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父親,六部尚書基本上或是父親您所殺,或是……”
晉麒大吼道:“難道到現在你還沒有看清嗎!那些人的死,根本就是爲父中了皇上的圈套!你不必再多說了,我心意已決,且早已安排好了一切!你太過懦弱膽小,這些事情,爲父會做好!自現在起,你去秋樑窪守着,務必確保一切事情在我們的掌握之中!還有云龍海,讓他安排好一切!”
晉麒猙獰的面孔因爲過度的激動而變得扭曲,吐沫橫飛四濺,只把晉衝嚇得節節後退。
晉衝如何能接受得了這番話,面上後背冷汗涔涔而下,他竟然從來都不知道父親的野心竟然是如此之大,要下毒殺了皇上不止,更要將太子和婉貴妃等人,甚至於朝中反對他的諸人都統統殺之而後快!
那將是怎樣血腥的場面,只怕京城外的護城河也要被染成血紅。
父子之間的這番對話,讓晉衝好好消化了幾天,他越想越膽戰心驚,他甚至根本想不出來,究竟他與苗國人之間除此之外,還達成了怎樣的協議。
弒君!他如何能擔待得起!原來,在他的眼中心中,縱然先帝爲當今皇上做了種種,卻也擋不住父親半毫,究竟父親當初是何樣的人竟可以對自己的親兄弟下手。
十多年過去了,在自己的心裡眼裡,父親雖是狠辣,卻也不至於如此。
何況自他記事起,便覺得父親一向在外時,做事低調,在宮裡下朝後,也不喜與其他大臣走得過份近。
雖然他知道,朝中內外諸多官員的任免父親一向只偏向於自己人,卻也總要尋個由頭的。只不過近幾年來,尤其是這兩個月來,隨着皇帝的日益病重方慢慢顯出他越來越凌駕於他人之上的權勢。
想到此節,晉衝終於明白,原來,現在的父親纔是真正顯出其真正本性的父親,原來他從來都是權利的極其渴望者。
這般的忐忑不安,也隨着父親日益冷峻的臉與運籌帷幄地與諸位將軍細細商量的細節也漸漸地堅定了下來,現在已是騎虎難下,三萬大軍早已駐紮在京外,只待父親的一聲令下。
正如父親所言,如果婉貴妃知道自己父母是如何死的,如果現在的太子知道了這些事,那麼又會怎樣!他們必將死無葬生之地了!何況太子天性聰慧,像極了當今皇上,日後又豈能容得了他們!
父親終有老去的那一日,而到那時的自己,他是清楚的,他沒有父親的手腕,更沒有父親的魄力,他根本做不到將朝中衆大臣掌握於自己的手掌之中。
所以,他與父親,就是連宮中的親妹妹皇后娘娘也要緊緊捆在一起的,只堅定地朝着他們所既定的方向前進,再無一絲後退的可能!只爲了掃除他與父親要登上那至高無上的權位。
第二天,晉衝便快馬飛奔向秋樑窪而去。
而在當天的傍晚時分,祁老將軍趁着夜黑,帶着一萬五千士兵亦向秋樑窪挺進。當然了,在他們去之前,祁老將軍早已暗中通知了雲龍海與安插在那的沈塔。
果然如晉麒所料一般,皇上並不打算取消合宮年晏。才過了兩天,方振昌便傳來消息,皇上命太醫院衆人早日配出好的藥方,務必讓他在年宴酒席之上清醒至少兩個時辰。
如此一來,太醫院裡人人忙得人仰馬翻,周太醫又心急着皇上的病,又要爲皇上配出能讓他在年宴上保持清醒的藥。
一時之間,在過年之前的那幾天裡,太醫院裡十多位太醫幾乎都住在了宮裡。
在過年前的那兩天裡,雪已融化得差不多了,暖暖地太陽照在身上,整個人都浴在陽光之下。
這幾日周太醫與方振昌二位太醫時時待在承德殿內外侍奉着,眼看着皇上的脈像是越來越虛弱。悲痛之餘,周太醫也只得向晉麒稟明,要早日讓內務府準備國喪大事了!
“周太醫,這麼說皇上的病真的是沒有任何辦法了嗎?”
周太醫蒼白的臉色確實是許久未曾好好休息過了,他木然地搖了搖頭,蒼老的臉上有兩道混濁地淚流下:“唉!下官無能,無能啊!我愧對先帝的囑託!皇上還這般年輕,下官竟是連……連配來解藥的能力都不沒有,更枉論要將皇上體內的毒素一一清除!”
晉麒看着周太醫的樣子確也不像是裝出來,卻又不得不試探道:“周太醫,是不是咱們都想錯的方向,許是皇上的病,根本不是中了什麼毒,而是與當初先帝的一樣?當初先帝也是突發急病而駕崩!”
周太醫低垂着頭,搖了搖頭,但他心中又豈能不知先帝是死於何因,晉麒此番話,不過是要試探他究竟是否知道先帝之死的秘密罷了。
“不,不是的。先帝駕崩之後不久,下官便已查到病因所在!”
晉麒不動聲色道:“哦?那先帝是死於何因呢?”
