考慮的這幾分鐘時間裡,可以完全確定,樹上的屍體就是臭味的來源,我和小紅花分頭散開,把周圍查看了一遍,除了那具屍體,估計再沒有別的人了。
“這個人的死因要盡力查清,免得我們也中招。”小紅花看看我和老神:“你們說呢?”
“那你的意思,又是我上樹把屍體給弄下來?”老神的臉唰的就綠了。
“我沒那麼大力氣,莊正的肋骨還沒有完全康復,三個人裡面就你壯實,每天的口糧頂我們倆人的量,現在只是讓你出點力氣,你有什麼不樂意的?”
老神又開始嘀咕,磨蹭了好半天,才慢吞吞的朝樹上爬。但是一上樹,那股味道就薰的他受不了,心急火燎的用一根繩子把屍體攔腰吊住,然後慢慢的放到地面。
屍體一被吊下來,我和小紅花都在乾噦。
“這人死的時間肯定不長,跟之前那位躲在樹裡的仁兄相比,算是鮮
貨了。”老神蹲在樹杈上說:“你們倆慢慢看吧。”
我只看了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了,渾身上下亂冒雞皮疙瘩,但是不想看也得看。我戴着老帽留下的手套,又結結實實的把鼻子給堵住,然後蹲在屍體旁邊,用一根樹枝慢慢的扒。
這具屍體死去的時間的確不算很長,目測大概也就是十天左右。屍體身上裹着一件被膿血滲透的衝鋒衣,衣服髒的不像樣,但質量很過硬。衣服的口袋裡有一些小東西,半包中華香菸,一隻打火機,兩節乾電池。
從他的衣着還有隨身攜帶的東西來看,這個人不管是孤身進入葫蘆嘴的,還是跟隨隊伍而來,他或者隊伍的準備比較充分。
我繼續看,想查找具體的死因,但皮膚和肌肉組織都爛了,稍稍一碰,屍水就朝外流,爛成這樣子的屍體,除非是很專業的人,纔有可能查明具體死因。
“真查不出來,只能算了。”小紅花移開目光,說:“咱們小心一點。”
老神從樹上爬下來,三個人都碰了屍體,覺得渾身上下不自在,老神還有小紅花想洗洗,反正我已經沾手了,就順便挖個坑,把屍體給埋掉,這玩意兒看着太瘮人,而且臭不可聞,不管我們打算不打算繼續在這兒露營,都得把它處理好。
老神和小紅花跑到不遠處的那條小河去洗,我拿着鏟子就地挖坑。這邊的土層比較疏鬆,但是挖了一會兒之後,我覺得坑裡的土不是生土。
生土這個名詞,最早是出現在盜墓和古行的人嘴裡的,生土的意思,就是從來沒有被人翻挖過的土壤,有經驗的人可以根據土層的狀態來分析,這裡是不是讓人捷足先登過,相反,熟土則是被人翻挖過的。
我看了看,這片土層被挖過的時間不長,但我不能確定是不是那具屍體死之前挖的。自己琢磨一下,在這種地方,如果不是有特殊情況或者說原因,沒有人會冒着傻氣挖坑。
我馬上就操起鏟子,繼續朝下挖,挖了大概最多五十釐米深,鏟子在土層裡碰到了東西。
我心裡猛的一激動,如果真能在這裡發現點什麼,那可以說是很意外的收穫。鏟子碰到土裡的東西以後,我放慢速度,輕輕的把周圍的浮土剷掉。
被掩埋的東西漸漸露了出來,但是很出乎我的意料,土裡掩埋的,是一整箱純淨水,我也說不清楚,這箱純淨水是被掩埋的主要物品,它也有可能是一種掩飾。
我接着挖,這箱純淨水的周圍,還埋着不少東西。我又挖出一整箱水,用鐵皮箱子裝的那種軍用壓縮乾糧,除此之外,還有兩個急救包,包裡裝着應急藥品。
挖到這兒,我頓時就明白了,那具屍體很可能是跟隨一支隊伍來到葫蘆嘴的,一些有經驗的人在野外探險,如果一天兩天回不來,那麼他們會做一些準備,比如隱藏一部分給養,裝備,等到突發意外,彈盡糧絕的時候,只要退回來,就還有活路。當時在
雷口山區,明珠就是這麼做的。
想着想着,我的腦海裡就勾勒出一幅畫面,這支目前還來歷不明的隊伍進入葫蘆嘴以後,大部分人都朝別的地方去了,但他們掩埋了一部分給養,而那具吊在樹上的屍體,很可能就是隊伍留下的留守人員,只不過不知道什麼原因死在了這兒。
坑裡只有那麼一點給養,我無法判定這支隊伍的來歷以及規模,不過看着那三箱用綠鐵皮包裹的壓縮乾糧,我就覺得,這會不會是古行的人。因爲跟小紅花趕路的時候會閒聊,她說過一些古行裡的事兒,古行裡那些經常外出做活的人,都比較喜歡帶這種制式的軍用壓縮乾糧,他們覺得部隊造的東西不摻假,很紮實。現在,這種綠鐵皮盒的壓縮乾糧已經停產,但古行裡還有人專門跑到人家的倉庫去收購。
這些給養純屬意外,本來還覺得沒什麼,然而再仔細想想,我就忍不住打了個冷戰。給養還好好在土裡埋着,如果不是我們來到這兒,那具屍體肯定也還在樹上吊着。
這說明什麼?只能說明,那支隊伍從這走了以後,就再也沒有回來,否則他們就算不帶走多餘的物資,至少也得把同伴的屍體給收斂起來。
我的心裡毛了,那支隊伍的規模不詳,但起碼要超過三個人,他們一去不回,很有可能全軍覆沒……
我正想着,身後傳來一陣窸窣聲,我以爲是老神回來了,頭也不回的說:“來,幫忙給我打着手電,儘快把屍體給埋了。”
但身後沒有迴應,充斥在耳邊的,依然是那股窸窣聲,我的眼皮猛然一跳,就覺得很不對勁兒,脊背上涼颼颼的。
我一下子回過頭,當我回頭的一瞬間,腦袋幾乎要炸了,一種極端到無以復加的驚悚,如同電流一樣,把渾身上下的每一根神經都打的麻木沒有知覺。我的膽子原本不小,而且在捲進這個事件以後,經歷了那麼多波折,心理承受能力在無形中增強,可是這時候,什麼都不管用,再強的心理素質都要化成一灘爛泥。
不知道什麼時候,被平放在身後的那具屍體,無聲無息的坐了起來,正側着臉,好像饒有興致的看我觀察土裡的水和乾糧。它的一顆眼球從眼眶裡脫落出來,只剩下另一顆,已經爛的要化膿的眼球在眼眶裡面慢慢的轉動着。
普通人遇見不可抗拒的驚恐時,一般只有三個反應,要麼嚇的扭頭逃竄,要麼當場失去知覺,要麼就奮起反擊。
我長這麼大,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讓人害怕到極點的事情,腦子的確是木了,抓着手裡的鏟子,直接就掄了過去。在這種足以把人活活嚇死的情況下,我出手根本沒有輕重,一鏟子幾乎是攜帶了自己所有的力氣掄過去的。
嘭……
鏟子帶着呼嘯的風聲,轉瞬間就要拍到屍體的腦袋上,但那具屍體僅存的一顆眼球唰的轉了轉,一下子擡起一隻滴着屍水的手,穩穩的擋住了將要擊中它的鐵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