周太醫無奈輕嘆道:“先帝死於心梗,周身血液不流通,那是一種心臟病。下官得知,老太后當時便是薨於心梗死,所以他是遺傳了老太后的心臟病。”
晉麒暗自鬆了一口氣,當時他對先帝下毒之時,便是特意挑來這種毒藥。此藥能使人周身血液流通不暢,若是及時服用解藥,自然無礙,若是不服,則血液流動便會越來越慢,直至最後,心臟因供血不足而停止跳動。
所以,無論是太醫院的太醫們,還是江湖郎中,根本不可能查到真正的死因。
而他對先帝下此毒,其真正的目的是爲了操控先帝,只是沒有想到,不過短短几年時間而已,先帝便聯合朝中諸人,要剷除他。
若不是褚赫暗中聽到此消息,立即告知於他,只怕現在躺在地底下的就是他了。
只聽周太醫哽咽道:“下官也曾有過這方面的考慮,可種種跡象表明,皇上的病與先帝的根本不一樣!乃是真正的中毒啊!可嘆的是下官雖然知道皇上所中何毒,卻是拿它半分辦法也沒有,即使我尋遍太醫院和民間諸多醫書,也根本查不到荼蘼花之毒。甚至有些醫書記載這僅僅只是上古傳說而已,可除了這毒又會是怎樣的毒是這般的奇怪呢。”
晉麒看着周太醫道:“荼蘼花之毒?這種毒又怎會流入中原?”
周太醫搖頭,“下官現在已沒有時間去關心此毒究間怎麼流入宮中的,下官現在所關心的是皇上的身體啊。如今皇上已是毒入骨血。晉侯爺啊,皇上起先一兩個月除了昏睡外,甚至連脈像都與強健之時無異,老夫本以爲皇上如果只是昏睡,自然無什麼大礙,時間長了,總會找到蛛絲馬跡的。卻突然之間,在這幾日裡竟然急劇衰弱下去。可究竟突厥的奸細是如何混入宮中的,又是怎樣將毒摻到皇上所用的東西里去的,一無所知啊!皇上所吃所用的一切均無任何異常!想不通,想不通啊!”說罷,周太醫黯然離去。
看着周太醫佝僂着背緩緩離去,晉麒的臉慢慢綻放出絲絲笑意,哈,原來他們一直以爲是突厥的奸細混入宮中下毒,老夫竟要好好感謝突厥部落了!卻不曾想,他這般的得意之色,早已落入敬守在承德殿門口的肖公公眼中。
大年初一那天,合宮宴請,內務府及禮部早已按着祖上流下來的規矩準備好了一切事宜。
在已過去的這一年中,太后薨逝,皇上中毒極深,雖是過年,可人人的臉上卻少有喜慶之色,連尋常列的歌舞,禮部也只挑了幾支輕快的曲子,歌舞妓們着的也均是粉色的衣裙而已。
而宮中嬪妃們更是如此,連一絲粉色也不敢帶,或碧青色,或琥珀色,或淡綠色,珠釵裝飾,一應均以素雅爲主。
因是皇上病了這麼幾個月,除了剛開始時衆大臣與嬪妃們見過,就連皇后也未曾見過一面,只有靜嬪曾私下裡偷偷見過一次,可那時的皇上也是昏迷不醒的。
此時,皇上雖是毫無精神,整個人如癱瘓一般悉數靠在椅子上,但最起碼他的眼皮亦是能稍稍動一下,偶爾時分頭也會轉轉看看坐於下首的或臣子或嬪妃們。
靜嬪見着睜着雙眼看向自己的皇帝,忍不住淚水滾滾而下。
陳帝朝她悄然一笑,肖公公便過來對着她說道:“靜妃娘娘,皇上請您坐到他身邊去!”顯然肖公公的精神也是不濟的,不明白的人自然以爲肖公公日夜照顧皇上辛苦疲憊的原因。可如晉麒、周太醫及方太醫等人卻是再明白不過,肖公公日日守在皇上身邊,體內早已如皇上一般染上了殘毒了,只不過比起皇上也要輕上許多而已。
早有靜嬪身邊手語宮女曼雪對此靜嬪如似比劃了一通,靜妃忙起身,許是起得急了些,不想竟將桌上的酒水打翻,滴落下來的酒跡也將裙襬弄溼。
合宮宴請,嬪妃們的禮儀是極爲重要的,靜嬪突然這樣,自然是要重新換上一身衣服的。當然爲着有些嬪妃們不勝酒力,自然會有宮女爲她們均準備着一兩套衣物在偏殿,以方便她們更衣。
此時,宮女曼雪便要帶着靜嬪前去更衣,她如何肯依,好不容易見着皇上一面,又能近身到皇上身邊,她根本無心去在意被酒水打溼的衣裙,急急地往皇上身邊走去。
方坐到皇上身邊,皇上輕輕地捏了她兩下,靜嬪看着瘦了許多又面帶病色的皇帝,淚水更是止不住地落了下來。
皇上朝她微微一笑,輕輕說道:“靜嬪……你別太擔心……朕很好……”只是一句話已是說得極爲虛弱,靜嬪看着更是心痛不已,忙伸手輕輕按在皇上的脣上,示意他不要多說話,又親自取了茶水喂皇上喝了少許。
兩人執手相見,皇上吃力地擡起手爲靜嬪拭去滿臉淚水。靜嬪便這樣如同永遠也看不夠一般定定地望着陳帝,即使陳帝此時虛弱不堪,即使他眼底的烏青太可怖,即使他手上突起的青筋以及手臂上斑斑點點的青黑,只會讓她更心痛而已。
皇上對她微微一笑道:“靜嬪……朕沒多大事……今天是新年頭一天……你該開心……開心纔是,這樣……朕……朕也高興……”
靜嬪重重點頭,忙拿着衣袖將淚水拭去。